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潁陰城內的喧鬧和喊殺聲逐漸平靜。

    城中的黃巾賊兵絕大多數都已經伏誅，或者是逃出城外。

    街道上的士兵都在開始清理城中的屍體還有打掃戰場。

    城東，荀氏塢堡。

    連續關閉了數日的塢堡大門此時敞開著。

    侍從提著長長的竹竿，將點燃的燈籠高懸掛在府門的兩側。

    塢堡上麵也點燃了照明的火把。

    荀氏塢堡前的長街上，士兵將地上的屍體拖拽著，拉出長長的血痕，然後拋上馬車。

    車夫將裝滿了屍體的馬車朝著城外驅趕。

    從屍體當中還沒有流盡的鮮血沿著馬車的縫隙滴落在地上。

    荀府當中出來的侍從拿著掃把還有抹布開始清掃。

    一桶桶的熱水澆在地麵上，將凝結幹涸的血跡衝刷成為血水，再用掃把推進壕溝。

    當一片青磚從鮮紅回到了本色之後，仿佛這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荀府內。

    從大門通往正宅兩側的過道上掛滿了燈籠。

    穿著白色紗裙，在火光照耀下能看到內著白色褻衣的妙齡侍女站在過道的兩側。

    正廳當中，鼓樂齊鳴，酒香肉香四溢。

    可以容納上百人的正廳當中一尊尊仙女踏祥雲飛升的青銅雕塑手舉著燭台，點燃的燭火將整片大廳照的通亮。

    樂師站在靠著廳內邊緣的兩側，輕輕敲響編鍾。

    琴音，瑟樂回蕩在廳內。

    餘音繞梁。

    二十多名身著白色袿袍，外罩紅色紗衣的舞姬輕輕舞動長袖。

    舞步錯開之間裙底風光若隱若現。

    那白玉一般的肌膚上凝結出的香汗從額間滑落，落在紅木的地板上，綻放開來。

    白色的玉足踩在上麵，形成了一道道香汗留下的痕跡。

    偌大的廳內隻坐了數人。

    年近六旬的荀爽穿著一身灰白色的文士長袍坐在主位上。

    荀爽的左手邊下首位置有一張空桌。

    再往下依次是皇甫嵩，朱軍，曹操，傅燮等人。

    而右手邊的則是荀氏族人。

    至於潁陰縣的官吏，這種場合也基本上沒有他們落座的地方。

    宴席明顯已經開始了。

    但曹操卻還時不時的將目光看向廳外的方向。

    隨著一舞作罷，眾多舞姬衝著荀爽以及兩側的賓客行禮。

    荀爽笑著揮了揮手，身材妙曼的舞姬退下，一名名衣著清涼，赤足玉臂的侍女施施然的走進了廳內。

    然後一一跪在在席間眾人身後側方的位置開始為眾人斟酒。

    酒滿之後，荀爽看了一眼席間空缺的那個位置。

    “既然段將軍還有重要的事情，那我們就先行開始吧。”

    荀爽微笑著衝著皇甫嵩，朱儁還有曹操三人舉起了白玉雕琢的羽觴。

    “老朽如今不在朝為官，如果要是論官職，都要承在座的諸位一聲大人。”荀爽笑著說道。

    皇甫嵩，朱儁還有曹操連忙端起羽觴回敬說不敢。

    沒錯，荀爽如今是不早朝為官。

    但荀爽想要入朝為官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隻要荀爽願意，三公之位當中必然有一個是荀爽。

    荀氏八龍，雖然荀爽排行老六，但外麵一直有句話流傳。

    叫荀氏八龍，慈明無雙。

    荀爽，荀慈明。

    在桓帝時期，荀爽就一直活躍在朝堂之上。

    隻不過後來為了躲避黨錮之禍，荀爽一直待在家中。

    但即便這樣，在潁陰傳學的荀爽也被稱之為碩儒。

    乃是當時有名的大儒，聲名遠播。

    而如今荀氏八龍，荀爽也是僅剩下的兄弟幾人不多的一個。

    荀氏家主之位，如今便由荀爽擔任。

    潁川荀氏，雖不是四大士族之首，但要單論傳承以及家族人才的儲備，荀氏當之無愧第一。

    這樣的人，即便如今在朝堂之上沒有官職。

    任何兩千石的大員見了，也都需要尊稱一聲荀公。

    皇甫嵩和朱儁不敢有絲毫的托大，至於曹操就更不用說了。

    看著眾人的回禮，荀爽微微一笑說道：“承蒙諸位厚愛，老朽也就托個大。”

    “承蒙諸位來援，才解今日之圍，老朽在這裏敬諸位。”

    荀爽說著，便一手舉起羽觴，另一隻手抬起衣袖遮擋在前一飲而盡。

    皇甫嵩，朱儁還有曹操等人也都分別豪飲。

    當羽觴放下之後，跪在一眾人身後的侍女便挪動膝蓋上前，用木勺將酒水斟滿羽觴。

    曹操放下酒杯之後，扭頭再次朝著廳外的方向看去。

    坐在一旁的朱儁正好注意到了曹操的動作。

    嘴角微微上揚冷笑了一聲問道：“曹將軍莫不是在等什麽人？”

    “我怎麽看著曹將軍一直在往外看啊。”

    曹操扭過頭來，看著荀爽的麵色略有尷尬。

    “荀公莫怪，前將軍可能是有事兒耽擱了.....”

