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尼伯龍根之內，零號高架橋之下被海水淹沒的區域，正如之前衛宮等人猜測的那樣，靠近陸地的一側僅僅水深數十米。而另一側卻是真正的大海。
    而至於深海之下所掩藏的……
    古時西方人常常想象海中有令人畏懼的恐怖怪物盤踞巡遊。不論是北歐傳說的克拉肯，還是希臘傳說的海德拉、卡律布狄斯等等，都在無形中渲染此地是邪惡凝聚、陰暗無日的死亡深淵。
    而東方則想象海底擁有巨大而超乎想象的宏偉壯麗寶殿，這是掌管海洋和降水的“龍王爺”的居所，而在這座由珊瑚珍珠和寶石裝飾的華麗水晶宮周遭，是埋藏於此的無盡寶藏和群居的諸多水族妖怪。
    隻能說，世人的想象多有偏差。
    譬如此處的大海至深之處，並沒有那麽豐富多樣的事物分布，這裏矗立著的是以龍族的標準而設計的建築群。
    建築群以同心圓結構組合而成，從中央的圓柱環繞式廣場，向著外側層層擴展。
    建築與建築之間有奇妙的特殊水流相互串聯，散發獨特韻律感的煉金陣波動，這些水流將深海的水勢匯聚過來，同時在建築體上下四方形成一道包了空氣的水膜，將它們從流水的腐蝕中抽離。
    建築外觀，有精美的青銅浮雕栩栩如生的為巨大的堅實牆壁增添華彩。角落裏匠心獨運的燈塔由巨大的青銅雕塑高舉燈具這一形象設計而成，配合猙獰的外形活像是瞪視世人的巨龍之雙瞳。
    呈現同心圓階梯狀分布的建築群最高處，高聳的環繞式圓柱在陰暗的水下環境中投下飄擺不定的巨大陰影，陰影之中隱隱浮現出來的是壯美而尊貴的龍形。
    它的體長與之前從水中竄出的藏藍色龍侍相差不大，但外皮鱗片呈現的顏色更為深沉，看上去像是比藏藍色更接近黑色的藏青色。原本寬闊的膜翼蜷縮在龍背上，肢體矯健而龍尾搖曳，以某種律動拍打著水流組建的煉金陣地。
    仔細一看，那煉金陣的“陣眼”插著一把彎曲姿態的長槍，外形與“昆古尼爾”完全一致。
    這頭巨龍就是利維坦的本體，長槍就是奧丁給予利維坦的尼伯龍根“鑰匙”，或者說是控製權。
    這柄長槍——命運之槍仿製品作為樞紐，盤活了整個建築群裏布置的煉金陣，利維坦以此操作著“零號高架尼伯龍根”，和其他尼伯龍根——尤其是他自己的尼伯龍根，這片海洋的空間鏈接。
    也正因為如此，零號高架才會有大塊的區域被突如其來的海洋環境所淹沒。
    “還差一點……看來，以非持有者的身份操控尼伯龍根，果然還是很困難，哪怕是親自上陣全力施為也一樣。”
    利維坦的龍軀發出像是歎息的話語。
    其實奧丁交給他的操控陣隻有這個廣場那麽大而已，至於此地一大片建築群裏麵，水流構築的煉金矩陣組合，隻是在此基礎上起到了放大功效的作用。
    傳聞卡塞爾學院的首席煉金術師、副校長弗拉梅爾大師，也在學院的地下層布置了煉金術構造的超級矩陣，其作用在於，將自己的言靈“戒律”作用範圍放大到覆蓋整個學院。
    而利維坦這個和奧丁布置的煉金陣雖然作用同樣是放大，但人類與龍類兩者布置的效果卻是毫無可比性，堪稱天差地別——此地是將“空間開辟”級別的功效，放大到足以鏈接整個尼伯龍根。
    這在那些號稱最了解龍類的秘黨人士們觀念之中，可謂是想也不敢想的操作。
    然而……
    失算了，利維坦想到。
    他本來的計劃，是通過此地的空間開辟煉金矩陣，將遠方其他尼伯龍根的增援，都統統一次性運輸到零號高架這地方來。
    等到布置完備之時，再將這些和醫學會作對的勢力和棋手們一網打盡。
    可是那些突如其來接二連三的意外，打亂了他的計劃，令他煩不勝煩！
    首先是出現在尼伯龍根附近的兩個人類，他們持有的貨物疑似“黑王之卵”，這引起了他的注意。
    利維坦略作考慮，感覺兩個人類沒什麽威脅，就將這些兩人引入了尼伯龍根，並讓“白鯨”去試探性的對付他們。
    但是緊隨而來的卻是那一對令他感到晦氣的紅發男女。
    男性自然就是衛宮，和利維坦的人形傀儡對決過的老對手，那該死的紅發女孩身上更是有奧丁的印記，居然可以不經過利維坦的放行，就帶著另一人闖入此地。
    假若是奧丁在這個尼伯龍根裏，祂完全可以不讓諾諾找到入口，可如今奧丁並不在，還處於等待複活的階段——
    於是操控者不得不換成了利維坦，可他對於奧丁的尼伯龍根掌控，就沒那麽精細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利維坦自己脫不開身，隻好匆匆下令讓“白鯨”轉而對付那兩個更麻煩的男女，之後還派去了“克拉肯”和“海德拉”。
    然而就在利維坦首尾難顧、手忙腳亂的時刻，新的麻煩情況又出現了，諾頓和耶夢加得居然跟在那對男女的後麵找了進來。
    原來前麵的男女不過是一對衝在前頭的馬前卒。而且那該死的、卑鄙的諾頓，還找來了新的同類耶夢加得！
