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0日。
    也就是大年初八，年假後的第一天班。
    徐銘正坐在公司的會議室見著來客。
    “趙老師，久仰大名了，沒想到我有一天能跟您合作拍動作片。”
    徐銘上前握著趙紋卓的手大力搖了搖。
    他對這位的印象，那可是從《方世玉》就開始了。
    “客氣了，你今年春晚的歌，把我和我老婆感動得夠嗆。”趙紋卓笑道。
    盡管對方是個後輩，但他絲毫不敢輕視。
    不是誰都能跟馮大炮、張大炮等人對噴得有來有回，不落下風。
    相比之下，他才是逐漸過氣的那個落後者。
    “那我就真不客氣了。”
    徐銘說完，手放在趙紋卓的胳膊上捏了捏。
    謔，真結實。
    趙紋卓一臉懵，你還真不客氣啊。
    “嗬嗬，開個玩笑，您是哈市人？”
    徐銘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倒不是他基情滿滿。
    是對習武之人的肌肉比較感興趣。
    哪個男人曾經看武俠片的時候沒有幻想過成為男主角？
    當然，《神雕俠侶》他更想成為尹道長。
    “對。”趙紋卓點頭。
    很多人把他給當作是香江圈的藝人，實際上他是遊離於香江圈之外。
    要不然也不會娶了《東北一家人》裏的牛小玲。
    包括李蓮傑，仔細觀察其實跟香江藝人也不怎麽接觸。
    內地出身的演員，在那個年代的香江影圈不遭受歧視就已經是幸事了。
    “正好我還請了小宋嘉，她也是哈市人，咱們東北人拍香江都市背景的武俠電影，挺有意思。”
    徐銘笑了笑，他沒刻意去營造圈子，但不知不覺間，身邊的確圍繞了一批東北籍的藝人。
    至於《一個人的武林》，他原本是打算放在內地背景。
    不過報上去以後，聽韓三屏的意思，最好還是改為香江背景。
    內地的公安不能那麽廢柴。
    閑聊一會兒，門推開，導演程曉東也到了。
    “徐總，您真是大忙人，我這電影準備工作都做差不多了，萬事俱備，就欠你進組了。”程曉東上來就大倒苦水。
    他原以為劇組開機最大的阻礙，是自己何時能解決完手頭的工作。
    萬萬沒想到，發起人徐銘比他還忙。
    建組到現在，除了頭一天見了個人，後麵就沒再露個麵。
    反而是媒體層麵，比誰都活躍。
    “選角工作也搞掂了？”徐銘挑眉道。
    “都搞掂得差不多了，找的是香江那些老演員，他們現在有戲拍就不錯了，很物美價廉的。”程曉東說道。
    他好歹也是香江老資曆，這點江湖號召力還是有的。
    “行，我在黔省的戲拍完，就立馬進組，至多一個月。”徐銘說道。
    他在《無名之輩》的戲份拍得挺順。
    一個是他自己進入了狀態，另一個是搭戲的演員王保強、秦海露也俱是強手。
    大家有來有回，反而比他之前跟鞏利對戲被碾壓要舒服得多。
    “那就說好一個月，再晚真不成，劇本裏七場打戲你都是主角，這塊不提前排練好，很影響效果。”程曉東苦口婆心道。
    他在拍完《白蛇傳說》後，作為導演兼動作指導心裏大概明白自己創作出了怎樣的一坨。
    一部製作成本上億的大製作如果失敗，他想都不用想自己會遭受怎樣的滅頂之災。
    最後的希望就放在了和徐銘合作的《一個人的武林》上。
    這部電影若是能取得成功，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沒辦法，《白蛇傳說》出品人是揚子，這電影主要就是為了捧他媳婦黃勝依的，親自把人送出去跟林峰拍吻戲。
    還拉上李蓮傑來挑大梁。
    隻是這種大明星、大特效、大ip的模式，就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賭博，以後來的成績去看，顯然是失敗得不能再失敗。
    “好，這是我第一部功夫片，我肯定上心。”徐銘給予保證道。
    爾後提意見道：“演員方麵，不光要考慮香江的老演員，內地老演員同樣要納入範圍，像《少林寺》的於海，於承惠，也是一代人的武俠記憶。”
    “還有《濟公》遊本昌，《西遊記》六小齡童，包括拳擊手馬大帥，著名狠人範德彪，都能喊來客串，要清楚一點，我們電影的主要受眾是大陸觀眾，不是香江觀眾。”
