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7章 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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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蓬過來的頻率又恢複到了以往那樣,隻在每月十五才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召見過丁林。
於是,軍中私底下便又有了傳言,言道丁林觸怒了天蓬,失寵了。
銀環聽到這消息後,大喜過望。
燭火下,王煜處理著公務,頭也不抬,似在預料之中,他自微末中崛起,比誰都明白,上位者的恩澤隻是一時,隻有自身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強大。
但這些其實都與丁林沒有關係,他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按部就班的修行,這天蓬神殿獨立在軍營之外,流言也罷,蜚語也好,全都幹涉不到他。
丁林心中有數,先前的那些花兒信箋讓天蓬惡了嫦娥,雖然後來他給出了補救的主意,天蓬也說過不怪他,但,不怪罪,卻不代表心無芥蒂。
天蓬隻是冷待,未有遷怒,已經能算得上是心胸寬廣了。
……
一晃又是半年。
夜裏。
“傳也。一曰騰,犗馬也……”
“駕,軛加於馬上……”
丁林閉了窗戶,盤坐於蒲團之上,文字在心間流淌,靜靜揣摩。
此二字常用於地上,用在這裏是否還有別的意思?
思緒中忽然傳開了感應,丁林睜開眼,天蓬的行跡並未隱藏,很輕易便捕捉到了。
今天並不是十五,天蓬卻來了,似這般情況,如今已是極少有了。
丁林的眸光閃爍了下,他並不想中斷修行,但在這情景下,卻還是不得不起身,靈光從腳底升起,那件金甲寸寸浮現,披掛在身。
天蓬既到了,不管召不召見,他都不能再躲在屋子裏,該巡視,巡視,該檢查,檢查,這是一種態度。
忽然,丁林的眼神又是一動,卻是這一次,天蓬的遁光並未像之往一樣呼嘯而過,在他值房的上空停留了一息。
有簡短的召見聲落入耳畔。
丁林沉默了下,著甲往那座小院行去,腳步跨過門檻時,頓了一下,已經許久沒有來過這裏了,視線中,天蓬依舊是垂首,站在月光下,場景有些熟悉,似乎又回到了半年以前,但院子裏,竄起了一大截的草木,又是陌生,終究還是不複從前。
“元帥!”丁林行禮後,便在天蓬身前三丈外站定,等待著下文,他知道天蓬不會無緣無故召見自己,很有可能還是和嫦娥有關。
但,嫦娥……
心中又有些疑惑,上次所說的方法,法子不足為奇,難得的是一個切入的契機,難道天蓬如此好運,才剛過去半年,就覓到了機會?
“金鱗,”天蓬走到石桌前坐下,麵上似是有些喜色,他大手一揮,取出酒杯酒盞,“今日高興,來,且陪我喝上幾盞,半年未與你講法,你若有什麽疑惑,盡可以問來!”
還當真是。
丁林心中歎了口氣。
他想到天蓬的結局,這般的幸運於天蓬而言,或許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元帥,上次說了玄奧間的同性相斥,於法則隻是簡單提及,不知此次,可否與末將講的更深些?”丁林問道。
天蓬上下打量了一下丁林。
“這麽快就問到了法則,”天蓬看著丁林有些驚訝,“想來已經是有所收獲了,看來你的根骨還在我預料之上,你先練成的是哪一屬的十八般變化?”
