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扒皮作畫的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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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一,天地間已然被深秋的韻味所侵染。
    這一日,薄霧如同輕紗一般在天地間蔓延。
    陳執安參研山河遊刃神通,刀光在他身軀周遭不斷縈繞,悄無聲息的斬碎飄落的樹葉。
    神通流轉,仿佛這小院中都充斥著縷縷刀光,時不時閃過虛空,玄妙非常。
    幾日修煉,這一門山河遊刃神通,已經越發和陳執安的青帝刀意相互契合。
    秦大都禦早已經離開了懸天京,所幸在這之後,陳執安尚且還沒有遭遇新一場刺殺,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過剛剛修煉完神通的陳執安,望著手中內務府傳來的一封信件,眼神中還帶著些疑惑。
    “朧月皇妃召我入宮作畫?”陳執安皺著眉頭思索。
    朧月皇妃對於畫作其實並不感興趣,最多喜歡一些稱頌她美貌的詩詞,今日卻無端召見於他,也不知究竟是什麽原因。
    陳執安見過朧月皇妃幾次。
    朧月皇妃帶給他的印象,神秘中又帶著些威嚴,比起商秋公主、玲瓏公主來說,也更加冷漠,總會帶給他人莫大的壓力。
    “好在那明月宮中,還有一道無主的機緣可以拿。”
    陳執安站起身來,心中也有些無奈。
    “等到九月婚期之後,還要辭去這內務府畫師的職務,否則倒是頗多麻煩。”
    他最開始前來懸天京時,獻上那一幅油畫,附上那一首雲想衣裳想容,確實是想要借皇家之勢。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頗為正確,正因為這內務府畫師、坐朝節上為玲瓏公主作畫的名頭,讓他省去了許多麻煩,也得以在懸天京中揚名。
    皇城佛桑街上的小院,也讓陳執安安穩的度過了弱小之時。
    隻是現在……隨著他修為提升,內務府畫師的職務,反倒開始影響他修行了。
    不過陳執安轉念一想……
    “朧月皇妃這個級別的人物若是想要召見我,就算我不是內務府畫師,隻怕也輕易推脫不掉。
    再說我這畫師還是掛在玲瓏公主玉芙宮之下,若是貿然請辭,玲瓏公主臉麵上也並不好看。”
    玲瓏公主送給了陳執安許多好東西,平日裏也為陳執安擋去了許多麻煩,讓他這位內務府畫師,不至於那般繁忙。
    陳執安記著玲瓏公主的情分,也就打消了請辭的主意。
    他心中一邊思索,一邊走出院子。
    門外已經有內務府的馬車等候,甚至擺上了上馬時,一位公公躬身迎接,給足了陳執安臉麵。
    作為區區一個八品勳官,區區一位內務府畫師,得此禮遇,自然難得。
    他就此上了馬車,馬車一路入宮,到了明月宮前。
    一道白色的光輝在明月空中若隱若現。
    那是明鏡樓探查到的無主機緣。
    “這機緣似乎在主殿之中,這就不好拿了。”
    陳執安看著那白光湧動之處,覺得有些可惜。
    明鏡樓所發現的機緣,都頗為珍貴,比如那一品靈寶葉月舟,又或者劍籠丸,都算得上奇特而又實用。
    就隻有紅豆院中得來的那一片翠綠葉子,陳執安至今都摸不透那葉子究竟有何用處。
    可明月宮中的機緣,既然在主殿中,他總不可能當著朧月皇妃的麵,摸走宮中的東西。
    陳執安走入主殿。
    殿宇依然是那般奢華尊貴。
    玉台屏風後的貴妃椅上,朧月皇妃半躺著,手中還拿著一串荔枝。
    按道理來說,秋日季節,應當並不出產荔枝,可對於朧月皇妃這樣的貴人來說,一串不應季的荔枝又算不了什麽?
    她便是要一隻青鸞,要一隻鳳凰,朝中也有的是人為這最為得寵的皇妃想一想辦法。
    陳執安踏入殿中,向朧月皇妃行禮。
    他眼神輕動間,心中卻驟然多出些驚訝來。
    原因在於……透明的屏風映出皇妃的影子,明鏡樓所發現的無主機緣,此時此刻,竟然就掛在朧月皇妃耳垂上。
    “所謂無主機緣,是朧月皇妃耳朵上的耳環?這也能稱得上無主二字?”
