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第七神蘊

字數:8292   加入書籤

A+A-


    陳執安這佛桑街上的院子景色越發好了。
    庭院中幾棵桂樹已經透露出葉香氣來了,撒下了一地斑駁的光影。
    八角亭後的翠竹修長而挺拔,枝葉交錯,宛如綠玉雕琢而成的屏障。
    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似乎在低音淺唱,又似乎與清風嬉戲。
    陳執安不理會這幾日懸天京中因為他那詩詞而來的風波,每日在此修行,對於這院子倒是多了幾分感情。
    隻可惜這是商秋公主的產業,並不屬於他。
    而且哪怕就算商秋公主想賣,他也並沒有購買的資格……
    銀兩不夠倒還在其次,皇城裏的宅子可並非是尋常人甚至尋常的官吏想入手便能入手的。
    商秋公主在那次後,再也沒有召陳執安入翠微宮,翠微宮中也沒有人前來傳信。
    陳執安心中頗為不好意思,想著向這位性子極好的公主道一道歉,卻苦於沒有機會。
    於是陳執安每日便隻顧著認真修行,凝練自身真元,消化五禪的藥力。
    直至五月二十三日的清晨。
    陳執安盤膝坐在小亭裏的蒲團上,泥丸宮中那一縷五禪清氣已然被消耗殆盡。
    六道頗為粗壯的神蘊彼此交織,神妙非常。
    與此同時,又有一道神蘊已然自那清氣中凝聚而出。
    陳執安運轉白玉蟬蛻篇第三重法門。
    腦海中那一道神蘊便如同蟬殼,包裹於一團。
    白玉蟬蛻篇法門運轉,真元流過周身,腦海中六道神蘊仍然在不斷開拓泥丸宮。
    一個時辰悄然過去。
    陳執安腦海中那蟬殼……便驟然破開了。
    一道嶄新的神蘊散發著奇妙氣息,顯露出來,也與另外六道神蘊交織於一處。
    陳執安從入定中醒來,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五禪第一片瓣的藥力……已然被他全然消化。
    第七重神韻徹底被陳執安凝聚而出。
    “這麽輕易……便踏入了神蘊圓滿。”
    陳執安呼出一口濁氣,白玉蟬蛻篇第三重法門仍然在不斷運轉,不斷開拓他的泥丸宮。
    “如今,隻需要徹底凝練真元,讓真元徹底如同白玉,就有資格破入璞玉境界,使自身骨骼化為玉骨。”
    陳執安心中這般想著。
    仔細想來,自己修行至今,滿打滿算上去不滿四個月時間。
    三個多月時間,他卻已經從初次化氣,修行到神蘊圓滿。
    “這樣的速度,應當極快了吧?”
    陳執安心中暗想。
    可他轉念又想起就住在隔壁的黎序時來。
    黎序時論及年歲,其實還要比他小幾個月,如今不過剛滿十七歲。
    可他卻已經是玉闕修為……甚至已經映照神相,在雛虎碑上位居第二十二。
    哪怕他十歲根骨長開,開始修行,時至如今也不過七八年時間。
    七八年時間,就已經連破七關,得成玉闕……這速度也稱不上極快。
    “再給我七年時間,我能否修成玉闕?”
    陳執安側頭想了想。
    哪怕他三個多月時間,已經修成第四境圓滿,可沈好好與他說過,修行就如同攝衣登天梯,一山難過一山。
    你爬過一山,還有一重重更高的山川攔路。
    你一日跨過此山,攀登下一座高山也許需要十日,再下一重便需百日光陰。
    攔在陳執安麵前的,上前有璞玉關、先天關、玉闕關。
    七年時間,他能否成就玉闕……陳執安自己也拿不準。
    “修行一途,若隻有天賦與悟性,其實還不夠。
    還需要許多機緣,需要海量的修行資源。”
    陳執安想起璞玉關中,所需要的海量藥材。
    先天關中所需要的先天之炁,玉闕關中所需要的道真之氣,神相天圖,心中便不由傷神。
    “如此想來,若能夠執掌【陸吾鑒】,成為大虞從四品的【執印】,獲得那陸吾神獸的神相天圖,獲得諸多寶藥,也能大大加快我的修行速度。”
    陳執安心中思量一陣,又忽然想起了承露戒中,剩餘的四片五禪瓣。
    五禪瓣不愧包裹著明黃色的靈氣,藥力之強令陳執安都頗為驚奇。
    一片瓣服下,十幾日辛勤煉化,便得了第七道神蘊。
    “璞玉境界顧名思義,便是要以自身真元改造骨骼、改造元關,再以自身神蘊改造泥丸宮。
    以璞玉為骨、為元關、為神蘊。”
    “如此想來,我若是能夠多出幾道神蘊,璞玉境界修行起來,豈不是更加快了?”
