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陪我一起看風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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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希爾緹娜的邀請,拉斯特當然不會拒絕。
畢竟除了「死告天使」之外,他覺得夜刃「無限之劍」也和自己挺有緣的。
拉斯特可沒有忘記愚人圖書館上,【『戰車』·希爾緹娜】這張卡牌的描述。
倘若羈絆等級,或者說自己與希爾緹娜的緣能夠更進一步的話……
戰車牌所解鎖的下一項技能,很可能便是「真名解放」了。
對於這個同樣能補足他正麵戰鬥力短板的技能,拉斯特可是也已經眼饞許久了。
他很期待自己的紋章禮裝【鐵紋之月】與【七重視域】在解放真名之後,究竟能夠達成什麽樣的效用。
看著麵前身穿素白長裙,向自己伸出手的少女。
拉斯特點了點頭。
“這是我的榮幸。”
……
校醫院旁便是一大片銀杏林,金色的杏葉洋洋灑灑地散落一地。
兩人走過鬆軟的草坪,草坪中央便是噴泉廣場,年輕的男男女女坐在噴泉旁的長椅上耳鬢廝磨。
拉斯特與希爾緹娜混跡在其中,絲毫沒有違和感。
更遠的方向,古老的砂岩建築與有著亮銀色鏡麵的遺跡院圖書館旁,鮮豔的旗幟迎風飄搖。
拉斯特感覺自己的身心都放鬆了下來,凍水鎮中那仿佛永無止境的迷霧與血月變得無限遙遠,不再重要。
當然,最大的變化,還是來源於身旁的這位少女。
她換下了那身鮮紅與純白交織的騎士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襲素白的長裙。
過往的希爾緹娜,看起來像是從吟遊詩人傳頌的史詩故事裏走出的騎士,威嚴,凜然,完美無瑕,卻又帶著虛幻的不真實感。
而此刻的她,卻多出了幾分符合其年齡的,詠蝶戀花的少女實感。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希爾緹娜看著遠方學院的風景,道出了喃喃的自語。
叮鈴~
叮鈴~
銅鈴的聲響自風中傳來,由遠及近,也同樣吸引了希爾緹娜的視線。
那是一輛流動的冰激淩小車,正穿行在整片寬闊的校園之中。
拉斯特注意到了希爾緹娜的視線:“想吃?”
麵前的栗發少女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但拉斯特卻從對方那淺褐色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好奇。
“算了,就當是我自己想吃吧……”
他歎了口氣,感覺著腦海中那死去許久的牛郎回憶再次活躍了起來:“留在這裏等我。”
……
因為繁星大學正在舉行九百周年校慶的緣故,學院內處處可見擁擠的人群。
當拉斯特在冰激淩車邊排完了長隊,舉著甜筒和用紙杯裝的冰激淩球,穿過人流回到原來的地方時,已經是二十分鍾過去。
要是換做當初在牛郎店裏工作的時候……在客人麵前人間蒸發二十分鍾,恐怕都要挨投訴了吧。
就在心中浮起如此念頭的同時,他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人流的間隙裏,希爾緹娜正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乖巧地坐在噴泉旁的長椅上。
晨間的微風吹拂而來,栗色的發梢在風中飄動,素白的裙擺起起落落。
陽光落在她白皙精致的側臉上,宛若冰雕,帶著透明的質感,又仿佛一具寧靜的雕塑。
湍急的人流從她身旁經過,卻又在認出了希爾緹娜「攻略之鬼」的身份後下意識地避讓,分流,在她周圍留出了一片無人的空白。
拉斯特無視了周遭那怪異的視線,他舉著紙杯和甜筒,徑直走進了那片無人的空間中,在希爾緹娜的身旁坐下。
“謝謝。”
希爾緹娜接過草莓甜筒,小心翼翼地品嚐了一口。
然後她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睛:“原來冰激淩是這個味道。”
“你先前沒吃過冰激淩?”拉斯特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雖然性格有些格格不入,但希爾緹娜應該不算是那種與現代社會脫節的人。
智能終端什麽的,她都使用的挺熟練的。
“也算吃過,不過不太一樣。”
希爾緹娜搖了搖頭:“之前一年級,還沒有和我曾經的團隊以及芙蘭決裂的時候……她經常會給我帶冰激淩。”
“隻不過我那時候總是忙著訓練,等到訓練結束想起來的時候,基本上都已經全化掉了。”
“說是冰激淩,但其實也不過是加了奶油的糖水而已,和現在吃起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芙蘭。
拉斯特也想起了這個名字。
曾經的方尖碑排名十八位,擁有著「植物對話」夜刃的豐饒序列超凡者。
在一個月前,作為偵查隊,永遠地迷失在了凍水鎮的災厄殘響之中。
他回憶起了此前在災厄殘響中,希爾緹娜連續兩度使用「真名解放」的爆發。
若要說那些被血月操控的傀儡中,有誰能將希爾緹娜逼到如此的地步,應當也唯有這位她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了。
拉斯特在長椅上坐下,挖下了一勺紙杯中的巧克力冰激淩球:“為什麽會突然想到要來逛校慶?”