    陳執安有些無語,看來這寶物機緣,確實與他無緣了。
    恰在此時,朧月皇妃放下手中的荔枝,又坐起身來。
    她身前的屏風卻忽然被撤下。
    朧月皇妃麵容,再度出現在陳執安麵前。
    那嬌媚至極的麵容、九鸞銜珠腰帶勒出的驚心動魄的弧度、寬鬆廣袖滑落處皓腕如新雪,偏生臂彎間垂落的月白披帛,又勾出幾分藏在牡丹紋訶子裏的山巒起伏。
    若是以傾國傾城來形容這位皇妃,應當也並不過分。
    可如今在這殿宇中,朧月皇妃眼神中帶著幾分興趣,注視著陳執安。
    陳執安低頭看著腳下的白玉地磚,以免失禮。
    朧月皇妃卻忽然笑道:“陳執安,你這區區一個畫師,倒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和玲瓏結伴同遊,難道不知道玲瓏的身份?”
    陳執安有些不解,卻也回答道:“回稟皇貴妃,臣本是玉芙宮屬下畫師,玲瓏公主出宮遊玩,請我代為護持,應當並不失禮數。”
    “不失禮數?”朧月皇妃再度斜倚在貴妃椅上,又隨手拿起那一串荔枝,妃色抹胸之上金線繡著的雲紋隨著她呼吸起伏。
    “玉芙宮中難道少了護衛,需要你一個宮廷畫師護持玲瓏公主?”
    朧月皇妃語氣中帶著笑意:“你可知道你惹上了大麻煩?”
    陳執安搖頭,正要說話。
    那朧月皇妃嬌媚的眼神中,卻透出幾分冷意來:“你知道玲瓏嫁給了誰?”
    “魏離陽即便不算是正常男人,可他終究是安國公之子,生性暴虐,又天生帶著三分瘋癲……陳執安,你的禍事要來了。”
    陳執安一頭霧水。
    自己作為玉芙宮畫師,玲瓏公主請他護持,他難道還能拒絕?
    不過是盡了一個屬下的本分,難道還要被那安國公之子記恨?
    可他轉念之間,又想起魏靈玉了。
    “如果那魏離陽的氣性與魏靈玉有八分相似,隻怕無法以常理揣度。”陳執安思緒及此,忽而想起就因為魏靈玉那一日撞見了他與玲瓏公主一同出行,玲瓏公主就送來許多丹藥、神通,說是補償之用。
    “莫非那山亭玉中的東西,並不是玲瓏公主要讓我助她逃跑,而是確如公主所言,是對我的補償……”
    玲瓏公主與他同行,卻讓他被魏靈玉誤會,進而被魏離陽誤會,這讓玲瓏公主頗為過意不去,所以才有了那些丹藥、神通。
    “光是有可能招致魏離陽中帶來的麻煩,玲瓏公主就是送了這麽多東西過來……這魏離陽看來不是什麽善茬。”
    陳執安心中暗想,又鬆了一口氣。
    他早就和魏靈玉矛盾重重,就算沒有玲瓏公主這樁事情,魏離陽作為魏靈玉的兄長,但凡回京,必然不可能禮待陳執安,被他記恨是在所難免的。
    玲瓏公主因此而給他丹藥神通,總比要讓陳執安助她逃跑更好。
    朧月皇妃見陳執安低頭沉思,大約以為陳執安有些怕了,便又澆了一把火,道:“這魏離陽最大的嗜好,便是虐殺你這般的年輕男子,再以年輕男子的人皮作畫。
    陳執安,你相貌肖母,也算得上俊逸二字,再加上你的名頭……魏離陽應當會頗為喜歡你。”
    這位皇妃說話時,語氣中帶了些笑意,眼神同樣有些意味深長。
    陳執安聽了皇妃的話,覺得有些反胃,甚至打了個寒顫。
    他實在不知這朧月皇妃專程召見於他,就是為了說這些事?
    而且……朧月皇妃都知道這魏離陽所做的這些勾當,懸天京中難道就無人知曉?
