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要火機麽？”
    破舊的小賣部中，老板搖著扇子，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電視，
    上麵播放著《變形記》。
    看著城裏有錢人的孩子被送去農村，大發雷霆砸東西，老板忍不住感歎世風日下。
    是該讓那些有錢人體驗一下窮苦生活。
    清瘦的女孩搖搖頭，從兜裏拿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認真的數出來放在桌上，而後拿起那盒“灰利群”轉身。
    剛好對上了停下駐足的校服男孩。
    翟達意外道：“你抽煙？”
    盧薇下意識將煙盒藏在背後，修長的手指一緊：“不抽。”
    “拍煙卡？”
    盧薇選擇了沉默。
    沒聽懂。
    翟達左右看了看：“你家不是在牛馬莊麽？怎麽這麽晚在這裏？”
    “是孫馬莊...今天有點事情，要去毛紡一村。”
    毛紡一村就是本地人口中的“大毛”，地點就在翟達家三毛斜對麵，也是幾個毛裏麵最老的一個，裏麵一大半都是平房。
    翟達估計對方又是要送什麽毛紡廠的東西，他還有事情和對方聊，上次沒加上QQ，街上遇見剛好。
    “走吧，一條路。”
    盧薇遲疑了片刻，邁出了帆布鞋。
    腳步一錯一躍，加快了速度好能跟上翟達，那背影，看上去莫名有幾分雀躍。
    小賣部裏，電視節目切換到了農村孩子的視角，老板搖搖頭道：“這節目組也夠狠心的，他們回去咋辦，看到一點希望，最後卻全是假的...”
    翟達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你都到這兒了，那我媽是不是也下班了？”
    “於老師走的比我晚，但應該也下班了...”
    “學徒比師傅走的早，你有點不想進步啊~”
    “進步？”
    “從我媽那裏學手藝，不得有點表示？”
    盧薇若有所思...微微點了點頭。
    “於老師，很好...但我沒什麽能送給老師的...”
    翟達突然想起學校門口的展示牌，和盧薇學姐的身份，斟酌了一下還是沒有詢問。
    無論這其中的故事如何，都不會是一個好故事，隨隨便便揭開別人的傷疤，並不理智。
    以成年人的角度來說，當你無意間知道了一個人的秘密...那這件事最好本身也成為秘密。
    而不是找上對方，小嘴巴巴的問。
    就像他中彩票前上班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項目經理和自己老板有一腿，他就一直守護著這個秘密。
    直到被當做替罪羊開除後，才默默的通知了兩人各自的老婆。
    大毛小區距離兩人遇見小超市並不遠，沒走幾步路就到了，主要翟達家也離得近。
    這小區比自家三毛還要破敗，從側門往裏麵望去，連一盞路燈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
    盧薇麵對這種看不見盡頭的漆黑小巷，卻沒有膽怯和猶豫，轉過身來對翟達道：“那我就走了。”
    翟達挑了挑眉：“你不怕黑？”
    盧薇沒有遲疑的點點頭。
    按照正常女生的邏輯，不該可憐兮兮的請求自己陪她走一段麽？
    算了...又不是要泡人家，當什麽純情小太陽。
    當你有充分的相親經驗後就會發現，投入情緒才是成本最高的事。
    而非金錢。
    正要離去，背後突然冒出來現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小達，你不送送人家？”
    翟達嚇的差點跳起來，轉頭看去，居然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於女士。
    “臥..臥啊嗷，老媽你什麽時候出現的！”
    於曉麗用很嚴肅的表情道：“兩個路口前。”
    這是什麽惡趣味，默默盯著自己兒子和自己同事壓馬路麽？
    “小達，男孩子要有風度，裏麵太黑了，你送小盧進去一趟，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
    翟達心說黑成這B樣，男孩子也不安全好麽？
    盧薇趕緊問好：“於老師好。”
    於曉麗笑了笑，然後一秒變臉，對翟達用很嫌棄的語強調了自己的要求：“趕緊的。”
    那眼神的意思是：我是怎麽教你的？
    翟達心說你教我不要早戀來著...
    罷了罷了，老媽都下懿旨了，就走一遭吧。
    盧薇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翟達已經拉上對方的袖子朝裏走去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於曉麗雖說小有擔憂，但還是笑意多一些。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之前是學業為重，對翟達早戀嚴防死守。
    但現在不是沒學業了...
    盧薇這姑娘她這幾天在廠裏，怎麽看怎麽喜歡，不說推著翟達往前，製造一些機會也是可以的。
    ———
    與此同時，幾百米外，一處無人的公交車站。
    林舒遙停在了站台前，燈光在其水潤的秀發上反射出柔和的影。
    28路公交車每20分鍾才有一輛，每晚都是相同的等候。
    但今晚的，注定不一樣。
    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為好。
    林舒遙輕輕撩動耳邊的發絲，露出晶瑩粉嫩的耳垂：
    “翟同學，你回家的路，應該在上個路口就左拐了吧？”
    背後沒有回應。
    想來也是，跟著喜歡的女孩走了一路，突然被喊破，緊張是應該的。
    不知為何，林舒遙自己也有些緊張。
    可愛的呼出一口氣，按照既定目標，說出了想了一路的話語：
    “翟同學...其實我並不討厭你，我覺得你...很特別，那天我隻是看到情書嚇了一跳...”
    “女孩子總不能，太隨意接受別人的喜歡...”
    “我也不是有意當眾拒絕你的，也從沒有在QQ空間、人人網上傳這件事情，我不是那樣的女孩...”
    晚風吹過，帶走了少女臉頰上的熱度，即便是她，說這番話也有點灼燒感了。
    甚至腦海中閃過了幾個偶像劇的場景...
    “翟同學，其實我...挺看好你的，隻要你再努力一點，如果我們考上了同一個大學，我就做你女朋友，可以麽？”
    林舒遙放出了自己的大招，她相信這一定會讓翟達重新喜歡自己。
    然後自己就能為所欲為了！
    背後的翟達，應該已經激動萬分了吧？
    林舒遙背著手，以自認為最優雅的姿勢轉過身來，羞赧與做作交融，也許是自我感動，居然帶了幾分真。
    然後就看到。
    吳越：...
    林舒遙：...
    沉默是公交車站永恒的主題，而今天的格外窒息。
    吳越瞪大了眼睛，拔腿就跑！
    臥槽！夭壽了！不是翟達喜歡林舒遙！是林舒遙喜歡翟達！！
    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林舒遙直到吳越跑出去幾十米，才無力的喊了一聲：“別跑！你聽我解釋！”
    吳越跑的更快了。
    少女的紅溫，勝過一切...
    ————
    翟達和盧薇朝漆黑的巷子裏走去，忍不住掏出手機，想打開閃光燈當手電筒。
    結果掏出來才發現，自己這山寨機哪有這功能...
    路燈就是這樣的，你從它身邊路過千百次，都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它的位置。
    但它若是消失一次，你就會慌得一批。
    08年的小縣城，可不是什麽太平地方...
    旁邊窗戶突然傳來一聲喝罵，弄得他一哆嗦。
    黑暗中，盧薇突然說道：“你怕黑？”
    翟達一秒否認：“不怕。”
    “那你為什麽牽著我的手。”
    “純粹是好色，就喜歡摸手。”
    說著手指還蹭了蹭。
    摸到了粗糙的痕跡，似乎是創口貼。
    盧薇沉默片刻，輕聲道：“翟同學挺...幽默的。”
    但，手並沒有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