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故交滿江陰,踏天刀,赴喪事,大家側目時,我輩豪氣未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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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陰府,玉石行。
    柱石撐起的廊坊盡頭,普洱陳香彌漫。
    玉石行位列上九行九佬之一的大行主蔡守荊,看著自家規規矩矩的孫女,打著手裏的檀木算盤:
    “你這死丫頭,要不是你哥跟我講,我還真不知道你前陣子出去鬼混,不僅跑到了下麵的鄉縣,還和段沉舟的弟子,扯上了關係”
    蔡守荊披著綢緞袍子,肚子滾圓,鶴發披於兩肩,十根手指帶著翡翠、珠石,身材矮小,跟個鄉下的土財主似的,混身上下都透漏著精明。
    他想起當年自家庶出的那個老四,又看看自己嫡房長子的好孫女蔡靈兒,嘿了一聲,語氣不善:
    “那匹夫當年可狂得很,在你爺爺我自己的場子裏,親手剁掉了你爺爺我的親兒子。”
    “雖然老四是個不成器的,母親又是個上不得台麵的,養廢了,但就衝著當年老子被逼無奈,給王玄陽賠禮道歉”
    “你跟那一脈扯上關係,幹嘛呢?”
    蔡靈兒一身藍綢衣,對襟兩肩描繪著細碎的鎏金,衣著得體華貴,看著金枝玉葉,舉止得體,與一個多月前,在安寧縣的樣貌,截然不同。
    但聽了自家老爺子的話,卻隻撇了撇嘴:
    “我認識季修的時候,又不知道他是誰的弟子,再說了死者為大,人家師傅都沒了,當年的恩仇債,關下一代什麽事。”
    “冤冤相報何時了?”
    “而且老頭子,你今天怎麽想起來喚我過來,問季修的事了?”
    “明明我之前一個多月裏,好幾次和你提,說將他拉攏到咱‘玉石行’,你都沒同意呀?”
    蔡靈兒叉著腰,美眸烏溜溜的,看得蔡守荊哼了聲,指頭上的玉扳指碰上了檀木算盤:
    “難道爺爺想孫女了,就不能叫來看看嘛?”
    “再說你好好一個姑娘,沒事對煉器、挖墳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這麽感興趣幹嘛”
    蔡守荊肚子裏直泛嘀咕。
    他這個孫女,長得樣貌出挑,各個都是最上等的姿容。
    就算是同為上九行,門當戶對的繡衣行葉婆子家裏的那小妮子,也不比她強多少。
    結果人家葉凝脂拜了‘六座高山’之一的驚鴻劍派,在武道上頗有建樹,儼然是開春之後,上好的府官苗子。
    她倒好,卻跟著‘府官大匠’馮昭元去學鍛器,掄錘子!
    雖說那是一州禦賜,氣道大匠,有鍛靈兵的威能,地位堪比府官。
    但一想到自己金枝玉葉的孫女掄錘子,蔡守荊就憋不住。
    “煉器挖墳咋啦,老頭子,你是忘了我小時候,你抱著我在身邊上講的那些發家史了吧?”
    “你是怎麽過來的,不就是靠挖人家‘大家墳’,找那些金貴玉器倒買倒賣的盜墓賊嘛。”
    “要不是你運氣好,挖到了一尊封號的墳塚,得了奇遇,哪裏有今天江陰的玉石行?學掄錘子,總比天天下地要強吧!”
    蔡靈兒瞪大了眼,對此毫不認同,振振有詞,險些將蔡守荊肺管子都給嗆出來了:
    “咳咳咳!”
    “你這死丫頭怎麽什麽都敢亂講,就該讓你那死在外麵的好爹趕緊回來,好好管教管教你”
    “呼”
    緩和了半天的氣兒,蔡守荊才板起了臉:
    “總之,今日爺爺叫你來,是要告訴你,你之前交好的那小子,入府了。”
    蔡靈兒一聽,眼前一亮,上前一把拍上案桌,嚇了正打著算盤的蔡守荊一大跳:
    “季修來江陰了?”
    “哼哼.”
    她眼眸一轉,銀牙咬得直癢癢,心中不由腹誹:
    “姑奶奶堂堂大行貴女,天天被你使喚來,使喚去,你到了這江陰府,就好比是龍遊淺灘,這裏不比江陰,我看你在本小姐麵前,還怎麽狂?”