    這般明目張膽,甚至以人皮作畫,卻僅僅隻是得了“乖張跋扈”、“三分瘋癲”這般的評價,這不免有些太過令人寒心。
    “魏離陽已經自【有龍府】啟程了,若是此人殺人玩樂的癮不犯,也許再過幾日,他便會到懸天京。
    現在秦大都禦已經不在京中,這個瘋子想要殺你,也不知誰能夠攔得住。”
    朧月皇妃全然不像是一位養尊處優,知書達理的皇貴妃,反倒是像一位不拘小節的江湖女兒。
    這讓陳執安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在他想要詢問之時。
    那朧月皇妃卻忽然彈指,彈出一枚荔枝,懸在陳執安麵前。
    “不如這樣……你去玲瓏公主說,將你的名頭掛在明月宮下,本宮保你安然無虞,那魏離陽也絕不會對你出手。”
    朧月皇妃臉上帶笑,眼神中閃動著些莫名的意味:“玲瓏自然也知道魏離陽的殘暴,你去與她分說,她本性良善,應當也不忍心看到你這麽一位天才少年,被魏離陽扒了皮。”
    “本宮也知你現在是懸天京中炙手可熱的少年人物,你來本宮明月宮,倒也不算本宮拉攏於你,你不需要為薑家效力,不過是掛名罷了,你覺得如何?”
    朧月皇妃眼尾的胭脂如同流霞,那瞳仁比墨玉還要黑的透徹,鼻尖又綴著粒朱砂痣,倒像是紅梅落入了白玉盞,美的驚心動魄。
    陳執安之前來明月宮吃過一次苦頭,無時無刻不在腦海中觀想南流景。
    此時他看朧月皇妃如此姿容,眼神卻仍然不曾有絲毫迷失。
    他十分不解,既然不算是拉攏自己,不需要為她效命,又為何要將他的名字掛在明月宮下?
    陳執安心中思忖,終究道:“陳執安位小勢弱,如今不過隻是一位畫師,哪裏又有資格去與公主請辭……”
    他尚未說完。
    朧月皇妃卻忽然打斷他的話:“你以為我護不了你?”
    她話音剛落!
    忽有穿堂風掠過纏枝蓮熏籠,吹散她睫上凝著的龍涎香霧。
    抬眸刹那,滿殿燭火都暗了三分,倒映在朧月皇妃眼中的光輝,卻仿佛一片星河一般,驟然亮了起來!
    僅僅刹那。
    陳執安隻覺得這一處主殿,變作遼闊的宙宇,宙宇中滿是星辰排布,讓他越發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這是什麽神通?這朧月皇妃又究竟是什麽修為?”
    陳執安大為疑惑,可在這刹那間,腦海中南流景照出光輝,在那光輝中,一尊天王法相若隱若現。
    模糊的天王麵容之上,同樣照出兩道光輝,照落在周遭黑暗的星辰宙宇中。
    下一瞬,這些神秘的幻想便周然消散。
    陳執安深吸一口氣,眼神再度恢複清明。
    “咦?”
    朧月皇妃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她坐起身來,仔仔細細看著陳執安。
    穿堂風仍在,驚起皇妃兩三根發絲,倒是比陳執安油畫上的遊發意象更加勾人。
    “陳執安,你究竟是什麽人。”
    朧月皇妃看了好一會,甚至身軀前探,一隻手拄著下巴,仔細注視著他。
    “小小年紀,一身天賦令人驚歎,既寫詩又會畫畫,既修劍又修刀,看你身上的血氣,隻怕肉身也被你練出了一個名堂。
    我活了許久,尚且不曾見過你這樣的人?”
    活了許久……陳執安瞥了一眼不過二十二三歲的朧月皇妃,仍然沉默。
    “倒算得上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玲瓏公主不過提攜了你一番,你倒是還記上情分了。”
    朧月皇妃露出貝齒,笑道:“不過你這等看重情分的人,最好拿捏。
    本宮對那魏離陽也頗有些看不順眼,若是他真來找你麻煩,本宮親自為你排憂解難……也不求你有所回報,我倒要看看你,念不念本宮的情分。”
    朧月皇妃就當著陳執安的麵,說的如此坦誠,又指了指懸在半空中許久的荔枝。
    “賞給你的,你總不至於連一枚荔枝,都不敢吃我的。”
    陳執安摘下虛空中的荔枝,又見朧月皇妃擺手讓他退下,他這才出了明月宮。
    朧月皇妃目送陳執安離去,深邃的眼神中仍然有光輝閃耀,如同群星流轉。
    “所謂日日見,日日新……這句話,反倒應在了陳執安身上,我每一次見這少年,都隻覺這少年越發不凡。”
    一位黑衣人緩緩自內殿中走出。
    男人如何能夠踏入皇妃內殿?
    原因在於此人正是朧月皇妃之父,是大虞國師。
    這位高深莫測的國師大人,望著陳執安離去之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過,那魏離陽確實要入京了,這陳執安要是真被他扒了皮,未免太過可惜。”
    朧月皇妃眯著眼睛,自言自語。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