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情感,格蕾(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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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雨水將本就少人行走的山路變得泥濘不堪,也模糊了少女的雙眼。
    格蕾就這樣奔跑在上山的蜿蜒小徑上,汙濁的泥水沾染在了她素白的臉頰上,卻未曾讓她的腳步為此停滯分毫。
    而在格蕾的靈魂深處,那原本虛無縹緲,難以感知,也難以捉摸的命運之力……
    此時此刻,卻具現為了無比分明的警兆。
    會死。
    會死。
    會死的。
    那是仿佛由鮮血所書寫而成,鮮明無比,直接刻印入格蕾靈魂深處的警示……亦是來自命運的預兆。
    無聲的災厄、禍亂、陰謀……正在樂園,正在這座王城之中緩緩匯聚。
    而這條蜿蜒小徑的盡頭,這座山峰的峰頂,便是那風暴的核心,一切紛爭與災禍的源頭。
    要想最大程度地保全自身,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存活下去——
    那麽現如今,格蕾所應該做的,便是立刻回到西塞爾領袖的身邊,尋求這位守岸人傳奇的庇護。
    尋找靠山,來保全自己的安危……這是格蕾一直以來所抱持的想法和行動準則。
    在她的眼中,那些遍布大陸的人類聚居地便宛若荒野之上的一個個狼群,而她則是流浪於一個個狼群之間的幼狼。
    有些狼群很弱小,會被荒野上更強大的野獸所吞噬,屆時她便隻能再度流浪……還有些狼群則很強大,擁有著最強大的頭狼,加入那樣的強大狼群便能安全。
    在遇見拉斯特之前,這便是格蕾對於世界的認知。
    當初的她之所以會想要加入守岸人,也正是因為守岸人組織是她認知裏荒野中的強大狼群,擁有著西塞爾這位最強的頭狼……隻要加入其中,便能夠獲得安全。
    但是——
    此時此刻。
    曾經堅信的認知與準則,還有那自靈魂深處彌漫而出的,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皆被格蕾拋之於了腦後。
    她就這樣踉踉蹌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髒兮兮的靴子在山路上踩出了一個個渾濁的水坑。
    大雨還在下。
    由原本牛毛般的細雨,化為了傾盆的大雨。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
    這條仿佛永無止境的蜿蜒小徑,終於走到了盡頭。
    格蕾用盡了最後的一絲氣力,翻過了最後的一個小坡。
    緊接著,格蕾便看到了山崖的峰頂……那道身穿黑色風衣的修長身影。
    他佇立在陡峭懸崖旁,正俯瞰著山崖下拍打礁石的漆黑大海,漆黑的剪影仿佛與懸崖融為了一體。
    是拉斯特哥哥。
    雖然因為背對著自己的緣故看不清臉龐,但是僅憑著那模糊的身形輪廓……格蕾便立刻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幸好。
    幸好……被自己趕上了。
    自己預想中,那種最壞的可能性並沒有發生。
    拉斯特哥哥還安然無恙,並沒有出事。
    看來,那位守墓者的傳奇是被西塞爾領袖給震懾到了,還並沒有來到這裏。
    最後殘存的體能也在翻越一道坡度時消耗殆盡,格蕾失去了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
    她的腳下一個趔趄,跌坐在了那渾濁的泥水裏。
    少女銀灰色的發絲被汙水所沾染,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滿是渾濁的泥垢,讓她看起來比乞丐還要狼狽……
    但是此時此刻,格蕾的心中,卻隻有慶幸。
    慶幸拉斯特哥哥的平安無恙。
    不過,現在自己和拉斯特哥哥還遠遠談不上安全。
    雖然確認了拉斯特哥哥的安危,但自己靈魂深處的,那來自於命運的警兆卻未曾消散,而是宛若陰雲般時刻徘徊在心頭。
    這裏,馬上便會成為風暴的中心……
    所以,自己必須立刻帶著拉斯特哥哥離開這裏。
    懷揣著如此的念頭,格蕾強忍住跌倒在碎石上的疼痛,從大雨中抬起了頭,看向了遠處的身影,便想要開口。
    然而,下一個刹那。
    格蕾的目光,卻忽然凝固了。
    仿佛是察覺到了身後格蕾的動靜一般,佇立在山崖盡頭的拉斯特側過了身子,顯露出了他正麵的模樣。
    他的左手握著一把仿佛由純粹光芒匯聚而成的匕首,那燦金色的刃身,分明沾染上了一抹鮮豔的紅。
    那件漆黑風衣的正麵,連帶著拉斯特的臉龐都被飛濺的鮮血所浸染,即便是狂風暴雨都無法徹底洗盡那抹血跡。
    而在拉斯特的右手,則緊握著一枚籠罩著朦朧的黃昏光輝,卻又晶瑩剔透的棋子。
    當那枚昏黃棋子出現的刹那,格蕾的靈魂便瘋狂刺痛了起來,命運之力在發了瘋似,不顧一切地向她報警。
    這枚棋子,便是那命運預兆裏風暴的核心,一切災禍的源頭。
    也是根據拉斯特哥哥的情報,自己此前想要去王城宮殿內竊取,卻未曾在情報地點中找到,反而落入陷阱,害得影仆姐姐為了營救自己而犧牲的「死神遺物」。
    未曾說出口的話凝滯在了喉中。
    冰冷的雨滴拍打在格蕾的臉頰上,心靈也隨之一同墜入了塵埃。
    無數此前就已經知曉,卻被格蕾強行壓下,視若無睹的信息……在此刻宛若爆炸一般地瘋狂湧出,衝刷著她的大腦,讓格蕾的腦海空白一片。
    為什麽明明自己在影仆姐姐的協助下,繞開了所有的禁製……但守岸人小隊潛入宮殿偷取死神遺物的計劃卻依然會被察覺,甚至還有時間提前設下了陷阱?