    陳執安感應著承露戒中剩餘的五禪瓣,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若是凝聚更多神蘊無益,就又成了空耗時間,反而耽誤了休息。”
    “不如,去問一問老黃梁?”
    陳執安心中打定主意,又算了日子,知曉老黃梁還要兩日時間才會前來白玉京。
    於是他也並不著急,反正哪怕他成了七道神蘊,自身真元卻還未曾凝練成功,還需一些時日,並不急於一時。
    他腦海中天上玉京圖緩緩展開。
    神蘊化身落入其中,便看到昆侖澤裏種著許許多多藥材。
    這些藥材,大多是煉製蟬蛻丸所需的藥材。
    到了懸天京中,陳執安又煉了十餘顆蟬蛻丸。
    哪怕這蟬蛻丸是第二重白玉蟬蛻篇記載的破關丹藥,可陳執安神蘊境界吃起來,效果卻極好,大大加快了他凝練真元,消化五禪清氣的速度。
    每日一顆蟬蛻丸……
    換做旁人,若是聽了陳執安這等吃法,隻怕會驚得目瞪口呆。
    所謂根骨說起來便是天賦與潛力。
    丹藥在某種程度上,除了丹藥中的養分,同時也既短暫的提升天賦,又催發潛力。
    若是丹藥吃多了,難免令根骨潛力下降,丹藥作用也大大下降,這就是所謂的“丹毒”,所謂的涸澤而漁,一般要借助更高級別的丹藥才可。
    可陳執安這般嗑藥,蟬蛻丸的效用卻始終無改,第一顆吃下去如何,第二十顆吃下去還是那般效用。
    屬實稱得上“奇怪”二字。“蟬蛻丸所需的藥材可以繼續種著,這丹藥效果不錯,哪怕是到了璞玉境界,當成豆吃,應該也能保持不錯的效果。”
    陳執安巡視著自己的藥田:“明日再出去購置一些藥材,盡早種在昆侖澤中,修煉白玉蟬蛻篇第四重,破入璞玉境界還需用到。”
    璞玉境界是消耗藥材的大戶。
    熬煉玉骨、玉關都需要大量的藥材作為輔助,才可以保證自己的修行速度。
    陳執安身上尚且還有七百兩黃金,購買一些藥材應當足夠了。
    各買一株,早些買回來種到昆侖澤中開枝散葉,就能夠大大省下璞玉境界的湯藥成本。
    陳執安這般想著,又忽然察覺到一道目光,他轉過頭去,卻看到椒奴藏著雙手,俏生生站在遠處,正遠遠看著他。
    椒奴看不到這氤氳靈氣下種著的諸多藥材,隻以為陳執安在白玉京中休憩。
    陳執安站起身來,朝椒奴笑了笑,道:“這幾日你倒是極少來白玉京。”
    在南流景的光輝照耀下,椒奴臉上帶著笑,眉如新月,彎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
    眉心間點了一點嫣紅的鈿,宛如凝血而生,為她的麵容添了幾分獨特的神韻。
    陳執安好奇的看著她的眉心,他前幾次看到椒奴,卻還沒有這鈿點綴。
    椒奴點了點頭,走上前來,笑道:“長安公子……我又有了一位新的女主人,那女主人頗為器重我,讓我管她賬下的金銀。”
    “也不隻有我管,與我一同的還有三位丫鬟,兩位……賬房先生,以及一位管事。
    可我卻能領到銀子了。”
    “以前你領不到銀子嗎?”陳執安詢問。
    椒奴越發高興了,點頭說道:“我是被……賣入府中,並無薪錢,可現在每月足有三兩金子呢。”
    “每月三十兩銀子的薪錢?”陳執安嚇了一跳,點頭稱讚說道:“這麽多銀兩,等你往後不做丫鬟,一個月的銀錢就夠你吃上兩年了?”
