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岐八家大家長，橘政宗的辦公室。
    源稚生連一身執行局的黑風衣都沒來得及換，穿過了一扇木質雕屏風，走過來的時候還迎麵覷見幾幅裝裱考究的浮世繪，有的是富士山壯麗的雪景、也有的畫的是能歌善舞的藝伎。
    這些充滿了昭和式老頭審美氣息的掛件，讓源稚生頗為無味。
    他眼神快速掠過周邊的裝飾，最後落到了辦公區域那張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上，桌麵打磨得光滑如鏡，大大小小的文件整列整列的擺放在台麵上，文件象征著整個蛇岐八家家族對外部無數黑幫直接管理，堪比“影子天皇”的無上權力。
    也是這張桌子後，一身古板氣息的老人，橘政宗緊緊掌握的權力。
    老人有著直鼻梁和深陷的眼窩，像是個外國老頭，但他有純正的黑瞳。橘政宗抿著嘴不苟言笑，他批閱文件的時候仔仔細細認真肅然……
    在源稚生眼裏，這個老人多年來就是如此，若不是這樣兢兢業業的態度和實實在在的業績，他也無法獲得眾家主的支持而上任大家長的寶座。
    “這麽早回來，我還以為稚生你和衛宮士郎那樣的年輕人之間，會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呢。”橘政宗開口的時候眼睛也沒有離開文件，看樣子他確實很忙。
    源稚生聽著橘政宗的口吻並不感冒，老一輩總是這樣，以為某種替年輕人考慮的安排，就一定會起到良好效果似的，殊不知現在的年輕人更喜歡三三兩兩聚成小團體，彼此間隔開來說著興趣愛好迥異的話語。
    他毫不客氣的坐到辦公桌對麵的深色皮質沙發上，沒有經過太多的醞釀就開門見山的回答。
    “共同語言確實很多，應該說，是多過了頭……老爹，衛宮連事關神的隱秘都能和我聊上幾句。你說說，這天我還能聊得下去嗎？”
    啪嗒。
    橘政宗放下批文工作，他手上的鋼筆從指尖滑落在辦公桌麵上滾了好幾圈，“發生什麽事情了？”
    源稚生將一整天裏，衛宮和他會麵時候從頭到尾的表現、談話，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
    “很奇怪，不是嗎？家族裏的最高機密，對於作為大家長的老爹你和作為‘皇’的我完全敞開很正常，但是衛宮——一個和家族全無瓜葛的混血種是如何得知的？”
    橘政宗也顯然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樣，“你還說，衛宮他覺得猛鬼眾即將和我們開戰，奪取神骸？”
    “是啊，猛鬼眾也知曉神的秘密，他們甚至覺得那條通往神骸的黃泉之路，就是化神之路，走完這條路就能夠化為神明（純血龍類），所以才狂熱的尋找神。”
    “衛宮除了從家族獲取消息，也可能是從猛鬼眾那邊得知的，但如果衛宮是猛鬼眾那邊的人，也沒必要特意過來提醒我這個蛇岐八家的皇。”
    橘政宗也微微點頭。
    “自先祖的初代三貴子以來，通往煉獄尋找母神伊邪那美的黃泉之路，就是一直應當被封鎖的。神的力量絕不是可以輕易獲得的，那既是通天的力量，也是神設下的陷阱。”
    “當初‘須佐之男命’的遭遇就證實了這一點，我們不可重蹈覆轍，也不能給猛鬼眾留下任何機會。”
    蛇岐八家的秘史記載，伊邪那岐生育的三貴子之中，幼子須佐之男就曾被聖骸蠱惑，他沒能忍住對力量的渴望融合了聖骸，結果產生了龍化現象變作“白王·八岐大蛇”。
    當時的天照和月讀不得不犧牲自我，釋放模擬言靈·歸墟和言靈·濕婆業舞，將名為“高天原”的神話時代古城作為白王的棺材，將整個高天原和白王葬入太平洋海底。
    直到目前為止，誰也沒有找到那座高天原古城的具體位置，如果是派出加裝了高清攝像頭和聲呐係統的無人深潛器進行海底搜索，一座明晃晃的海底古城還是比較顯眼的，搜索的難度還不算大。
    但是海洋過於浩大無邊了，深海潛水器的搜索和維護成本巨大，再者蛇岐八家也並非像猛鬼眾那樣狂熱於追尋神明……與其了大成本挑戰高難度搜索，倒不如說，找不到才是最好呢。
    “……可是現在不同了，如果猛鬼眾有了高天原的線索，他們極有可能搶先下潛搜索葬神之所。”
    橘政宗神情嚴肅，“確實有必要探探猛鬼眾的動作，這麽多年來我們依舊拿猛鬼眾毫無辦法，葵屋或許就是一個改變現狀的突破口。”
    坐在沙發上的源稚生感到不可思議，“老爹你相信衛宮他所說的話？你不覺得衛宮的信息來源很讓人奇怪嗎？”
    “不論衛宮的話多麽可疑，我們都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我們的敵人——猛鬼眾能夠安安穩穩不圖謀壞事這方麵上。”
    橘政宗語氣歎息，“何況，衛宮士郎雖然既不是家族之人，也不是猛鬼眾之人，但還是有一種情況能夠解釋他身上的謎團。”
