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凶手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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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寫書人撲地而滅,隻留下一套破舊的囚衣,宛若夏蟬遺蛻。
    他滿懷冤氣,執念顯化,縱然變鬼,卻也不敢去找歐虎報仇。
    鬼也怕惡人的。
    更何況,縣城中有城隍之類的正神鎮守。
    此中城隍,可不是話本故事上那種專門為民伸冤,懲惡揚善的神靈。
    祂受朝廷敕封,立場態度當然得與朝廷法度保持一致。
    官法如爐,民心似鐵。
    生人適用,死人亦然。
    說白了,老寫書人想要到陰曹地府伸冤,沉冤得雪的幾率,和在衙門公堂上碰到個青天大老爺,是一樣的。
    也許有;
    也許沒有。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隻能聽天由命。
    其不甘心,徘徊不去,回到花了畢生積蓄買下的,原本用來落葉歸根的小宅院。
    然後遇上了陳晉。
    陳晉走過去,在院落裏尋個地方,挖了個坑,把囚衣埋了進去,權當是衣冠塚。
    至於那顆人頭,直接遺棄在院子裏,不予理會。
    做完這些,再度離開,認準方向,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裏。
    ……
    縣城,賈宅。
    門戶緊閉,簷下掛出兩盞大燈籠,燈火明亮。
    房間內同樣點著燈,充斥著一股濃鬱的草藥味。
    上次賈恭被神秘馬車接走,挨了一頓鞭打,一條腿更是被打折了。
    這一身傷,起碼得靜養數月,才能康複。
    在這段時日裏,下不了床,日常起居等,都得有人照料。
    至於平日裏最貪戀的女色,更是沒法動彈,碰不得。
    這個時辰,房中隻得他一個,負責服侍的丫鬟下人則呆在外麵耳房候命。
    賈恭心情焦躁,睡不著,把枕頭墊在背上,靠在那躺著。
    獄中出了事故後,這幾天他總感到心驚肉跳,很是不安。好幾次,都被噩夢嚇醒,嚇出渾身冷汗。
    為了能夠心安定神,每晚睡覺時,房間的所有門窗都得緊閉上。
    不僅如此,賈恭還把家神請進了房內。
    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木桌的神龕裏。
    那是一尊高約尺餘的泥塑神像,人身狗首,塑造得頗為傳神。尤其那一雙大眼睛,仿佛活著的,有著不同一般的神采。
    為了請到這尊家神,賈恭花了很大的代價,但都是值得的。
    犬類家神,擅於巡邏護院,能鎮宅安家,而且十分忠心。
    自從請了這家神,家裏就一直安安定定的,不曾出過什麽事端。
    而今,有家神在房中坐鎮,使得賈恭大感安心,噩夢都少做了。
    隻是今晚不知怎地,他感到悶熱,看來是要下雨。
    賈恭正想著,要不要叫丫鬟進來,把窗戶開一開。
    驀然“格楞”一響,那扇麵朝院子的木窗就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一人悄無聲息地飄了進來。
    當對上那副猙獰的鬼神麵具,轉瞬之間,賈恭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被一隻手給狠狠地捏住了。
    巨大的恐懼感如同潮水湧起,淹沒了整副身心,就連求救聲都無法喊出來。
    那人進來,看了賈恭一眼後,隨即目光落在神龕上,忽然開口道:“你要是敢出來,我就滅了你。”
    “咯咯咯!”
    一陣古怪的聲響發出,神龕內的神像竟在微微顫抖,如同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下一刻,這尊活靈活現的人身狗首神像,那雙大眼睛立刻緊緊地閉了起來。
    “孺子可教也。”
    陳晉很滿意地讚了句。
    見到這神異的一幕,賈恭同樣被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口腔內上下兩排牙齒在不斷磕碰,發出“咯咯”的異響。
    陳晉搬來張椅子,放到窗前去,然後坐下來:“賈典吏,我想找你聊聊。我問,你答。”
    賈恭顫抖著聲音,忙不迭地道:“好,好……”
    ……
    南巷。
    馬賁帶著數名精幹的差役手下很快趕到。
    現場一片慌亂,驚叫聲,哭喊聲,依然不絕於耳。
    又有仵作來檢查,驗明正身。
    結果很快出來了。
    死者確實是歐虎無疑,死因很簡單:被人利刃斬首。
    那應該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快刀。
    馬賁的臉色很不好看,一雙劍眉皺起來,壓抑著內心的情緒。
    這一陣子,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死牢的凶殺大案,眼看都要過去半個月了,至今仍毫無頭緒。
    馬賁倒不擔心會遭受縣尊大人的責罰,而是他認為,在自己的管轄之下,絕不允許讓犯下如此大案的凶手逍遙法外。
    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中又出現了血案。
    他認識死者歐虎,本是個潑皮閑漢,劣跡斑斑,犯下的事不少,但罪不至死。
    而後來,歐虎攀上了趙家的關係,開始發跡了。
    今晚正是歐虎喬遷之喜,請柬也送到了馬賁手裏。
    但馬捕頭瞧不起這廝為人,所以沒有來。
    不過衙門有些差役是被請來喝酒了的,等於在凶案現場。
    馬賁對他們逐一詢問,可問不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當其時,歐虎喝多了,要上茅坑,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過去。
    茅坑距離並不遠,又是在歐家裏頭的,別人自然不會想那麽多。
    誰知道就出事了。
    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過。
    由此可知,那凶手下手極快,而且十分狠辣,得手後立刻遠遁。
    絕對是個高手!
    縣城中,什麽時候出現了這般厲害的人物?
    任憑馬賁怎麽想,都想不出來。
    而且,對方為何會殺歐虎?
    若是仇殺,以歐虎的身份,不大可能招惹到如斯人物;
    趙家也有嫌疑,可趙家人想要弄死歐虎的話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這麽做。
    突然間,馬賁像想到了什麽,趕緊問仵作:“關在死牢的那個老寫書人是不是死了?”
    “回稟馬捕頭,那老頭今天下午被發現死在了牢房中,也是我去驗的屍,病死的。”
    “是了,原來如此。”
    馬賁腦海裏迅速地把零碎的線索串聯起來:死牢凶殺案、歐虎與老寫書人之間的恩怨、消失不見的凶手……
    他立刻下令,派兩名差役手下去老寫書人那被封了的小宅院搜查,看一看。
    至於馬賁自己,則大喝一聲:“跟我走。”
    帶著剩下的差役直奔賈典吏家。
    原因很簡單,那凶手要報仇雪恨的話,絕對不會放過執掌刑獄的賈典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