    “不做丫鬟了?”椒奴低著頭想了想,又認真點頭:“其實還要謝過長安公子,府中丫鬟頗多,若非公子那一首詩,我那新的女主人隻怕永遠都注意不到我。”
    陳執安抬頭看了看掛在天空中散發光輝的南流景:“我們能在這白玉京中相遇,已經算是有緣。
    不過是一首前人的詩,你隻記著寫詩的人叫做李延年,仔細記得他的名字,心中持感激之念便是。”
    椒奴認真記下這個名字,然後又道:“其實我最感激的還是長安公子,若非公子,我又如何得來這等無人聽過的詩詞?
    不過……這般好的詩詞,偏偏無人聽過,著實奇怪。
    我寫給那女主人看,那女主人先是苛責我,說是詩句太過放肆,可卻又喜歡的不得了。”
    陳執安側頭,笑道:“也許是我做夢夢到的?”
    椒奴愣了愣,臉上的笑容越發盛了。
    她極為認真的看著陳執安,陳執安看著天上的南流景。
    如此幾息時間過去,椒奴眼中宛如秋水寒波,澄澈中透出淡淡的愁緒來。
    “長安公子,你是真的嗎?”椒奴忽然詢問。
    “什麽?”陳執安有些不解。
    椒奴低下頭來,看著腳邊流過的昆侖靈氣,似乎是在呢喃:“每次我從這白玉京中出去,便總覺得剛才做了一場夢。
    又以為我是被府中那些陰暗的角落逼瘋了,讓我生出了幻覺。
    可這白玉京中的南流景、昆侖澤、闓陽闕,還有遠處被雲霧遮罩的樓閣都這般清楚。
    長安公子也這般清楚,我才不至於以為我在做夢,以為我瘋了。”
    “更何況,我便是做夢、瘋癲,想來我也想不出那樣的詩句來,於是我就更加確信長安公子是真的了。”
    椒奴仔細說著,又抬起頭來笑道:“我實在太過感激長安公子。
    我與公子隻見了幾麵,公子憑這幾句話,幾首詩,便改變了我的處境。
    令我不至於那般難熬,讓我每日不至於睡在陽光無法到達的籠子裏。
    這些,椒奴可都記著呢。”
    她認真說話,陳執安卻渾不在意,道:“不必多想,過往絕望一些,看到突如其來的光了,便覺得這光越發亮了。
    等到再過一段時日,你在這光中待久了,才會知曉其實這光也不算什麽。”
    椒奴不說話,卻隻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她並不曾說出來,但卻在心中自言自語:“長安公子並不知那是怎樣的泥濘破碎,怎樣的暗無天日。
    在我這樣的人世裏再來一道光,我永不會忘,也不能忘。”
    “一切都很好。”椒奴終究抬頭,笑著對陳執安說道:“隻可惜我那新的女主人頗為嚴厲了些,大家都極怕她。”
    陳執安卻隨意一笑,道:“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有人說過,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圓滿了,馬上就要虧欠了。
    樹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馬上就要墜落。
    凡事總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可莫要處處求得完美。”
    椒奴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
    她的童年太過美好,以至於後來那些美好便驟然破碎了,讓她墜到了最深處的黑暗裏,一掙紮便是六七年。
    “凡事,總有些欠缺才好。”
    她重複著陳執安的話。
    陳執安又要說話,又忽然感應到了一些什麽,與椒奴道別,自白玉京中離開。
    陳執安自後院中睜開眼睛,此時太陽已然落山。
    今夜有月,月升高山,銀灰青色,宛若一層薄紗輕覆人間。
    可墨色的蒼穹深邃無垠,幾點星子點綴其中,散發著清冷而神秘的幽光。
    陳執安卻看著眼前的一枚紙鶴。
    那紙鶴懸在半空,似乎被一種獨特的力量牽引,陳執安想了想摘下紙鶴,又鋪展開來。
    信上寫了一行文字。
    陳執安眉頭微動,似乎在做著某種抉擇。
    幾息時間過去,他長身而起,走出院子。
    ——
    鬱離軻胸前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紅,身上已無真元,手中的羹飯長刀正在源源不斷的傳來力量,支撐他繼續奔行。
    遠處不少輝煌的建築起伏,在月色勾勒下,輪廓朦朧,仿若沉睡的巨獸靜臥大地,似乎要吞他入口。
    鬱離軻知道自己要死了。
    因為後有追兵,他距離城門越來越遠,九載歲月匆匆而去,他終究不曾功成。
    終究不曾斬了那仇人的頭顱。
    ps:昨天月票破百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