“爺爺，你沒畫完。”
    身旁的小孫女搖晃著兩個羊角辮提醒著老者。
    老者笑道：“這裏不能畫滿，人啊，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都不能太滿。楠楠，記住這個缺口的方向就是咱家祖墳的方向，這是給咱家祖宗留的門，知道麽？”
    小丫頭似懂非懂，卻十分乖巧的點頭：“那……給祖宗開大點門吧，我怕祖宗太胖進不來。”
    老者聞聲笑了，蒼老的聲音在小巷子裏回蕩，引來不遠處幾雙羨慕的目光。
    老者則無比嘚瑟的抱起了小丫頭，狠狠的親了一口。
    “劉大爺！”
    秦哲打招呼。
    老者一愣，回頭看了秦哲幾眼後幹笑道：“那個……你是？”
    秦哲道：“我是秦哲啊。”
    老者一臉迷茫：“秦哲？你是誰家的？”
    秦哲苦笑一聲：“我是秦山家的。”
    老者一拍大腿：“原來是小山他們家的啊，哎呦，這都這麽大了啊。你可很久沒回來了。”
    秦哲心中苦笑，他小學的時候全家就搬去了城裏，一開始寒暑假還回來看看爺爺奶奶，上了初高中後就隻有過年能回來了。上了大學，一年都回不來一趟，好不容易畢業了，結果被忽悠到黃村，也沒能回來一趟。
    “大家來看，秦哲回來了……小山子的兒子回來了！”老村長劉誌宏大喊。
    那幾個坐在外麵曬太陽的老人紛紛看過來，那一瞬間，秦哲心頭一酸。
    這些人秦哲都認識，可他卻有些恍惚。
    那五個老人中的一個帶著藍色帽子的老人，秦哲還能看出昔日村草的影子。
    那日夕陽下，一群男男女女扛著鋤頭從西下坎的地裏回來，隻有他拎著一條大魚，惹來許多孩子圍觀。
    村十字口的小賣部還冒著煙，門打開，一群打牌的人探頭出來喊一嗓子：“老宋啊，這麽大的魚你吃的完麽？晚上整兩盅？”
    “整，一起來！”
    “大氣！”
    ……
    今時今日，老人卻是一臉落寞。
    劉誌宏歎息道：“老宋的老伴走了，孩子都在南方打工，沒能力接他過去。太遠了，三年能回來一次……”
    秦哲看向那個正在發呆，一臉方正、身子骨佝僂著，幹瘦的女人，似乎是王嬸。
    秦哲記得，那年大雪紛飛，他和一群孩子在路上支爬犁玩，結果一隻大白鵝大白鵝嘎嘎亂叫著追著一個落單的孩子咬。就是王嬸衝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大白鵝的脖子，當天下午就燉了一大鍋酸菜。又喊了他們一群孩子去他家吃酸菜燉大鵝。
    可是當初那個身材高大、抗大米能抗兩袋的女人，此時此刻卻骨瘦如柴，眼神再也沒有了昔日抓大鵝的神采。
    ……
    劉誌宏道：“三年前幹農活，胳膊摔斷了，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一身病，還有腫瘤。全家人賣房子賣地給她湊的醫藥費。去年他老伴也走了……孩子是做銷售的，跟著團隊全國四處跑，也是一兩年回不來一次。”
    “王嬸！”秦哲喊了一嗓子。
    王嬸迷茫的回頭，看到秦哲的一瞬間，眼神有了神采，擦擦眼睛後又有些失望：“你……你是？”
    劉誌宏再次介紹道：“小山家的。”
    王嬸道：“你是秦哲吧？”
    秦哲道：“是我，王嬸。當年還去你家吃過酸菜燉大鵝呢。”
    王嬸笑了，起身道：“你回來啦，回來好啊，回來好啊。去嬸子家，嬸子今天給你殺大鵝吃！我自己做的大醬可好吃了。”
    秦哲隻覺得心暖暖的。
    原本一群發呆的老人這時候也都回過神來，看到秦哲就仿佛重新被激活的nc一般，紛紛起身喊著秦哲去家裏吃飯、喝酒。
    感受著老人們發自內心的熱情，秦澤的心卻是苦澀的，因為他能感受到這些老人內心的孤獨，渴望來客人，渴望孩子的愁苦。
    秦哲一一道謝，表示中午一定去叨擾後才找到機會回老宅看看。
    和秦哲想的一樣，今年他老爹老媽又沒回來。不是兩人不想回來，而是這老宅已經被他老叔賣了，不屬於他們秦家了。
    老家沒了老宅，也就沒人願意回來了。
    秦哲又去了一趟二大爺家，結果也是大門緊鎖。
    “年輕人都出去了，村子和老人都老了。”劉誌宏感歎道：“走吧，趁著他們還沒做好菜，咱們爺倆溜達溜達。”
    跟著劉誌宏走在村子裏，秦哲看到了許多倒塌的房屋。村子裏除了劉誌宏的孫女外再沒有其他孩子，當年幾百學生的小學養過豬、養過雞，現在大家都幹不動農活了，也就荒廢了。
    昔日的老戲台子，更是一年到頭都接不到一場戲，上麵的旗杆子都腐朽的斷掉了。
    劉誌宏一路走一路指指點點，講述著這家老人哪年沒的，那家老人哪年走的。
    這一刻，秦哲忽然意識到，這村子和這些老人一樣，都已經踏入了暮年，隨時可能死去……
    跟著劉誌宏找到祖墳，秦哲從李嬸子家拿了些紙錢燒了，然後跟父母打了個視頻，一家三口對著祖墳磕頭、燒紙錢。
    兩人讓秦哲沒事也回家看看，秦哲表示以後一定盡量多回家後二老又問了很多問題，秦哲一一回應。
    午飯吃的還是酸菜燉大鵝。
    和當年一個味道，非常好吃。
    也和當年一樣，那一大鍋的菜幾乎都給秦哲吃了。不一樣的是他們讓著孩子，現在是她們吃不下了……
    和當年一樣，秦哲能陪著喝兩杯。不一樣的是，當年海量的叔叔大爺們，今天加一起都喝不過秦哲一個。兩杯小酒，就已經紅了臉。
    有人拿著手機給孩子打電話，發視頻，結果都是聊幾句就掛了。
    老人們勉強的笑著舉杯：“孩子忙！沒事，回頭再給他打，藍星這麽小，想看他們，一個飛機就去了，一天能打一個來回呢！喝酒！”
    這一天，老人們都醉了。
    秦哲安頓好老人們，一聲歎息轉身走出村子，耳邊依稀響起劉誌宏的話：“小哲啊，有空就多回來看看吧，看不了幾年了。它……快死了。”
    “有我在，這村子，死不了！”
    秦哲眼神堅定，這一刻他的人生又有了新目標。
    發動歸鄉符籙。
    下一刻秦哲就回到了飛來觀。
    才一落地，黃是人就風風火火的跑來：“主人，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