    少女想到這裏,似乎想到了那位季東家站在自己麵前,見過世麵後處處拘謹,越想越開心,甚至哼哼出聲:
    “等下本小姐就帶幾個煉皮巔峰的好手,將你小子搓圓揉扁,好好出出氣”
    安寧縣中的遭遇,細節蔡靈兒誰都沒有講。
    但作為江陰九佬之一的蔡守荊,看著孫女的這副模樣,心中卻不由‘咯噔’一聲:
    “這死丫頭,不會出去一趟,給爺爺我玩什麽府中貴女春心萌動,一眼相中鄉縣窮小子的戲碼吧?”
    “尼瑪,他那個死爹在外聲勢大的很,這玉石行早晚交托給他這一脈,他爹就她一個女兒,這死丫頭胳膊肘要是往外拐”
    在他眼裏,蔡靈兒滿腹心事的樣子,簡直太肖像了,於是當即黑了臉,語氣冷硬,斬釘截鐵:
    “對,就是那小子。”
    “今日爺爺叫你,就是跟你說,千萬別和那小子扯上幹係!”
    “前不久,他師傅段沉舟隕落,這小子聽了訊,千裏迢迢前來赴喪。”
    “他之前不是在安寧縣,聽說吞了一尊‘護法神將’的念頭麽?”
    “那漁、藥兩行的行主陳靖和黃老頭,對他可是恨極了,不惜動用手中的關係網,也要給這小子定上一個‘私通神孽’的嫌疑罪名。”
    “就在剛才,還來請老子和他們一道,奔著當年的陳年舊賬,對那小子趕盡殺絕呢。”
    “這個節骨眼,你可別給爺爺我找事”
    蔡守荊話語才落,蔡靈兒聽完,本來的打算瞬間如烏雲消散,黑溜溜的美眸瞪得滾圓:
    “什麽?”
    “私通神孽?”
    “不是,那些人還講不講道理啊!”
    “當時的事兒,我可是看得門清,葉家的葉凝脂,還學了季修的秘武,酒行那位之前的縣尊,還和他稱兄道弟呢。”
    “這些人,都可以給他作證,洗脫嫌疑,怎麽能上趕著就去抓人?”
    蔡靈兒跺了跺腳,眼中流露不忿。
    蔡守荊繃著臉:
    “陳靖和黃老頭在府內什麽地位,那叫做季修的小子,又是什麽地位?”
    “江陰九佬,本身就有替著府尊治理一府的權柄,今年的‘三十六行掌舵人’,又剛好輪到了陳靖。”
    “他們要拿人,還是以勾結神禍的嫌疑,請出了北鎮撫司的府指揮使,哪裏需要證據?”
    “這份拳權,就是證據!”
    “在這等一府大勢麵前,除非王玄陽複生,北滄侯露麵,不然誰的麵子都不夠,你.”
    蔡守荊還在說,卻發現自己的好孫女一腳踢翻了案桌,眼中才剛露出驚愕,旋即便看蔡靈兒一甩馬尾辮,頭也不回:
    “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事兒?”
    “我去找我師傅!他不是和府尊大人有私交嗎?”
    “姑奶奶就不信這江陰府的天.”
    “沒有王法了!”
    唉!
    蔡守荊剛伸出手,卻發現這小姑奶奶人都沒了影。
    頓時間手掌攥緊,每一根指頭上的玉扳指‘咯吱咯吱’響,不由罵罵咧咧:
    “小崽子,和你那死爹一個德行,都不把爺爺我看在眼裏!”
    “你爹翅膀硬了,也就罷了,但你可是老子一手帶大的啊.”
    不過末了,蔡守荊看到人影慢慢走遠,原本氣憤的神色,卻是緩緩收斂。
    隻見他眯成一條縫的眼眸,隨著室內靜謐下去,緩緩低垂,轉而換了副神情,眼眸如湖水般幽深,平靜。
    他看著濺上普洱茶水的檀木算盤,因為蔡靈兒掀翻案桌,跌落在地。
    也沒生氣,隻默不作聲的將其拾起,來回撥動,聽得耳畔算盤珠落動,不由輕語:
    “不過,倒也有幾分烈性,像她爹那個匹夫。”
    “這一趟去,得罪幾個府行的老家夥,不是什麽大事,小輩打鬧而已,上不得台麵。”
    “那幾個老東西,也不敢拿著這一茬,找老子問,要不然,老子拿算盤砸他們的腦袋!”