    “香江那點電影市場撐不起來。”
    徐銘說到最後已然變得不客氣起來。
    他得讓程曉東把腦筋從致敬香江武俠影人扭轉過來，內地就沒有武俠影人能致敬？
    掙誰的錢，就得知道要尊重誰的意願。
    徐銘相信，絕大多數的內地觀眾，認識於海、於承惠、遊本昌的人，絕對比對方所提的香江老演員要多得多。
    當然，達叔不在這個行列。
    “嗯，回頭我再做下選角方麵的調整。”
    程曉東點點頭應了下來，並沒有因為對方資曆淺，而覺得冒犯。
    拍電影不是請客吃飯，要靠票房說話，而在商業電影這方麵，徐銘的成績擺在那，又是資方兼編劇，他得服從前者的指揮。
    “不過，我想請問這個馬大帥和範德彪是誰？像遊本昌老師、六小齡童老師我都認識，但這兩位有點不太熟。”程曉東猶豫道。
    噗嗤~
    一旁趙紋卓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作為黑省人，也是《馬大帥》的受眾。
    越是了解，才越會覺得徐銘把這兩人給列入到武打演員，有多麽反差。
    “這兩個是一部電視劇裏的角色，由本山老師和範圍老師出演，小徐的意思可能是請這兩位來客串。”趙紋卓解釋道。
    程曉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愈發覺得自己有必要突擊了解下內地影視行業的資訊了。
    不然他跟這兩人有代溝似的，並且隨著內地電影市場的成長，這種以內地影人為主導的劇組隻會越來越多。
    要麽擁抱這種變化，要麽固步自封。
    聊完電影籌備，徐銘給出了下月一定進組的承諾，就將二人往外送。
    剛走到電梯，就見一個白白淨淨的男生出了電梯。
    “徐老師，我之前跟圓姐通過電話，她讓我過來聊。”
    楊陽見到徐銘一愣，趕忙解釋道。
    “她就在裏麵，你過去跟前台說一聲，會帶你過去。”
    徐銘頓了下，給對方介紹道：“這位是程曉棟導演，這位是趙紋卓老師。”
    “程導好，趙老師好。”楊陽立馬鞠躬問好。
    他作為圈內人，自然能認出二人身份來，哪怕是幕後的程曉東，也不在話下。
    “這孩子是我在《建D偉業》認識的，挺有潛力一苗子，以後遇到可以照顧一下。”徐銘笑道。
    “嗬嗬，形象確實好。”
    程曉東打量著楊陽，由衷道。
    畢竟是後來國內四大流量小生之一，能夠抗衡韓流的頂流。
    哪怕敬陪末席，也有其獨特優勢。
    分別後，電梯內。
    程曉東笑道：“你們公司準備簽的新人？”
    “不一定，他合約還在榮欣達，慢慢談唄。”徐銘隨意道。
    一句話讓電梯裏氣氛有些尷尬。
    合著他們是撞見對方挖牆腳的現場了。
    送走二人，徐銘返回公司。
    溜溜達達到了小圓辦公室，正見後者在跟楊陽笑談著。
    娘希匹，小白臉就是受歡迎啊。
    徐銘摸了摸自己的臉皮，不知不覺間，自己居然也不算最嫩的了。
    出走半生，歸來已……哦，才二十二，那沒事了。
    咚咚。
    他敲敲門，示意自己的到來。
    兩人頓時站起身。
    “別拘謹，到了啟銘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用不著緊張。”徐銘笑道。
    楊陽眼角抽了抽，他還沒正式跳槽呢。
    “考慮得如何了？可惜你來的時間晚了點，不然之前公司那部《匆匆那年》挺適合你。”
    “你這個年紀和形象，正適合青春片，不過《致青春》電視版好像還在籌備，男主角定下來了嗎？”
    徐銘不等對方回答，自顧自地說著，末了朝小圓問道。
    “還沒。”
    小圓聞弦知雅意，回答道。
    她心裏對楊陽更提高了一層重視程度。
    看來這個小鮮肉挺受徐總看好。
    以她跟隨徐銘這麽長時間的經驗，後者看好的人和項目，前景都低不了。
    “回頭你去試鏡試試，不管最後咱們能不能成一家人，都不影響合作。”
    徐銘拍了拍楊陽的肩膀，和善地笑道。
    什麽叫春天般的溫暖。
    楊陽隻覺內心一股暖流湧出，對方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愈發高大。
    比起他在榮欣達的待遇，不知高了多少層。