看似隻是隨意的一問。
丁林雖早就有所預料,但聞言心中還是不由自主的一緊,他像是猶豫了一下,將肉身中那一道,自己都還不甚明了的法則顯露出來。
“果然是水屬,你如今隻差法力積累便能成就金仙了,水屬既成,其他五十四種變化,也不過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天蓬點了點頭,笑了笑,似乎從丁林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上次我已經展開到那地步,雖然未提及法則,想來你也能夠推斷出來,如今再問,無非為了求證,想來也是將來不甘於止步四道法則,”天蓬的臉上忽然閃出落寞,“罷,也不是什麽隱秘,我便再與你說說。”
丁林注意到,天蓬感應到他顯露的法則波動後,麵上鄭重了些,態度也有了些微妙的改變。
“相較於玄奧,法則已是高位,領悟一道法則後,先入為主,同屬性的其他法則會被下意識的淡化忽略,領悟愈發艱難。”
“我以所修的《天罡三十六變》舉例,或許能更好理解一些,三十六般變化,包羅三千道法則,每一種變化都蘊含不止一道法則,而修煉之時能從變化中領悟多少,便全在個人,最少的一道,多的幾道,幾十道,甚至幾百道!但不管領悟多少道,第一次過後領會的法則,便會在心中形成這道變化的樣子,會覆蓋掉變化中蘊含的其他法則,我這般說,你可能夠理解。”天蓬道。
“意思是,修習天罡三十六變,若想最後的成就更高,在練會一般變化之時,最好能一次將這種變化中的法則盡可能多的領悟,否則二次想要領悟,難度變會陡然上升,”丁林道,這和他之前的分析是相吻合的。
“沒錯,”天蓬點了點頭:“但若你修行的不是地煞七十二變,而是天罡三十六變,那麽,我會對你說,從一種變化練會一道法則就可以了。”
“為何?”丁林不解。
“你已練會了地煞七十二變中的十八般變化,覺得感悟玄奧之時,難度幾何?”天蓬問。
“尚可。”丁林模棱兩可。
“尚可便是不易,由玄奧及法則尚且都如此,何況直接領會法則?天罡三十六變便是直接描述法則,練不會就是不會,會就是一蹴而就,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就算一道變化隻領悟一道法則,也足夠常人耗空心思了,一下子同時練出多道法則……”天蓬輕輕搖了搖頭,“世間之事,如何盡數周全,倒是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有的時候,人是要會取舍的……”
天蓬道,話像是在說給丁林,又像是在說給他自己。
然而,話雖然如此,但又有誰能真個甘心。
畢竟,在還未到絕境之前,誰都以為自己會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天蓬想起當年修行之時,法力積累足夠,領悟足夠,他卻遲遲拖著不願突破,想要在一道變化中領悟多道法則。
結果,最後在一元會壽元大限之前,還是不得不選擇了認清現實,以一道法則練會劃江成陸,晉入金仙。
縱使再是心比天高,但人之資質卻是有限……
大師兄啊……
不期然的,天蓬又想起了他那位道號玄都的師兄,多少元會,多少天縱奇才,都隻能被師尊記名,為親傳者隻他一人。
“大師兄,我要多少元會才能修到你這境界?”
天蓬想起他當時選擇天罡三十六變之時,問向那位大師兄的話。
當時,《大品天仙訣》成就,意氣風發,自以為天縱奇才。
大師兄的眼神奇怪,沉默了一會。
“大師兄?”
“你本尋常,若不修此神通,見我隻如井中觀月,可若修此神通,見我便如一粒浮遊望蒼天……”不是嘲弄,不含炫耀,這就是對真相的描述。
在大師兄的眼中成就《大品天仙訣》的資質,隻是尋常,因為,他是……多少元會,多少天才都隻能記名,能夠入得太上聖人親傳的隻有他,玄都大法師!
“而從變化之中練會法則,比直接從無到有,又要不知簡單多少,地水風火有四種屬性,每練成一隻法則,便會同屬的其他,故而金仙雖有九重,但九成九的修士都會止步在第四重。”
“道祖傳下,搭配《大品天仙訣》的兩門變化,地煞以速成,但七十二變習練完成後,往後的修行便會回歸尋常,天罡以廣大,但對天資要求更高,許多人選擇修習後,卻連一道法則都無法領悟,隻能在耗盡一元會壽元後,落個灰飛煙滅,這何嚐不是又一種取舍?”