“一離開夜世界便拚了命地備戰,用各種嚴苛的訓練和學習,將自己進入夜世界的間隔時間全部填滿,這才更符合「攻略之鬼希爾緹娜」的風格吧?”
“是啊。”
希爾緹娜點了點頭。
“換做是之前的我,就連一刻的時間都不願耽誤。”
“因為在我看來,所有黑夜旅者們在現世的娛樂嬉鬧,都完全是在荒廢生命而已……有這些時間還不如用來盡可能地強化戰力,唯有這樣才能換來夜世界中更高的生還可能。”
“我隻能從理論上明白芙蘭,還有那些反對我的人的邏輯,但我卻無法真正理解他們心中的感受,與他們共情。”
“用不好聽的話來講,在我的視角裏,那隻是這些人軟弱無能,因弱小而掉隊的體現而已。”
她小口小口地吃完了草莓甜筒,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嬌嫩的唇。
“攻略夜世界,阻止黃昏災禍的爆發——”
“往大裏說,是為了「拯救世界」。”
“這個目標是如此的偉岸光明,有著無可質疑的正確性,正確到不論為此犧牲多少人,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而我也將這個目標視為我畢生的追求,願意為之付出一切,舍棄一切的追求……以至於,完全忽略了身邊的人。”
“就如同一趟漫長的旅途,我永遠將目標鎖定在那遙遠的終點,卻從未將視線投向沿途的風景,還有一同旅行的同伴。”
“所以,我與芙蘭決裂,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不論我們此前的關係有多好。”
拉斯特安靜地聽完了希爾緹娜的述說。
“或許旁人並不認同,但也不失為一種自己的態度。”
他看著希爾緹娜:“至少,我不討厭。”
拉斯特沒有嚐試去安慰希爾緹娜,因為他很清楚眼前看似纖細的少女,其實並不是軟弱到需要被安慰的人。
而希爾緹娜之所以會和他說這些,也絕不是為了博取同情。
“沒錯。”
栗發的少女再度開口。
“自從親眼見證了母親的逝去之後,我便一直不抱期待地活著。”
“我很清楚很多人並不認同我母親的理念,不止是芙蘭還有同學,也包括我的父親,繼母,乃至妹妹……”
“所以我逐漸學會了獨立地生存在世界上,不與他人產生關聯,更不期望旁人對我的行為做出回應。”
“因此,學院裏再多的反對聲和質疑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倘若一切都一成不變地發展下去的話,那我應當會繼續向著那個遙不可及,攻略全部夜世界的終點一路狂飆——”
“直到抵達終點,或是死在半路上。”
她的聲音微頓了一下。
“但是這樣的姿態,一直持續到拉斯特你出現時,發生了一些改變。”
她看著拉斯特。
“我對你產生了期待,即便在開始時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
“我?”
“嗯。”
希爾緹娜輕輕點了點頭。
“你剛從夜世界裏出來的時候,生命的氣息已經微弱到隨時可能消失,和骷髏都沒什麽兩樣。”
“那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守在你的病床旁,看著你昏死過去,氣若遊絲,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模樣……”
“第一次的,我的心中產生了不安,擔憂,乃至於被遺棄的惶恐……這些我此前從未有過的情感。”
“那段時間,我無數次地問自己,倘若你再也無法醒來的話,我究竟該怎麽辦……”
她撩起了額間垂落的一縷栗色發絲:“幸好最終,你蘇醒了過來。”
“這段時間裏我想了很多事情,你,還有芙蘭臨終前的話語。我想,在你病床旁的那份惶恐與不安,正是我此前所一直無法切實感受,無法共情的東西吧。”
“希望你們忍耐,希望你們堅持下去,為了那個拯救世界的偉岸目標。過往的我正是以如此的要求來要求自己,以及身旁的人。”
“但是現在想來,當芙蘭看到在夜世界中犧牲的隊員時……”
“當羅亞的未婚妻,得知自己的戀人再也無法回來的時候……”
“那份惶恐與軟弱,隻會比我當時守在你病床邊時的情感更激烈,更痛徹心扉。”
希爾緹娜的話語微頓了一下。
她用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遠方學院之中,那正在遊玩校慶各種活動,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我當初一年級剛入學的時候,芙蘭說,等到百年校慶的時候,一定要徹底擺爛,在學院裏好好地玩上幾天。”
“如今,她的生命被我親手埋葬在了夜世界裏……可我卻想替芙蘭看看,那她期盼了許久的慶典,究竟會是什麽模樣。”
“即便這些事情在過去的我眼中,和荒廢生命沒什麽區別。”
她拾起了一片長椅上掉落的銀杏葉,舉過頭頂。
陽光透過葉片映射而來,銀杏葉的脈絡在光芒中近乎透明。
“我依然相信自己的正確性,也依然會向著心中那遙不可及的終點,堅定不移地一路向前。”
“但是我想,現在的我——”
“也許能夠試著去在意一下沿途的風景……”
“還有,陪我一起看風景的人。”
太陽又向西了一下,樹蔭偏移。
兩人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裏,腳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