    公司資源緊著老板娘幹兒子林雨申就算了，他連傻大高個於曉彤都爭不過。
    再看看人家徐銘的格局和心胸，還沒加入啟銘呢，就先給資源，而且連成長路線都給規劃好了。
    陽飄零半生，隻恨未逢明主啊。
    今日得見，可算是找到了啟明星。
    “不用考慮，我就是奔著您來的，徐總。”
    楊陽站得筆直，朝著徐銘一個九十度鞠躬：“我太想進步了。”
    人的一生能遇到幾次機會，他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眼前就是他能抓到的最大機會。
    以啟銘娛樂的實力，旗下藝人無一不是資源喂到飽，比他留在榮欣達強太多了。
    “想進步好啊，我就欣賞你這種有衝勁的年輕人。”
    徐銘老氣橫秋地說著，然後把對方給扶正，“放心，你既然選擇相信我，我也不可能讓你失望。”
    “榮欣達的合同由公司給你處置，你就踏踏實實過來，不出三年，我保證讓你站在同齡人頂端。”
    反正比楊陽紅的，沒他年紀小，比楊陽小的，沒他紅。
    左右都輸不了。
    “謝謝徐總。”
    楊陽激動道，別人說這話他不信，對方卻是以己為例。
    年僅22，就已邁入國內娛樂圈一線行列。
    旗下的倪旎，去年才進入影壇，也已嶄露頭角。
    “小圓，剩下的合同細節就交給你跟小楊談了，別虧待孩子，至少不能比榮欣達差。”徐銘語氣嚴肅。
    “明白，徐總。”
    小圓應下，心中泛著嘀咕。
    就榮欣達給楊陽的新人合同，想更差都難。
    楊陽眼神崇敬地目送徐銘離開。
    此前他也覺得自己才二十歲，還熬得起。
    可徐銘的大放異彩，以及他旗下倪旎等年輕藝人的躥紅。
    都讓他生出了不該有的憧憬，而對方在劇組遞出的橄欖枝，更是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
    黔省小城。
    夜幕中，劇組正圍著一輛急救車。
    “把槍放下。”
    “你先把槍放下。”
    徐銘一臉狠色夾雜著緊張，手中獵槍對準對麵的江文。
    江文瞥了一眼，槍型布包頂了頂王保強：“你讓他把槍放下。”
    這是兩條故事線的重合，也是故事的尾端。
    其實這場戲，寧昊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早點拍，這樣還有調整的空間。
    但被徐銘要求放到了最後。
    他需要凝聚足夠的氣勢，去麵對江文。
    這跟《讓子彈飛》還不一樣，那時的他演的隻是六子一個配角。
    而這回，是要跟江文對峙。
    “我喊你把槍放下！”江文嗬斥道。
    “一起放。”
    “他放我就放！”
    兩人誰都不服誰，互相對吼著。
    江文自不必多說，長年累月的氣場擺在那，哪怕沒有刻意表現也壓得住場。
    徐銘則是把初生牛犢不怕虎展現得淋漓盡致。
    和角色的心態相融合。
    “好好好，一起放，我數到三。”
    “一。”
    “二。”
    “三。”
    雙方逐漸放鬆下來，槍口朝下。
    突然急救車開始駛離，兩方陡然端起槍，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徐銘是上了通緝的搶劫犯，而江文則是自稱公安的保安。
    看似牛馬不相及，同樣身處底層的兩個小人物，可在此刻卻戲劇性地站在對立方向。
    嘭！
    天空綻放起煙花。
    小城裏不少居民奇怪地抬起頭。
    年節過去，怎麽還放煙花？
    救護車內，徐銘瞳孔放大，呼吸急促，一聲沃日尼瑪，整個人癱在後座。
    江文看著冒血的肚子，沒有喊痛，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兩個同帶著悲劇底色的小人物，在命運的捉弄下，釀成了更大的悲劇。
    沒有一方討到好處。
    黑色幽默的荒誕意味，濃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監視器後，寧昊深吸了一口氣。
    “這條過，我宣布《無名之輩》殺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