天蓬起身,拍了拍丁林:“你今地煞有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金仙,隻待法力積攢足夠就能成就,未來更是有望修到四重,已不知勝過了這天地間多少的生靈。”
“修途無垠,金仙四重已算是走的足夠遠了,我今說於你聽,你且記下,日後若真到了修行停滯的時候,可以想想,或許能多些豁達,少些耿耿於懷。”
“畢竟,人力有時窮……”
天蓬感歎,便到此打住,不再多言。
氣氛似是有些壓抑。
沉默了一會。
“末將受教了。”丁林道,他將這一長串話記住,便主動將話題引向了天蓬感興趣的方向,既從天蓬那兒得了好處,自然也得讓天蓬盡興,“元帥,還不知您此次……”
“是玉兔,”談及嫦娥相關,天蓬麵上的肅穆一掃而空,他嘴角勾起,神情柔和,“說來也巧,小兔子貪玩,趁著嫦娥仙子不在廣寒宮,竟然偷偷跑了出來,她平常都被仙子抱著走,竟然是路也不識,胡亂間,潛入了禦園,還恰好被值守的力士抓了個正著,我正打那處經過,那值守的力士原是我水軍舊部,幸而禦園中也沒損傷到什麽花草,他便賣了我個麵子,放了小兔子。”
“方才我上了趟廣寒,將玉兔送還給嫦娥仙子,她第一次對我如此客套。”
“恭喜元帥,守得雲開見。”丁林道。
“接下來,隻要和玉兔處好關係,讓她在仙子麵前多多替我美言,過上些時日,想來在仙子眼中,我應該就能扭轉先前的形象了。”
天蓬說著,麵上的喜悅難以掩飾,月光落下,他的一雙眼睛閃著光。
……
自那夜後,天蓬來的又勤快了,且每次隻要回神殿,都會召見丁林。
於是,消息便又開始傳播。
銀環麵色陰沉。
大賬中,王煜終於從案牘間抬起了頭。
“麻煩。”王煜蹙了蹙眉。
……
“都說,嫦娥仙子最親近莫過於玉兔,我看也不不像是這樣啊,都過了三個月了,昨日嫦娥仙子看到我,又變回以前那樣冷了。”天蓬訴苦道。
丁林聽著,並不言語,他知道天蓬隻是抱怨幾句,過後該如何還會如何,畢竟這是一根好不容易才找來的稻草,他可舍不得扔掉。
……
“半年了,小兔子都吃胖一圈了,昨天她總算鬆了口,願意在嫦娥仙子麵前幫我美言,我說怎麽之前沒變化,合著她什麽也沒說。”天蓬吐槽道。
……
“一年了。這兔子這一年吃了我多少好東西,”說到好東西的時候,天蓬的麵頰抽了抽,有明顯的肉痛,“金鱗你說兔子是不是光吃不辦事,還是嫦娥仙子之前對我的成見太深了?昨日路遇見,她還是那樣冷,不假辭色。”天蓬有些焦躁。
……
“三年了,那麽多東西……不過好在看到了些效果,兔子應該是幫我說話了,前幾日在路上遇到嫦娥仙子,和她打了個招呼,她雖仍舊是沒有說話,但總算是對我點了點頭。”天蓬道,麵上露出些笑意。
但慢慢的這笑意收斂了幾分,天蓬忽然輕歎了一下。
“金鱗,已經三年了,嫦娥仍是不曾和我說話,我感覺有些累,像是能看到希望,又像是沒有希望。”天蓬忽然道。
“這世間情愛原隻是小道,元帥你自是有大好前途,若是願意現在抽身,為時未晚。”丁林捕捉到了天蓬的信念似有動搖,以為他有了退縮之意,眼神閃了閃,開口勸道。
“你以為,我想打退堂鼓了?”天蓬看了丁林一眼,“我隻是在想,已經做了有這麽多,若是到最後仍不能得償所願……”
這問題,如何回答。
“元帥,來日方長,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精誠所至……”丁林立刻就察覺到了天蓬思想中危險的偏向,但卻並好指出,他隻是天蓬的屬下,他張了張嘴,隻能還是那一套說辭,用起拖字訣。
但同樣的話,在天蓬願意聽的時候,是鼓勵,這時就顯出蒼白。
“我知道,金石為開!”天蓬截口,打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