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拓跋倩影不敢出聲，隻是默默傾聽。
    父皇召見自己過來，居然是為了善後？
    如何善後？
    “陛下的意思是？”最無缺望著拓跋穹，似有所悟。
    “有梁蕭在，丞相，咱倆年事已高，隻怕未必能堅持到山河一統……朕必須提前為拓跋氏留一條後路！”
    “羯人猖獗，徐州的食鹽也將打擊我國鹽政，朕不能在燕雲之地空耗國力了……”
    拓跋倩影聞言，心情複雜。
    一代雄主，一代賢相，如今麵對一個才滿弱冠的後生，竟是如此喪氣！
    但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
    人過七十古來稀，能活過五十而知天命，已屬不易。
    最無缺為了西秦的帝業，這一路走來，更是犧牲了親人，早已淪為孤家寡人，近年來才認了梁拓這一個義子……
    “倘若最終的結局是梁蕭坐穩燕雲之地，一統天下，若有倩影這一層關係，至少還有機會讓他善待朕的子孫……”拓跋穹說到這裏，竟有些麵紅耳赤。
    拓跋倩影則是一臉茫然，不知父皇所言何意。
    “朕打算與梁蕭議和罷兵，相約互不侵犯。為表誠意，便與梁蕭和親，將倩影許配於他。”
    拓跋穹話音剛落，拓跋倩影頓時芳心大亂，手足無措。
    “父、父皇……”
    最無缺與梁拓則是一愣。
    “丞相怎麽看？”拓跋穹急問道。
    最無缺苦笑：“陛下，此舉隻怕會引起慕容氏雙雄記恨。”
    “朕不曾虧待過他們，他們若不識相，朕也不介意聽你之言，滅了慕容氏！”拓跋穹道。
    最無缺這才點頭：“若如此，陛下聖明。長安公主在梁蕭那裏，即使不受待見，以梁蕭的為人，至少也不會虐待他。”
    拓跋倩影一時震驚失語，怎麽也想不到，這位丞相居然會認同她父皇的做法。
    “倩影，女婿，你們先去外麵等候。”拓跋穹催促道。
    二人立即離開了軍帳，帳內隻剩下拓跋穹和最無缺。
    拓跋穹這才迫不及待道。
    “朕打算回去重新整頓軍隊，翻修軍備，等梁蕭與朝廷決裂之後，再舉傾國之兵南下……”
    最無缺連連點頭：“為今之計，唯有如此。以現在的軍力，絕無可能突破燕雲之地，無論江南朝廷發生什麽變故……”
    言訖，最無缺又是一聲歎息。
    他還是大大低估了梁蕭與天策軍的力量。
    燕雲之地的反抗如此激烈，離不開地利人和。
    燕雲本地的部隊越來越多，已經不是目前的西秦部隊能夠拿下的。
    就算他們能夠攻破關卡，燕雲百姓也絕無可能支持他們這些“侵略者”。
    而西秦也做不到給百姓分田，否則首先動搖的便是西秦的國本，國內的各大勢力一定第一個反對。
    拓跋穹和梁蕭走向了兩條不同的道路，皆是有得有失。
    拓跋穹得到了中原地主豪強的支持，注定得不到燕雲百姓的支持。
    梁蕭則是截然相反，甚至更加極端。
    匈奴人對燕雲百姓的百年壓迫，已經證明了梁蕭選擇的正確。
    “朕之所以打算和親，也是考慮到最壞的結果。朕與丞相百年之後，未必有人能主持大局。皇室頃危，或許梁蕭能看在倩影和他大哥梁拓的份上，給朕的子孫一條活路……”
    “朕自興兵逐鹿中原至今，從未有過如此力不從心的時刻。”
    最無缺見拓跋穹同樣一臉沮喪，心有不忍，安慰道：“陛下尚有機會，隻是需要保重龍體。”
    拓跋穹連連點頭。
    “丞相更應該保重身體！”
    君臣二人討論結束之後，拓跋穹才單獨詢問拓跋倩影，明知故問。
    “和親之事，你可願意？”
    拓跋倩影忸怩道：“兒臣、兒臣全聽父皇安排……”
    翌日清晨，拓跋穹便派遣使者，求見梁蕭。
    作為使臣的人選，正是梁蕭的胞兄，梁拓……
    兄弟相見，百感交集。
    秦勳、慕淩生等人則是有些驚訝。
    西秦武安君擔任使臣？
    梁蕭注視著梁拓，道：“若你我單獨一會，可否摘下麵具？”
    梁拓毫不猶豫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今世間唯有武安君拓跋梁，望武君海涵。”
    梁蕭聽到熟悉的聲音，心中悲痛，卻也知他決心，不再勉強，隻是與他談起公事，檢閱梁拓帶來的公文和西秦聖旨。
    “我家陛下希望與天策府罷兵，重修舊好，恢複通商。為表誠意，陛下有愛女長安公主，國色天香，素來傾慕武君，願與武君結秦晉之好。”梁拓解釋道。
    梁蕭注視著梁拓，“長安公主的意思呢？”
    “自然是願意的。”梁拓的語氣有些古怪。
    畢竟此事聽起來就有些古怪，有封號的公主，居然傾慕敵國的統帥……
    “我須與諸將討論一番。”梁蕭道。
    梁蕭先派人招待梁拓，這才與群臣商討。
    秦勳道：“此事也說明拓跋穹與最無缺束手無策，主公可以早日回京掌控大局。至於西秦公主來嫁之事，主公大可放心接納。若是覺得對方包藏禍心，與她保持距離便是。未來收服拓跋氏，或許這位長安公主會是最好的助力。”
    慕淩生道：“和親之事傳開之後，必定打擊敵國士氣，對主公有益無害！至於江南朝廷如何猜疑……想來也不差這一件事了。”
    在場眾人紛紛附和。
    他們的主公與新君決裂，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天策府不可能向新君歸還權力和地盤，那無疑是自取滅亡。
    敢進天策府的臣子，也不在乎江南朝廷。
    統合徐州與燕雲之地，梁蕭已有一統天下的基礎。
    當然，若能率眾回京，控製朝廷，最大化減小損失，那就再好不過了！
    畢竟江南這麽一大塊地盤，自百年前衣冠南渡之後，便日顯富庶。
    梁蕭與群臣商議之後，才招來梁拓。
    慕淩生擔任使臣，帶上回信和天策府公文，隨梁拓前往西秦的軍營。。
    二人離開後，消息迅速傳遍全軍。
    “西秦皇帝向武君求和了！”
    全軍將士無不歡呼雀躍。
    這意味著燕雲之地大獲全勝！
    慕淩生代表天策府會見拓跋穹，也述說接受議和之意。
    拓跋穹望著眼前的後生，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錯過墨家師徒，讓他與今天的燕雲之地失之交臂。
    梁蕭顧慮江南生變，拓跋穹顧慮西北羯人與徐州食鹽的威脅。
    雙方皆有後顧之憂，尤其是拓跋穹不願再看最無缺繼續在此傷心傷神，因此這場談判相當的幹脆利落。
    拓跋倩影坐上香車，在一百名秦都影衛的護送下，隨慕淩生去了飛狐陘。
    長安公主抵達飛狐陘的同時，徐州的八百裏加急也終於送達飛狐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