    “要是那季修不爭氣,便算是我這小姑奶奶的一次少年意氣,畢竟誰沒年輕過。”
    “而要是爭氣.”
    蔡守荊透過屏風,想起當年自己折腰上了金鼇島,見了那位天刀流的流派主‘王玄陽’,被壓得渾身筋肉都在顫抖,如見山高海闊
    便不由打了個哆嗦,唏噓了下:
    “那,可就不得了了。”
    同樣的一副景。
    江陰府,繡衣行。
    葉凝脂抿著唇角,穿著一身純白衣裙,看著眼前麵容冷硬,拄著烏木拐的行主‘葉姥姥’,語氣極為認真:
    “段沉舟曾經指點過孫女,算是孫女的掛名師傅,季修曾經授我秘武,我一直以師兄之名待之。”
    “掛名師傅死了,這喪事連季師兄都來了,我也要去!”
    女子昂起修長脖頸,一生要強好勝,看得眼前繡衣行的行主葉姥姥憋了半天,也隻冷冷說出了一句:
    “隨你去。”
    “但天刀流這一次,可能有那‘六座高山’的人露麵,你要去了,不是打你驚鴻劍派的老祖臉,萬一撞上,豈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葉凝脂背身,聞言頓了下,但依舊腰胯細劍,沒有回頭。
    酒行。
    “你給老子滾!”
    “今天你要是敢去,老子就當沒生你這個小兒子,當年射在了牆上!”
    砰!
    酒行主趙鼎頂著酒槽鼻,臉頰紅潤,‘啪嗒’一聲將手中酒壺摔的粉碎,罵罵咧咧,一腳從屋內踹飛了道身影:
    “老子還以為你自打安寧回來,知曉這縣尊之位有多不容易,就這麽丟了,心裏發虛,所以才在今天找你爹,打算好好認個錯,上演一出‘父慈子孝’呢”
    “結果酒過三巡,感情是在這等著我呢?”
    “還想叫你爹因為你在安寧的事兒,便去找藥行茬子,再把你那季小兄弟一塊帶著?”
    “你以為黃老頭是什麽軟柿子呢!”
    “你個倚紅偎翠,聲色犬馬的浪蕩子,純純紈絝,你什麽性子老子還不知道,裝什麽兄弟義氣呢。”
    “要不是你哥有本事,在滄都那邊有了名,就衝你這次丟了這‘安寧縣尊’的位子”
    “老子抽死你!”
    “我問你,那小子自己都大禍臨頭了,幫他有什麽意義?”
    捂著頭的趙大縣尊,額頭頂著大青包,呲著牙,聽到‘聲色犬馬’那幾個字,當即急了:
    “你個老東西,我哥有能耐被封號看重,那是他有本事,比你守著你這一畝三分地,要強得多。”
    “你以為,我丟了這安寧縣尊,是我能力不行?我告訴你老頭,你今日看錯我趙久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季老弟是什麽存在,就你這破行,久爺我未來都不稀”
    砰!
    懶得聽自家這逆子絮絮叨叨,喝得醉醺醺的趙鼎上去就是一腳,直接給趙久踢了個狗啃屎,邊掏了掏耳:
    “那你就滾去找你的‘好兄弟’。”
    “別怪當爹的沒提醒你。”
    趙鼎‘嘿’了一聲:
    “那小子如今去了金鼇島的天刀流。”
    “不僅是漁、藥兩行請了北鎮撫司拿人,諸多道館聽了段沉舟發喪,也專程去摻了一腳,背後還有流派的影子。”
    “你這小身板,天天紙醉金迷的,沒那金剛鑽,還敢攬這瓷器活?”
    他上下打量了幾眼,眼神睥睨。
    聞言,趙久大怒:
    “老不死的,你以為老子不敢去?”
    “我趙久這輩子,就沒帶怕過的!”
    他罵罵咧咧的,被身畔大氣不敢吭的梁伯扶起:
    “梁老頭,走!”
    “唉,久爺。”
    梁伯滿眼佩服的看著趙久。
    他家爺,自打曆經了安寧縣的那一場劫後,是真的有種啊!
    現在連老爺都敢當麵硬剛了.
