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腳下。
    楊嬋放生丁林的那座小城。
    青衣落下雲頭，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華山，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似乎是欣喜，似乎是期待，還有一絲忐忑。
    忐忑著，怕期待落空，錯付一場空歡喜。
    此時並不是節令。
    城中頗顯素淨。
    青衣一襲的青色衣衫行走在街巷中。
    忽然，她腳步頓了頓，看向不遠處胭脂鋪子前，一個打扮的宜喜宜嗔的豆蔻少女。
    少女睫毛彎彎，正用素手沾起口脂，調皮的挑向唇瓣。
    想了想，青衣朝著那鋪子走了過去，動念間，身形隨著步伐悄無聲息的變化，胸口隆起，幾步的功夫，她便從男相轉成了女身。
    一個英姿勃勃，眉目俊挺的女人。
    “姑娘，我……”
    青衣在鋪子前停下，目光落在少女麵前的胭脂上，張了張嘴，有些不善言辭。
    “姐姐是要買胭脂麽。”
    少女笑的如初陽般明媚，兩行牙齒白的耀眼。
    似乎受到了感染，青衣麵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少女一邊驚歎，一邊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青衣，“呀！你還沒有打扮，要是扮一下不得迷死人。”
    “我……不太會打扮。”青衣有些笨拙道，一邊說著，她一邊從袖中取出了一粒銀豆子，“姑娘你能不能幫我……”
    “可要不了這麽多，”少女笑彎了眉毛，“而且我也不會，不過我娘親可會打扮了，姐姐你看，我這妝就是娘親幫我畫的，漂亮吧，姐姐我和你說，我娘親年輕的時候，可是在城主府裏給小姐們梳過妝的。”
    “娘親！”少女扭頭朝屋子裏喊道，“來客人啦！”
    “聽到了，這就來，死丫頭喊這麽大聲作什麽？”
    笑罵的聲音響起。
    跟著，布簾子被撩開，一個四十許的婦人走了出來，一身襦裙。
    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漂亮，底子很好，但歲月終究還是在身上留下了痕跡，身材發福，顏色褪去，臉上皺紋橫生。
    “娘親，這位姐姐像試下妝。”少女道。
    “麻煩……”
    青衣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婦人。
    “客人請先進來吧。”
    婦人笑的溫婉，沒有半點對女兒時的潑辣，一邊說著，一邊門口的布簾子卷了起來。
    屋子裏，最醒目處放著一張有些老舊的妝台，正麵嵌著的那張銅鏡鏡麵已經有些斑駁了，胭脂，口脂，眉筆擺在台麵上，一應俱全，都是新的，還有一張同樣老舊的椅子。
    老舊但卻還幹淨。
    青衣走了過去，在椅子上坐下。
    婦人拿起眉筆，淡掃峨眉。
    “客人，我和你說，這女人啊，得打扮，醜的打扮了，原本二三分的顏色，變成五六分，也就好出門了，漂亮的就更要打扮了，七八分的顏色，妝扮後就能有十分，像姑娘你這麽漂亮的，本就有十二分的……呃，打不打扮倒是沒什麽要緊了，不過，女兒家麽，哪有不愛打扮的，老身給你淺淺畫個淡妝，你這眼神太過鋒利了，可以協調的柔和一些……”
    婦人一邊絮叨著，一邊為青衣畫上眼線，描出眼影，在敷上胭脂，塗上口脂。
    青衣一言不發的任由婦人擺弄著，心頭有些疑惑，不是說淡妝麽，怎麽也畫的這麽麻煩。
    “這樣……再這樣……唉，好了！”
    婦人在眉梢勾完最後一筆，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青衣，滿意的點點頭。
    “姑娘看看，滿意麽？”
    婦人笑道。青衣看向麵前的銅鏡，鏡子裏是一張九分熟悉的臉，大致還和以前一樣，但在細微處稍稍調節了五官，看起來更柔和了些。
    妝扮，真是神奇。
    青衣點點頭，有些滿意。
    “這是這幾年最時令的胭脂妝了，要是配上一身紅衣裳會更好看。”
    婦人道。
    紅衣裳？
    青衣扭頭看向隔壁，她記得隔壁似乎就是一家成衣鋪子。
    “姑娘想連衣裳一起換了？正巧隔壁也是老身開的。”
    婦人輕聲道。
    青衣不答，將方才的那枚銀豆子取了出來，想了想又取了一枚，一起遞給了婦人。
    “哪裏用的了這許多，”婦人喜笑顏開，隻接過了其中那枚小的，“隻這一枚，就夠買我這鋪子裏最頂好的衣裳了，死妮子，又在偷吃，快，趕緊去把那件我昨天才做好的錦繡芙蓉拿過來。”
    “知道了，娘親。”
    ~~
    正偷吃著零嘴的小姑娘，舔了舔嘴唇，飛快的跑向了隔壁。
    片刻之後。
    青衣便換上了那一件粉色的宮裝，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人麵桃，錦繡紅妝，比之前似乎真的漂亮了一些。
    她嘴角輕輕勾起，心情似是極好，眉毛彎彎，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謝謝。”
    青衣道，她出了鋪子，極目遠眺。
    在路的盡頭，有一對凡間的小夫婦，應該剛新婚不久，妻子依偎在丈夫的臂彎，盡管布衣裙釵，卻笑的幸福。
    青衣的目光頓了頓，隨後，往前走，每走一步，她身形就淡上一分，等到三步走完，她身形已消失在了原地。
    身旁來來往往的人群，沒有絲毫察覺。
    ……
    華山。
    小院中，陽光從頭頂落下。
    楊嬋一身素衣，獨自坐在亭裏，亭角斜下來的影子將她的半邊臉頰遮住，明暗不定，院子裏一絲風也沒有。
    滿池的蓮葉矗立，中間一朵蓮開放。
    楊嬋看著麵前的蓮池，眼瞼低垂，麵上不帶著絲毫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池子裏，蓮輕輕顫動，散出微弱的光芒。
    有人來了。
    楊嬋起身，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那一朵蓮便從池中飛出，懸在小院的半空，微微旋轉，一池的蓮葉紛飛，崩散開，化作無數翠綠的光點，飛快的往蓮上聚集。
    一盞寶蓮燈徐徐成形。
    楊嬋單手一引，便將寶蓮燈托在了掌中，隨後往前一步踏出，一朵白雲出現在腳下，她架起雲朵便飛向山門處。
    《華山》的匾額高懸在山門上。
    往下是三千步台階。
    台階最起始的位置。
    靜靜地立著一名著紅色宮裝的女子。
    抬頭。
    四目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