    “什麽情況？”源稚生坐直了身子。
    “衛宮士郎……此人可能是我們蛇岐八家流落在外的皇級血脈。”
    “什麽！？”
    橘政宗吐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猜想，“稚生，我曾說過你並不弱於衛宮，反過來也是一樣，能夠屠龍弑神的衛宮血統不可能低於‘皇’。”“我們搜索到的衛宮家庭信息很可疑，不是麽？假如衛宮他是流落在外被人收養的‘皇’，那麽一切都可以說得通……換言之，衛宮的情況可能和稚生你的情況相似。”
    “和我相似……”源稚生像是喃喃自語，他忽然感覺現實有點魔幻，自己怎麽會突然又多了個同為“皇”的自家人？
    “是啊，巧合的地方真的很多，更何況——他和繪梨衣都是紅發。”
    辦公室之中，兩人的腦海同時浮現了一個常年被關在加護病房裏打遊戲的紅發女孩——上杉家主、上杉家僅存的血脈，上杉繪梨衣。
    ————
    當晚，某片人跡罕至的深山林區秘密建設成的地下建築體內。
    “這絕對不是巧合！”
    建築體之內角落的某人發出無人聽見的焦躁低吼聲。
    這片地下建築的內部風格冷峻而壓抑，透不進外界的一絲光亮，淡淡的消毒水彌漫開來，混雜著一股地下特有的濕冷氣息，令人作嘔。
    越過燈光昏暗的走廊，可以覷見內部的寬敞實驗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將實驗室隔成兩個區域，一側擺放著各種先進但卻顯得陳舊的儀器設備，指示燈的閃爍和嗡嗡作響的機器聲永不停歇。
    那旁邊擺放的是如同巨大透明棺材、灌滿了反射熒光的生物質溶液的裝置，幾個身形樣貌完全一致的克隆體，懸浮在液體之中、輪廓隱約可見。
    裝置跟前站著一個戴麵具的人，那低吼的聲音就是從他口中發出來。
    麵具人將臉孔上的麵具——一張公卿笑臉，麵色慘白而嘴唇鮮紅的能劇麵具——輕手摘下，露出了一張老人的臉，他鼻梁挺直、眼睛深陷，麵部線條如刀刻般清晰……
    和橘政宗的臉龐一模一樣！
    “十多年了，十多年了！為什麽偏偏現在這時候來破壞我的布局！”
    疑似橘政宗的老人像是在對無人的實驗室發泄憤怒。
    他的真名是榮格·馮·赫爾佐格。
    早年曾經是才華橫溢的基因科學家，癡迷過神秘學加入“極北之地”追求過聖杯，後來又因為上世紀的大戰，在其祖國戰敗後被俘，聽從調遣去往北極圈的“黑天鵝港”研究聞所未聞的龍類和混血種……
    不！這些都不是重點，隻是早已消失的過去！
    赫爾佐格對黑天鵝港最清晰的記憶，是1991年，那個叫做邦達列夫的人突然抵達黑天鵝港，將龍族的一切，告訴了彼時還不清楚龍族曆史真相的赫爾佐格。
    邦達列夫還帶來了黑天鵝港計劃已經被當局放棄的壞消息，赫爾佐格的研究得不到任何資助，與其等死不如放棄這些，隨他一起共同探索如何利用龍類來踏足神位。
    當時的赫爾佐格這才知道，自己的研究對象是一群什麽鬼東西，同時他也被邦達列夫描述的“成神計劃”的美好藍圖所誘惑。
    兩人迅速達成了合作，毀掉黑天鵝港出逃，帶走了最有潛力的三個實驗體，分別就是年幼的源稚生、源稚女以及處於胚胎階段的上杉繪梨衣。
    然而在中途，邦達列夫突然背刺，令赫爾佐格重傷險死。
    不過後者僥幸活了下來，並整容成為東瀛人，在這個島國潛伏守候了一陣成功實現了反殺，奪回了三個實驗體、自己的研究筆記，外加戰利品——邦達列夫所記載的複活白王的全部程序。
    就這樣，赫爾佐格接收了邦達列夫的一切，甚至通過“橘政宗”的身份進入蛇岐八家，一步步登上大家長之位，終於獲知了這個古老東瀛家族深藏的白王秘密，距離複活白王奪取神位隻差一步之遙！
    一切都那麽順利，那麽美妙，但這卻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破壞了！
    赫爾佐格臉上怒容漸漸消退，焦慮的情緒卻趁機攀上了麵頰……
    衛宮士郎，一模一樣的紅發，至少皇級別的血統，以及莫名其妙早逝的可疑養父和來曆不明的家庭履曆。
    這絕對不是巧合……此人很可能是邦達列夫的實驗體。
    仔細想想，當初邦達列夫在東瀛附近出海的時候，正好被探知到了情報的自己伏擊而死。
    而他又恰好的據此奪得了邦達列夫的一切，從白王複蘇的全部程序、隱秘資料的線索，到自己的成果和實驗體，甚至還附帶了一些古龍胎血、血統進化藥……
    太不合理了！
    誇張一點形容，邦達列夫這一出，就像是頂級特工把小命送上門來讓他收割，好讓自己順利領取白王資料大禮包一樣。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
    邦達列夫，那個被他殺死的惡鬼、如雄狐般狡詐的男人，從地獄裏爬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