    為什麽明明拉斯特哥哥是和海倫女王一起上的山,但此刻峰頂上卻隻剩下他一人?那抹血跡又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按照傳遞回來的情報,那明明應該位於宮殿藏寶庫內的死神遺物,此刻卻會出現在拉斯特哥哥的手上?
    從始至終,西塞爾領袖的判斷都未曾出錯。
    是拉斯特哥哥故意傳遞回了錯誤的情報,並且提前將守岸人小隊的計劃泄露給了敵人。
    令整個失落樂園計劃都功虧一簣,更讓所有隊員都身陷險境,若非是西塞爾領袖及時趕來,整個守岸人小隊都早已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其實,格蕾早該發現的。
    隻是,自己一直自欺欺人地不願意去相信這種可能性而已。
    格蕾奮力地抬起了頭,抬頭望向山崖的盡頭。
    雨落狂流的漆黑天幕中,少年那道修長的身影……此刻卻是如此的陌生。
    “為什麽?”
    “為什麽要傳遞回錯誤的情報?”
    “為什麽要外泄小隊的行動計劃?”
    格蕾的悲鳴聲混雜在狂風暴雨中,嘶啞破音到連她自己都難以辨認。
    “為什麽……要背叛守岸人?”
    “你回答我啊!拉斯特哥哥!”
    “告訴我,這是因為我自己過於愚鈍而產生的誤會,隻是一場巧合,並非是你的本意!”
    “告訴我……你是被那個守墓者傳奇脅迫的,有不得不這樣做的苦衷!”
    然而,麵對少女那嘶啞到甚至有些像是懇求的質問。
    拉斯特,卻未曾給出格蕾所殷切期盼,無比渴望的回答。
    “為什麽……嗎?”
    少年緩緩垂下眸子,注視著手中那枚昏黃色,朦朦朧朧的棋子。
    那張俊秀而漠然的臉龐……此刻卻帶著讓格蕾感到極為陌生的表情:“當然是為了死神遺物,神之遺骸。”
    “對超凡者而言,這是開啟傳奇之路的鑰匙,一步登天的至寶。”
    “同時,於我而言,這也是讓我有機會成為守墓者的一員……”
    “真正地登臨神域,不受紀元終結的約束,邁向永恒與不朽的敲門磚。”
    哢嚓——
    即便心中早有預感。
    但是此時此刻,聽著拉斯特親口說出的,那不加掩飾的話語……
    狂亂的雨聲裏,格蕾分明聽到自己的心靈深處,傳來了某樣東西破碎的聲音。
    “就為了……那種東西?”
    漆黑的天空下,狂亂的暴雨中,格蕾低垂著頭。
    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著即將如火山般噴湧而出的情感。
    “傳奇之路什麽的,難道不能夠僅靠自己的力量,不借助外力踏足嗎?”
    “獲得無比強大的力量、成神、與世長存,永恒不朽……這些事情,就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甚至,值得為此辜負信任你的同伴,為你任勞任怨的影仆姐姐的生命?”