    利維坦暗恨，他早就應該知道的，作為一直暗藏在幕後、成功暗算了奧丁的棋手，諾頓的行事風格必然會如此陰險難防，這一切肯定都和他脫不開關係！利維坦內心湧起怨氣怒火，可以說是氣到爆炸怒火衝天，它謀劃的局麵已經全麵趨於崩盤，而這崩盤的起因，不過是這一點點的時間差。
    明明他們進入尼伯龍根的時間再晚一些，自己的局麵就能轉為主動、好上不少！全都怪諾頓這個幕後主使者！
    “嗚——”
    潺潺的水流之中，忽然有鯨歌在巨大廣場水膜內的潮濕空氣之中回響，隻是那鯨歌不再高亢，而是低沉、哀婉，顯得像是傳遞著對什麽同類的悼唁似的。
    利維坦看向廣場外端，一條如山嶽大小的白色抹香鯨遊動過來，白鯨身上的傷口依然清晰可見，但至少已經成功止血。況且就算沒恢複過來，在利維坦現身的周遭領域，也沒什麽魚類敢過來搶食白鯨流溢出的龍血。
    “你說什麽！”
    利維坦的注意力被鯨歌吸引了過來，他顯然聽得懂白鯨通過鯨歌所發出的交流內容，“我派出去的龍侍，也遭遇了不明對手的獵殺？”
    白鯨發出的鳴叫，顯得驚慌而不安。
    多年以來，它都因為自己被水王賦予的尊貴龍血與言靈而無憂無慮，在海洋之中幾乎沒有什麽天敵或者同等級的獵手，得益於此，它在格陵蘭海一帶統領著大量的鯨群，如同鯨群之中的王者。
    能夠稱得上對手的，隻有同樣被水王選中了的“克拉肯”和“海德拉”。
    但是今天，顛覆性的遭遇接二連三——它先是被紅發的人類用奇怪的金屬物件炸傷，後來又在海中遠遠目睹了一向聰明狡猾的克拉肯被一個小型生物潛入水中輕鬆獵殺。
    白鯨的本能感應不算遲鈍，那個小型生物給它帶來的感受，那種純粹的龍血特性，是和它的君主一模一樣的，換言之是君主的同類！
    而現在君主麾下的“親衛”都能被那個生物斬殺……白鯨因而對此焦慮恐慌起來，以它簡單的思維不足以找到什麽應對策略，倉皇之間來報告水王利維坦是白鯨唯一會做的事情。
    “能正麵獵殺我的龍侍……從描述上判斷，唯有我的兄弟姐妹才能辦到。”
    利維坦大惑不解，初代種同類，但卻不是耶夢加得和諾頓……利維坦知道諾頓這兩位還在高架橋另一端，阻擋他通過空間開辟，從其他尼伯龍根裏麵調運過來的支援呢。
    所以，為什麽突然冒出來一個初代種的同類？到底是誰？
    他甚至完全沒能察覺到這位什麽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侵入了尼伯龍根。
    但如今的慘淡現狀已經展露無遺，利維坦必須作出抉擇了，否則這樣此消彼長下去，下一個被獵殺的就是他，利維坦相信自己的兄弟姐妹絕不介意狠下心來落井下石。
    麵對即將傾覆的危局，人類可能苟且求和，但他作為龍王，半點退縮的姿態也不會有。
    想到這裏，利維坦又想起了他的那位兄弟，似乎活得越來越像人類的奧丁。
    為了孵化巨大的龍軀，利維坦是四大君主之中最晚蘇醒的一個，而在數年之前，奧丁成功將他從格陵蘭海喚醒，並和他簽訂同族之間的血盟契約，和做出“新時代”的許諾。
    奧丁對利維坦許諾，在那個新時代，命中注定的“諸神黃昏”是已經成功被跨越的曆史。
    之後，奧丁將與利維坦共享這個世界，將醫學會轉變為站到明麵上來的巨無霸權力機構，操控著整個世界圍繞他們起舞。
    彼時剛剛蘇醒的利維坦還不知曉情況，他一開始嘲笑奧丁居然放下身段和人類合作，還把煉金術交出去，和人類的科技結合起來，研究什麽生下純血龍種子嗣的辦法，以至於自己的一部分力量都被分給子嗣了。
    奧丁卻嚴肅的告知了自己，如此為之，才能讓人類放下警惕。
    奧丁身為龍王卻想要兒子、想要繁衍家族，如此反差性質的印象，才能讓人類覺得龍王並非不懷好意，因為人類判斷得出，龍王有和人類一樣的豐富情感和世俗欲求……龍王，也會有和人類一樣的軟肋。
    當時的利維坦疑惑，何至於此……
    奧丁見此便歎息著人類和過往的時代大有變化。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的科技水平突飛猛進，他們的核技術也足以讓龍王驚歎，不像以往那樣好對付了，現在還跟他們來硬的、用老一套的，行不通。
    利維坦之後跟隨奧丁徹底了解了這個時代，沉默良久，最終同意加入了醫學會和奧丁的計劃之中。
    他拜托奧丁製作了傀儡和承載力量和意識的麵具，以從不露臉的人類姿態出現在醫學會眾人跟前。
    唯一不足的是，利維坦無法做到像奧丁那樣扮演得那麽像人類，那麽惟妙惟肖，或許隻有最小的妹妹耶夢加得，才能夠做到天生如此。
    因此他常年態度冷漠，和醫學會其他成員關係疏離，僅僅為了共同迎接奧丁承諾的新時代這一目標，而勉強接手了醫學會的事務。
    “奧丁……要是看不到你所說的新時代，我可不甘心啊。”
    回想起來這些的利維坦，自嘲一聲後，放棄了繼續躲在這維持這些煉金陣，他必須親自出手反擊。
    “畢竟，我把一切都賭在那裏了。”
    大海開始水流洶湧，波濤震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