    “耽擱？”朱儁冷笑一聲：“嗬嗬，可不是耽擱了。”

    “這城中也無賊首，也無功勞，前將軍自然看不上這一點賊兵的功勞，若是城中有賊首在，那前將軍的馬蹄恐怕要快過我們許多。”

    朱儁這話一出，席間的氣氛略有幾分尷尬。

    曹操皺著眉頭看著朱儁。

    朱儁這麽說，還是在心裏不服搶功一事。

    之前段羽在東郡鎮壓卜巳的事情沒有從洛陽傳來的時候，朱儁以為占住了便宜。

    可是沒想到，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日在陽翟，朱儁可是當場被段羽好好的羞辱了一番。

    而且部將孫堅也是被段羽一拳打的受傷不輕。

    之前的那叫摩擦，現在的隻能說是針鋒相對了。

    “右中郎將此言差矣前將軍......”

    “曹將軍此言差矣吧。”

    坐在朱儁身旁的皇甫嵩這個時候也說話了：“先不說城中亂兵於有沒有軍功之事，既然是荀老主動邀請，前將軍也應當準時赴宴吧。”

    “莫不成，因為升任了前將軍，還要讓荀老親自去請？”

    “我們這些做後輩，晚輩的，豈能連長幼順序都不分了？”

    皇甫嵩這話一出，直接將段羽沒有按時前來赴宴打上了傲慢高傲的行為。

    荀爽除了學識豐富之外，最注重的便是孝道。

    長幼尊卑有序，這是荀爽的處世之道。

    而皇甫嵩恰巧就拿了段羽不尊長幼的行為來說事兒。

    這就相當在荀氏族人的麵前，說段羽根本沒有將你們荀氏放在眼裏。

    曹操聽到皇甫嵩這麽說，一下便急了。

    之前來潁陰的時候，段羽還說要來荀氏拜訪一下。

    希望能征辟兩個荀氏的大才往涼州。

    如果要是讓荀氏的族人這麽覺得，那段羽還拜訪什麽荀氏了。

    曹操的目光望向坐在對麵的一眾的荀氏族人。

    果然，在皇甫嵩說完話之後，反應過來的荀氏族人麵色都有些難看。

    坐在主位上的荀爽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說道：“左中郎將言重了。”

    “也許段將軍真的有要事呢。”

    “無妨，無妨，我們先飲，先飲。”

    荀爽再次端起羽觴。

    眼見著荀氏族人的麵色，皇甫嵩也清楚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剩下的，就讓一會來了之後的段羽自己體會去吧。

    曹操心中急切，可這個時候想要離席卻也不好。

    隻能硬著頭皮留下。

    ...........

    荀府內歌舞升平。

    而城西的一處卻是寂靜無聲。

    段羽帶著數百名騎兵，站在潁陰城西門外。

    身旁，還有被拉著有些不情願的荀彧。

    “前將軍......叔父在府中設宴，這眼看著天色已晚，我們若不現在回去，怕是......怕是遲了些。”

    穿著灰色長衫，戴著高山冠的荀彧騎馬跟在段羽身邊。

    聽著荀彧委婉的表達，段羽隻是笑了笑。

    而看著段羽隻是輕笑，荀彧的眉毛微皺。

    下午的時候，荀彧便已經奉命出城去邀請段羽。

    這還是因為段羽如今是前將軍的麵子上。

    如果隻是一般的中郎將，可能荀府隻會派一些在族中地位一般的人來同傳。

    荀彧毫無疑問，是荀府下一代的翹楚。

    和段羽是平輩之人，派出荀彧也是相當重視了。

    可讓荀彧沒有想到的是。

    一開始段羽隻是說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要等一下。

    而荀彧原本想要回府複命，但卻被段羽拉住了，以不熟悉荀府在哪為理由。

    荀彧想著那就等一會吧。

    可這一等，就是快兩個時辰。

    而就在荀彧幾番催促之後，段羽卻又帶著他來到了城西。

    原本荀彧以為段羽是想要從城西入城。

    可這到了城西，段羽卻又止步不前了。

    眼下已經天黑了。

    荀彧不用想都知道，府中夜宴肯定已經開始了。

    這個時間他們還沒有回去，段羽這個行為已經很失禮了。

    “段將軍，叔父向來注重禮節，若是段將軍真的有事兒的話，我可以代為回去通稟一聲，以免叔父苦等或者誤會。”

    荀彧皺著眉頭說道：“段將軍覺得如何？”

    “嗬嗬。”段羽笑了笑道：“文若既然著急，那我們就進城吧，不過在去往荀府之前，本將還得帶著文若去看一場戲。”

    “其實本將也早就餓了。”

    “隻是這戲相對於來說比較精彩。”

    “而且若是沒有人見證的情況下，可能更缺少點意思。”

    “恰巧文若的身份又合適，所以才滯留文若道現在。”

    “不過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段羽說著一揮衣袖道：“走吧，咱們進城看戲。”

    說著段羽便一馬當先入城，而跟在段羽身後的荀彧則是一臉懵逼。

    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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