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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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阿托莉絲睜開雙眼時,黑龍的巢穴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敗的廢土。
    天空被厚重的灰雲遮蔽,陽光無法穿透,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死亡的氣息。
    地麵龜裂,寸草不生,遠處殘破的建築如同巨獸的骨架,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上。
    所有人都在這裏,以他們原本的模樣,並且似乎也都是方才意識到眼下的處境。
    “這裏是……什麽地方?”塞妮絲的聲音顫抖著,她的雙手緊緊抱著法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就在剛才,他們還在與黑龍激烈交戰,勝利近在眼前。
    然而,一股突如其來的能量爆發,將所有人卷入其中。她的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便已經置身於這片陌生而荒蕪土地。
    “我們贏了嗎?”特魯迪爾有些迷糊,他入戲太深以至於分不清這裏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巴龍環顧著周遭的一切,神色中透露出幾分沉鬱,他確信在自己失去意識前,聽到了莫恩斯特的聲音。
    他本能地垂首,方才意識到自己手中依然緊握著一份劇本,但當他的視線落在那泛黃的紙張上時,映入眼簾的卻並非關於狐狸獵人的一切,而是赫然在目的一行文字
    ——《莫恩斯特傳記》第七卷·遺孤
    “高天之書?”巴龍口中呢喃,臉上寫滿了困惑。與此同時,周圍也響起了陣陣詫異之聲,顯然,在場的其他人也同樣注意到了手中劇本的變化。
    “可為什麽是第七卷?”伊萊娜眉頭緊鎖,眼中滿是不解。她清楚地記得,他們此番回收的是《高天之書》的第五卷,可如今,手中的劇本卻變成了第七卷,這其中的蹊蹺讓她感到十分疑惑。
    “莫非,這是真跡?”聯想到林德先前提到,徹底遺失的第七卷,風王老者若有所思地提出猜測。
    莎琳絲特聞言,眉頭微蹙,不解地問道:“就算是真跡,那它與副本有什麽不同?”
    沉吟片刻,巴龍想明白了什麽,繼而說道:“或許,這便是莫恩斯特想要傳達的信息——即副本的內容並不準確。”
    “有意思。”冰雪魔女難得起了興致。
    “可是,菲兒呢?”塞妮絲環顧四周,發現菲兒並不在這裏,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安與擔憂。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答案。
    “她”喬瑟的神情顯得有些黯淡,他似乎知道些什麽,卻欲言又止。
    而正當他準備開口時,一個漆黑的身影突然闖入了他們的視線。
    那黑影身形矯健,如同幽靈般在廢墟殘垣之間穿梭,速度快得驚人。
    “無常意誌?”眾人幾乎同時認出了那道黑影,心中不禁升起疑問:“那家夥為什麽會在這裏?”
    無常意誌的出現,就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原本就緊張而微妙的局勢。
    “先跟上去再說。”見無常意誌似乎並未覺察到眾人的所在,即將消失在視野範圍之中,巴龍想了想決定先跟上一探究竟。
    話音未落,巴龍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一抹殘影在空氣中微微蕩漾。而眾人眼見巴龍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心中也是一陣激蕩。於是,紛紛展開身形,各展所學,緊隨其後。
    無常意誌在一片堆積的殘垣之上停下了他那幽靈般的腳步,仿佛是在審視著腳下的廢墟,又似在等待著什麽。
    片刻後一行人也趕到了這裏,他們紛紛駐足,目光緊鎖在無常意誌的背影上,氣氛一時之間變得異常緊張。
    然而,無常意誌仿佛置身於另一個時空之中,對他們的存在渾然不覺。
    眾人與無常意誌之間,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時空壁壘所隔絕,既無法接近,也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隻能眼睜睜地旁觀著這一切。