    她猛地抬頭,灰色的長發被暴雨打濕,濕漉漉的頭發緊貼著格蕾的臉頰垂落而下,水珠滴落在山石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她的聲音由悲鳴化為了怒吼。
    那雙翠綠色的眼眸裏閃爍著熊熊燃燒的烈焰,但火光裏卻映射著正在支離破碎的脆弱憧憬。
    “如果這就是你的心願的話……”
    “那我記憶中,那個不顧一切,不惜自殘雙眼,也要將我從凍水鎮永無止境的幻夢裏解救的拉斯特哥哥,又算是什麽?”
    “那個親身向我詮釋了「守岸人」的真諦……為我的心中種下了對於守岸人的憧憬的拉斯特哥哥,又算是什麽?”
    “我對你的憧憬,因為你而萌生出的,想要加入守岸人的願望,還有為此而付出的所有汗水和努力……在加入守岸人後所有的自豪與滿足。”
    “因為與拉斯特哥哥你的重逢,開始期待起了第二天的到來;開始盼望著這次任務結束之後,能夠回到守望尖塔繼續先前生活的渴求……”
    “這一切的一切,對你而言究竟算是什麽?”
    “在你眼中,我和守岸人組織、還有影仆姐姐他們,那些信賴你,仰慕你的隊員們……又被算作了什麽?”
    ……
    少女的嘶吼聲穿透了雨幕,在整個山崖之上回蕩。
    然而,麵對格蕾怒吼的質問,拉斯特的神情卻依然未曾有分毫的動搖。
    他隻是沉默地抬起了那枚虛幻的棋子。
    下一刻,拉斯特的眼眸中,一抹藍光閃過。
    而他周身的氣場,也陡然一變。
    原先那「高塔」一般,溫和而沉穩的氣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陰沉的死寂。
    冰冷、寂靜、蒼白……仿佛永恒的虛無。
    就和曾經的冥界女王海倫一般無二。
    「愚人的圖書館」發動,所有的原典都被替換,更換為了從新獲得的「死神·阿克希婭」卡牌上,所繼承的死神序列的能力原典。
    六枚死神序列的原典被同時裝備。
    刹那間,拉斯特周身的空氣中,都蕩漾起了一層黃昏的色澤。
    利用「愚人的圖書館」,他將自己短暫地化為了,一位真正隸屬「死神」序列長階的超凡者。
    在做完了準備之後,拉斯特方才握住那枚死神的星杯。
    然後,他舉起了那柄赤金色的光刃,一把按在了自己的左心口。
    鮮血伴隨著刀光飛濺,胸骨也被光之刃毫無阻礙地貫穿。
    破碎的血肉與森森的斷骨裏……顯露出了拉斯特那顆鮮紅色,正在不斷跳動的心髒。
    換做是正常人,哪怕是尋常的超凡者……心髒的要害遭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勢,恐怕早已經暴斃。
    但是,此時此刻,拉斯特卻依舊麵無表情。
    【死神·蒼白之體(已解鎖)】
    【身為死神的使徒,你擁有短暫抗拒死亡的能力】
    【你的身體不存在「致命要害」這一概念,你所承受的傷勢將會被均勻地分擔到全身,並免疫絕大部分普通疾病】
    這是「死神」這條序列長階,位於第五階層的能力。
    而此刻,蒼白之體也被同樣加護在了拉斯特的身上,讓他能夠在遭受了心髒被貫穿的傷勢後也隻是麵色煞白了幾分,依然保持著行動能力。
    緊接著,他將手中那枚虛幻棋子般的死神星杯,一把按入了自己鮮活的心髒當中。
    明明是散發輝光的棋子,但是在觸及心髒的一刹那,卻毫無凝滯地融入了拉斯特的軀體之中。
    下一刻,他的那道傷口處,破損的血肉忽然開始扭曲了起來。
    拉斯特那被光之匕首貫穿的傷口開始了急速的修複,愈合,很快便複歸了原樣。
    做完這一切後,他方才再度轉身。
    透過瓢潑的大雨,跨越山崖的間隙。
    俯瞰著眼前那位跌坐在泥濘裏,白皙俏臉也被泥漿沾染,翠綠的眸子裏滿是破碎、幻滅與憤怒的少女。
    赤金色的刀光劃破雨幕,在拉斯特的指尖靈巧地轉了個方向。
    然後,這柄同時沾染過拉斯特和海倫兩個人心頭血的匕首,便被抵在了那枚繪製著守岸人圖案的銀質翼徽上。
    “所以說,你還是不明白啊……格蕾。”
    淡漠的話語,夾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在雨幕中傳來。
    那枚赤金的光之匕燒灼著接觸到的金屬,貫穿了整枚徽章。
    在守岸人的銀質翼徽上,留下了一道深刻分明,象征「背叛」的劃痕。
    “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