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蟬別院內的積雪還未清掃，雪地當中，一個長相如同瓷娃娃，小臉蛋透著蘋果紅梳著兩個小辮子的小段宸正在雪地當中嬉戲。
    聽到院門前的聲音過後，小段宸立馬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董宜。
    “母妃......娘親母妃來了。”小段宸朝著董宜撲了上去。
    身著紅色狐裘皮大氅的貂蟬微笑著直起身來：“宸兒慢些。”
    自從生了小段宸之後，貂蟬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豐韻了一些。
    身上散發的那股成熟女人還有端莊秀麗的氣質也越發濃鬱。
    董宜彎腰抱起了小段宸笑著說道：“宸兒這幾日有沒有聽娘親的話啊。”
    小段宸立馬乖巧的點頭道：“聽話~母妃，哥哥呢。”
    “你哥哥呀，他去李先生那裏了啊，他還說想你了呢。”董宜伸手在小段宸的鼻子上輕輕一刮，動作親昵。
    “宸兒也想哥哥~”
    “姐姐。”
    董宜一手抱著小段宸，一邊走進了貂蟬的別院。
    盡管董宜如今已經是涼王妃，但私下裏依舊稱呼貂蟬為姐姐。
    貂蟬作為段羽的第一個女人，這個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論先後，貂蟬永遠都是大過董宜。
    之所以立董宜為王妃，並非是因為董卓的關係，以及涼州武將的關係。
    其中最主要的關係還是董宜之子段沐。
    段沐作為段羽的兒子，又是長子，勢必要立為嫡長子，也就是涼王世子。
    這不光是宣告正統，也是穩定麾下集團的利益的一種方式。
    立世子，就相當於選定了下一代的接班人，哪怕未來段羽出現意外，在有繼承人的情況下，麾下也不會崩潰。
    “妹妹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貂蟬有些奇怪的看著董宜。
    董宜抱著小段宸走進貂蟬的別院，然後兩女一同朝著屋內走去。
    比起董宜的別院，貂蟬的別院裝修的更為典雅樸素一些，有種當初在晉陽五村鄉的那種感覺，剛一進屋就感覺十分溫馨。
    屋內點燃著燃燒的炭火盆。
    銅盆當中的火炭忽明忽暗。
    “宸兒去自己去玩，娘親和你母妃說點事情。”
    貂蟬知道董宜這麽一早來，一定是有事兒找她。
    所以衝著一旁的侍女使了使眼色，讓侍女帶著小段宸去玩。
    “哦。”
    小段宸嘟著嘴唇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然衝衝著董宜擺手。
    “姐姐，昨天晚上夫君在我哪裏收到了一則消息，說是他在冀州的好友袁紹被人害死。”
    董宜將事情給貂蟬複述了一遍。
    “這一年......曹操，虎奴，還有袁紹，這些都是夫君最為要好的人，夫君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便一直坐在中庭的石亭內，我有些擔心......”
    “所以我想請姐姐去勸勸夫君。”
    聽到董宜說起曹操，袁紹，還有虎奴的時候。
    貂蟬的眼神當中也浮現出了一抹哀傷的情緒。
    王虎奴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
    都是一個村子的同鄉。
    “夫君視姐姐是最親之人，這一點誰也代替不了，所以我想請姐姐去寬慰一下夫君。”
    貂蟬聽聞之後緩緩點了點頭回道：“嗯，妹妹不要擔心，我這就去。”
    董宜聽聞之後起身衝著貂蟬躬身行禮道：“那就勞煩姐姐了。”
    貂蟬連忙伸手拖住董宜：“妹妹這是幹什麽，我們自晉陽一同隨夫君轉至涼州，如今又來了長安，一路也算是經曆了諸多的生死劫難又何須這樣的虛禮。”
    董宜被貂蟬攙扶著，心中也頗為感動。
    如果不是貂蟬主動放棄爭奪這涼王妃的名位，到底誰會成為涼王妃還真的不好說。
    這一點董宜心知肚明。
    從在涼州的時候，貂蟬便已經開始主動放棄這一切，讓她來城外當初冀侯府的外務。
    雖然她父親的涼州一係的武將在如今段羽的身邊都有至關重要的位置。
    但身為和貂蟬的同鄉的陳慶安，柳白屠，王虎奴，鐵石頭以及高順，張遼，張迅還有郝昭，呂布這些並州武將並不在少數。
    所以，即便成為了涼王妃，董宜依舊還是如同以往一樣的尊重貂蟬。
    ............
    中庭，八角石亭內。
    風雪漸大。
    段羽身上厚實的黑色大氅上已經落上了一層雪花。
    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是雪雕一樣。
    在繁花落盡的花園當中身影顯得異常孤獨。
    當穿著一身紅色袿袍，身披紅色火狐製成的大氅的貂蟬緩步走來，如同白雪皚皚的世界當中綻放出的一抹鮮紅之後，和石亭當中的段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夫君.......”