    白雲浮過千尺鬆濤,湛藍天幕垂落萬裏。當山坡上吹響柳笛的孩童須發皆白,他仍會在某個蟬鳴驟歇的午後,聽見山風捎來槐花串成的童謠——那些被歲月打磨得晶瑩的調子,分明裹著羊群踏過晨露的脆響,混著鄰家少女辮梢的紅繩顏色,在數百年的光陰裏釀成了琥珀。
    那是一個古老的故事——
    老人顫巍巍爬上青石坡,指節粗大的手掌撫過斑駁的界碑。碑文早已漫漶,他卻能摸出當年刻下的歪扭字跡:“我會向下俯視,因為我已經升高。“
    忽有銀鈴般的笑聲撞碎寂靜,驚飛他手杖上停駐的藍蝶。蝴蝶振翅的刹那,山坡上層層疊疊的野花突然醒了過來。金黃的蒲公英打著旋兒升起,每一朵絨球裏都藏著半闕牧歌。
    老人緩緩扭過頭去,他的傷口生出銅鏽,渾濁的瞳孔泛起清光。
    那一天,他的世界會在幸福中死去,而在故事結束之後,他會回憶起一切的伊始。
    當第一粒星光般的粉末觸到銅鏽,整個山坡開始輕輕搖晃。老人終於聽清風中飄蕩的,不是童謠,而是當年沉默在死寂中的呼喚。
    “你一直以來都故作堅強,僅僅隻是為了不使我看出端倪,對嗎?”老人行走在雪地上,銀白色的世界留下了他的腳印,耳畔傳來了女孩純淨的聲音。
    “倒並不全是。”他如此回答。
    女孩的小手緊緊握著老人的大手,老人也是一樣,他牽起對方的小手,但那裏什麽也沒有。
    “革命,會帶來悲傷。”在暗影帝國的荒原上,老人遙望著群雄並起,亡靈的軍隊在這裏展開大戰,耳畔傳來女孩純淨的聲音。
    “可她別無選擇。”他搖了搖頭。
    女孩不安地牽起老人的大手,老人也是一樣,他握緊對方的小手,但那裏什麽也沒有。
    “在你看來,那是一種怎樣的景色?”老人漫步在花海,陽光溫柔地穿透薄雲,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耳畔傳來女孩純淨的聲音。
    “不可思議。”他瞧見了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蕊,在那片腐朽枯敗的黑色大地上。
    女孩為編織了花環,要為老人戴上,老人俯下身子,他期待著,但那裏什麽也沒有。
    “終焉之下,無人生還?”老人登上高塔的鍾樓,一望無際,黃金色的光輝為古老城市染上了荒涼的氣息,耳畔傳來女孩純淨的聲音。
    “他們未能成功,但也曾反抗過。”老人不忍地闔上雙眼,卻又無可奈何地緩緩睜開。
    女孩從背後輕輕擁抱著老人,老人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那稚嫩身軀傳遞的絲絲溫暖,可當他滿懷溫情地轉過頭去,那裏卻空無一物,隻有高處的風依舊輕拂。
    黃昏時分,風帶著幾分寒意,穿梭在空曠的天地間,絲毫不見白日的溫暖與和煦。
    老人滿身傷痕,歲月的滄桑與戰爭的殘酷在他瘦弱的身軀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的步伐蹣跚而沉重,每一步都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疲憊與痛苦。
    街道兩旁,終焉之災後的淒涼景象,殘垣斷壁、焦土黑煙,沉淪黑暗的土地,終是無一人生還。
    老人踽踽獨行於這死寂的世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時間凝固,靜默得令人心悸。他緩緩抬起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眸,視線定格在不遠處一棵傾倒的大樹之上。
    那棵樹,曾經挺拔而繁茂,如今卻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橫亙在了過去與未來之間,成為了一道無法逾越的界限。
    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中,老人的目光穿過層層碎石與塵埃,突然,一抹微弱的生命之光映入了他的眼簾——一隻纖細的小手,在殘垣的縫隙中無助地探出在外。
    那一刻,老人心中一緊,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著他蹣跚卻異常迅速地向前趕去。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手顫抖地搬起周圍的石塊。
    然而,命運卻與老人開了個殘酷的玩笑,盡管他拚盡全力,從廢墟中一寸一寸地挖掘,汗水與淚水交織成無盡的期盼,但當他終於將那些沉重的碎石一一清除後,呈現在他眼前的,卻並非他心中所願的那張充滿生命力的臉龐,而是一具冰冷而無聲的屍體。
    女孩稚嫩的臉龐被灰塵輕輕覆蓋,頭發因掙紮與絕望而顯得淩亂不堪,但她那嘴角勾勒出的微笑,卻如同晨曦中綻放的第一縷陽光,溫暖而明媚,隻是這笑容,卻永遠地凝固在了她闔上的雙眼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