    就在趙久一路長驅直入,就要踏出酒行大門時,不知何時,趙鼎醉醺醺的,站在他身後,冷不丁的說了句:
    “你要今天去了。”
    “以後出了事,別提老子的名。”
    趙久腳步一頓。
    半晌後,嗤了聲:
    “那我就去滄都找我哥,跟他告你的狀!”
    說完之後,趙久微昂著頭,酒氣上湧,頓時充斥著豪情。
    倚紅偎翠,犬馬聲色?
    本來沒想搞這麽僵的.
    但這一次,
    爺偏要你這老東西看看,什麽叫義薄雲天,兩肋插刀!
    直到趙久走遠。
    趙鼎默默看著。
    “小九爺倒是有幾分脾性,和他哥一個樣子。”
    在他身畔,管理酒窖的老吳笑嗬嗬的。
    聽聞此言。
    趙鼎罕見的笑了下:
    “那當然。”
    “要不能是老子的種?”
    “去就去吧,就算老子不認這個兒子”
    他的臉上酒勁未散,醉來豪氣不肯收,隻大手一揮:
    “這江陰府內外,還能不給他留個麵子?”
    “哼!”
    天刀流,金鼇島。
    季修乘載軍艦,一路分浪開江,撞入此地!
    艦上的張青披堅執銳,一臉英武氣,看向身側季修,語氣正色:
    “大哥,將軍說了,你之後的路他不能幫襯你。”
    “但今日這一關,要是撐不住了,他就出麵為你撐一次腰!”
    “你盡管放心施為,我就在這候著呢,需要我時吭一聲。”
    張青拍了拍胸脯鐵甲。
    聞言,季修笑了下:
    “那你回去後,便記得替我謝過羅大將了。”
    言罷。
    季修便踏入這座上一次服了‘雷擊劫木’,蛻變玉皮的天刀流派駐地,也是方圓數十環島流派裏,唯一的福地島嶼!
    刺啦,刺啦.
    沿著不久前的記憶,看著這座島嶼。
    季修一點一點扯掉了‘五衰天刀’刀匾上,纏著的一圈布條。
    看著那幾個刀劈斧鑿的湛金大字
    少年呼出一口濁氣,隨即眼神堅定,一步一步,踏入了天刀流派!
    一路疾行。
    在那座羅列了陳丹鼎、王玄陽等傳奇名諱的祖師祠前。
    季修看到了滿院飄白。
    同時一口大棺,陳在祠堂前,正正方方。
    與此同時
    與曾經冷冷清清不同。
    這一次,這裏卻擠滿了人頭。
    但天刀流祖師祠前,那位流派主陳鶴卻是麵目冷峻,額頭青筋爆綻,握緊了拳頭。
    在他身側。
    除卻為自己送禮的大師兄秦拙外,之前見過照麵的四衣缽李鬆溪、六衣缽殷弘盡都隨侍左右。
    二人共同推著一道輪椅,上麵坐著一個麵色慘白如紙,麵容頹廢的青年人。
    除了這四人外
    另外一個個氣血渾厚,筋骨齊鳴的凶悍武夫,無一例外,身上氣勢皆是如山呼海嘯般,逼人的很!
    場內原本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仿若對峙。
    但隨著季修到來
    這兩派人物,眸光不約而同的,卻向他聚焦而來!
    見到這麽多武夫大家瞅著自己
    季修不由勾起嘴角,冷嗤了聲。
    隨即將手中半人高的刀匾一砸,嵌入了腳下沙土之中,而後解開額頭白巾,將其握緊,凝視那口衣冠棺槨,俯身遙遙一拜:
    “弟子季修,乘八百裏風浪,自安寧入江陰.”
    “前來,送師傅一程!”
    末了,他抬起頭:
    “師傅去的早。”
    “但咱們這一脈.都有一個規矩。”
    季修環視四顧。
    看到微微變色的人群,還有大師伯陳鶴,以及那三位師兄的目光,都向自己望來,隻攤開手中白巾,咧嘴一笑:
    “那就是,師傅的債,弟子來擔!”
    “段師,你老走的早但師死徒來,還有弟子在!”
    此言一出。
    頓時一言激起千層浪!
    甚至有真氣凝實,大家側目!
    而隱在這些人影之中,落於末尾的一道帶著麵具的人影。
    看著那道‘棺槨’,又看了看這吸引了滿座矚目,可謂出盡風頭的少年
    額頭頓時一黑:
    “不是,”
    “這小子,誰教他的這規矩!?”
    “怎麽老子自己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