    貂蟬溫柔的聲音喚醒了坐在石亭當中發呆的段羽。
    “你怎麽來了，外麵這麽冷。”
    貂蟬走到段羽身旁，然後輕身坐在旁邊。
    “臣妾聽聞宜兒妹妹說，夫君已經坐在這裏很久了。”
    貂蟬一邊說，一邊開始接替段羽煮茶。
    段羽吸了吸氣歎了一口氣，熱氣從口中呼出在冰冷的空氣當中凝結成白霧。
    “夫君，頭幾日我又夢到了虎奴，夢到了我們一起在晉陽的時候，虎奴還如同那年隨著你一同進山打獵的時候一樣，擦著鼻涕，跟在你的牛車後麵。”
    “還有石頭，慶安坐在車上.......”
    “高順在院子裏麵熟皮.......大家夥其樂融融的圍聚在院落內點燃的篝火旁一起吃飯。”
    貂蟬的一句話，就將段羽直接拉回到了數年之前那寧靜而又祥和的下午。
    “或許.......如果當初我們不走出晉陽，就不會有這麽多人死對吧。”段羽扭頭看著貂蟬：“如果虎奴一直生活在家裏，他也就不會慘死在在河東是吧。”
    “當初我將他從五村鄉當中帶出來，本意是想要讓他們更好的活下去......”
    貂蟬用木勺將熱茶倒入段羽的杯中，然後又給另外兩隻空杯添了新的熱茶。
    “夫君，你不是說過嗎，有些事情，總要有人來做。”貂蟬柔聲響起道：“夫君還說過，人終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如果當初夫君不走出晉陽，那涼州的百姓能過的上如今這般安居樂業的生活嗎？”
    “夫君以大義，攜百萬冀州流民入涼，挽救了百萬人的生命，可如果沒有夫君，這百萬人又會怎樣？”
    “夫君，蟬兒沒有什麽學問，也沒有讀過什麽書。”
    “天下大多數的百姓皆是如此，但每次在涼州，看到長街上百姓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蟬兒就覺得無比的驕傲。”
    “因為讓他們笑，讓他們能吃上飯，能穿上衣，能不被凍死，不被羌族屠戮的人是臣妾的夫君。”
    “夫君要做的事情，是要讓天下百姓都如此。”
    “夫君說過，生命的延續，就要有所犧牲，像女子生育，在這個過程當中，總會有意外，但沒有任意一個母親會後悔，即便有可能會死。”
    “虎奴如此，那些千千萬萬為夫君，為了天下承平而戰死的士兵都不會後悔。”
    “或許他們沒有能因為見證夫君將心中理想覆蓋大漢十三州而會感到遺憾，但是他們的子子孫孫，他們的親友都會為他們見證，見證他們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
    段羽渾身一震，落下幾片衣角上的雪花。
    是啊。
    最完美的遺憾，是青花瓷上一道恰好停在蟠龍眼角的冰裂紋。
    兩千多年後的史書已經記載過他們的故事了。
    讓他們成為了人們耳熟能詳的豪傑梟雄。
    可三國耗盡英雄氣，兩晉盡是鼠輩出，南朝演盡宮廷戲，北朝徒留高粱情。
    三國固然璀璨，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幅血與江山編製的宏圖畫卷是用百姓的血而染，這萬裏山河是用百姓的骨而建。
    後世人隻記得十八路諸侯討董，匯聚天下英豪。
    可誰又能知道，一把大火焚盡洛陽，數十萬百姓因此而喪命。
    沒有舍身於這個時代，看不見腳下的芸芸眾生。
    官渡之戰是蓬勃浩大，赤壁之戰是千古佳話，夷陵之戰說盡了兄弟情義，可到頭來，犧牲的卻是數以百萬計的百姓，可又有誰在史書上為他們留下一筆？
    三國之後兩晉，八王之亂，異族南下蹂躪中原。
    如果真的讓曆史的軌跡重蹈覆轍，那他做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倒不如留在晉陽山中打獵，坐看天下成敗了。
    段羽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貂蟬有些冰涼的小手。
    貂蟬扭頭看向段羽。
    “蟬兒，謝謝你。”
    貂蟬羞澀一笑，亦如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候一樣。
    “夫君是有大智慧之人，臣妾隻不過是個村裏的小丫頭，能有幸遇到夫君，應該是蟬兒謝謝夫君才對。”
    段羽抬起手臂，將身上的落雪震落攬貂蟬入懷。
    ..............
    春來。
    長安城內外的積雪開始悄然融化。
    直城門外太液池旁，一座極為顯眼的茅草屋豎立在太液池旁邊。
    此時的太液池周邊正在興建一個龐大的建築群。
    周圍堆積的物料，還有四周的輪廓已經初現。
    但就在這中間，太液池的旁邊，茅草屋卻顯得異常突兀。
    而此時茅草屋旁邊，還有一個穿著黑色長袍，頭戴金冠正在揮舞鋤頭的人影顯得更加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