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始皇玄袍濕滿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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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對秦始皇的印象很片麵。
    殘暴、喜怒無常、好大喜功、修建皇陵、長城、阿房宮,不顧百姓死活。
    但,趙驚鴻卻看到了嬴政的另一麵。
    或許曆史對秦始皇的評價沒錯,但這位千古一帝還有另外一麵。
    勤政,勤奮,願意聽諫言,並且會付諸行動,從不錯殺一位功臣,麵對一群博士的諫言,也不會因為惱羞成怒而斬殺他們。
    並且,還有柔情的一麵。
    他是君王,也是父親。
    是一個男人,也是一個丈夫。
    有愛的人,也希望被人所愛。
    可惜,這一切,都隱藏在他君王堅硬的外殼之下。
    因為承載了太多,所以也要承受許多。
    所以,沒人懂他的孤獨和無奈。
    但此刻,趙驚鴻似乎感受到了。
    沉默片刻後,趙驚鴻朗聲唱喊:“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聽到這歌聲,扶蘇不由得愣了一下,掀開簾子,看向趙驚鴻。
    林瑾也驚訝地看向趙驚鴻,他沒想到大哥還會唱歌。
    在涼亭中彈琵琶的悲悅瀾聽到趙驚鴻的歌聲,手下的一顫,竟然都彈錯了一個音階。
    但很快,悲悅瀾就恢複過來。
    她是了解趙驚鴻的才華的。
    如此送別詩詞,對於趙驚鴻來說,自然也不在話下。
    嬴政聽到趙驚鴻的聲音,不由得怔了一下。
    “這小子,是在跟我道別嗎?”嬴政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笑意。
    蒙毅站得跟嬴政最近,也察覺到了嬴政的表情變化。
    他心中不由得歎息。
    這趙驚鴻果然很會討始皇的歡心,這要真是阿房的兒子,那還得了?
    趙驚鴻的聲音還在悠悠傳來,“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這一句,讓扶蘇和一眾人都感覺有一股悲傷感。
    是啊。
    此行,跟鹹陽可謂是天之涯地之角,歸期未知。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嬴政微微怔神。
    今宵別夢寒?
    今夜的夜晚,對於他來說,應該更寒冷,更孤獨吧。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嬴政突然很期待趙驚鴻回來的那天。
    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麽時候會回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是啊!”嬴政歎息一聲,“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啊!”
    他見過了太多別離。
    在這個時代,別離似乎代表了永別。
    每一次相見,就應該不留遺憾。
    嬴政不由得上前了幾步。
    “駕!”趙驚鴻一夾馬肚,朝前跑了幾步,然後扯住韁繩,驀然回首,對著嬴政深深拱手行禮,朗聲喊道:“陛下,此去一別,歸期未定,就此保重!”
    “兄弟們,加快步伐,此去前行,是戰場,也是功名!男兒誌在四方,莫等閑,白了少年頭!”趙驚鴻大聲呼喊。
    男兒誌在四方,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這句話聽到眾人心中,仿佛打了雞血一樣。
    是啊!
    上郡,一個他們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是戰場,亦是功名。
    男兒誌在四方,不在乎在哪個地方,都要建立一番事業。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縱使年少,更應努力!
    “駕!”所有人紛紛加速。
    嬴政看著趙驚鴻的模樣,聽著趙驚鴻的那些話,心中複雜。
    有羨慕,有悲傷,五味雜陳。
    男人何時是少年?
    他可曾年少?
    九歲歸國,十三歲繼位秦王。
    他沒有年少。
    羨慕這群少年郎,意氣風發。
    車輦緩緩駛來,蒙毅道:“陛下,外麵風大,上車吧。”
    嬴政微微點頭,看了一眼琵琶聲瑟瑟的涼亭,走上了車輦。
    坐在車輦上的嬴政久久沒有動靜。
    蒙毅想要上去,卻被裏麵的嬴政製止,“朕要聽完這一曲。”
    “是!”蒙毅立即退下。
    悲悅瀾的技藝很好。
    輕攏慢撚抹複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眾人聽著琵琶聲,心中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
    一曲彈盡。
    始皇車輦中,玄黑龍袍濕滿襟。
    聽著曲子,始皇腦海中,滿是那道白色的身影。
    是在他最昏暗的時代裏,一道璀璨的光。
    是他經受毆打後,跑出城外,躲在樹下偷偷啜泣時,那隻潔白的玉手兒,遞來的梨子。
    那微冷的寒風中,為自己的傷口抹藥的女子。
    是待他歸國後,成為帝王後,卻留不住的女人。
    是那離別時,滿含淚水的眸子。
    是那決絕的言語,說著此生不再見。
    如今再等音訊,已是墳上雜草丈餘高。
    此生最難是歡聚。
    唯有別離多。
    “朕這一生,遺憾太多!”嬴政歎息一聲,對車外的蒙毅道:“回宮吧!”
    “是!”
    蒙毅看了看嬴政的車輦,上了另外一架馬車。
    浩浩蕩蕩的隊伍回宮,路上引來了無數行人的觀看。
    今日有人看到,嬴政策馬狂奔,追出城外。
    聽聞,是公子扶蘇被貶上郡。
    又聽聞,是嬴政喜歡匯芸閣的樂師悲悅瀾,悲悅瀾要離開鹹陽,嬴政不舍,才追趕了出去。
    也聽聞,嬴政是在追殺刺客。
    無數的傳言,千奇百怪。
    但最終證實。
    是公子扶蘇被貶上郡。
    悲悅瀾前去為一名趙姓君子彈奏送行。
    至於始皇為何會去,眾說紛紜,不得而知。
    章台宮內。
    嬴政看著蒙毅,沉聲道:“趙驚鴻確實來自茅頭村。”
    蒙毅心中一驚,“那趙先生的父母是……”
    嬴政搖頭,“逃荒之時,他被人砸中了腦袋,失去了一些記憶,並不記得自己的身世,隻記得來自茅頭村。”
    蒙毅蹙眉。
    傷到了腦袋,失去了記憶?
    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過,趙驚鴻告訴朕,他家宅院後麵,便是夏無且的墳地。”嬴政沉聲道。
    “啊!那豈不是……”蒙毅驚訝無比。
    誰會把別人的墳頭立在自家宅院後麵?
    那必然是自家人,才會將其埋在院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