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心就是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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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們沉默著,燃燒的柴堆劈啪作響,幾口大鍋在冒出滾滾白汽。
    李牧環顧四周,將村民迷茫、疑惑、害怕、惶恐,以及麵黃肌瘦的模樣盡收眼底。
    要打山賊,四十名玩家差不多夠用,但若是山賊分出小股部隊襲擾,村民們依舊是待宰的羔羊。
    何況玩家總有外出探索的時候,下線離開的時候,村民們必須學會自保。
    楊家村有楊陳兩姓,全村至少三十名壯丁。
    若是山賊進村那天,他們勇敢組織起來反抗,擊退賊人綽綽有餘。
    可惜他們隻敢跪在地上求饒,指望山賊發慈悲,留他們一些口糧。
    他能理解,畢竟普通人隻有一命,死了就徹底沒了。
    但李牧在亂世生活十八年,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他就深刻明白,不要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人抉擇。
    他昂起頭,對著周遭的所有村民大聲喊話——
    “今朱明氣數已盡,新朝將立,正值天下大亂之際,我不忍見天下百姓生靈塗炭,特來救民於水火,解萬民於倒懸。
    昨日見你村鄉民良善,深受凶惡賊人襲擾之苦,便施秘術喚來域外靈兵擊退山賊。
    山賊雖退,但其賊眾尚存。我若派遣靈兵攻打山賊,楊家村又將無人看守,靈兵能保你們一時,卻保不得一世。
    由此,我特招大家前來,是為組建民團自衛一事。”
    李牧頓了頓,看見村民們麵麵相覷,大夥雖不敢明目張膽議論,但臉上的難堪與窘迫卻是一覽無遺。
    李牧知道鄉親們為何一臉抗拒,畢竟組民團的人要每日參加軍事訓練。
    越高的訓練強度,每日所需的熱量越高。
    平日裏吃糧都要省吃儉用的鄉民,哪敢輕易觸碰“軍訓”這般的大項目,練一會就得癱地上。
    一個正常勞動力若是不搭配蛋白質和油脂,一日能吃穀一升,普通士兵一升兩合。邊關士卒,一日得備糧一升五合。
    小小村莊沒餘力練兵,可是李牧有啊。
    作為李牧第一個“征服”的村莊,他早把鄉民當成自己的部下,給他們發糧食補補身體,組建民團,是他未來規劃的一小部分。
    李牧裝模作樣地豎起雙指,仿佛在念咒一般,逐一點了點地上放置的器皿,“糧來!”
    鄉民們皆是一怔,旋即左顧右盼,尋找昨日靈兵爬出地麵的奇景。
    然而鄉民未見奇景,卻聽奇音。
    那聲音像是一粒粒流沙從天而降,落入了缸瓷之類的器皿中,接著衝擊缸壁,回蕩缸內,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了!”
    一位婦女忽然驚聲尖叫起來,撲到米缸旁,又驚又喜地看著黃燦燦的穀子滿溢起來,仿佛守財奴看見聚寶盆冒出一堆金元寶。
    楊二不可置信地看向地麵,一個不起眼的草袋逐漸鼓囊起來。
    他下意識伸手去捏。
    熟悉又陌生的手感再次回歸,楊二已經許久沒看見如此豐富的穀子,那充實的感覺就像幹枯的嘴唇與清水碰撞。
    文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捧起一掌糧食放在鼻尖嗅了嗅,
    果然是她夢寐以求多日的,真實存在的糧食。
    “穀子?穀子。是穀子!真的是穀子!”
    楊二與文盼相視大笑,兩人死死抱住那個草袋,眼角滑落的淚水一滴滴落下。
    鄉民們小心翼翼地輕撫那像是幻覺,卻又那麽真實的粟米,一粒一粒的,不再是幹枯發苦的柴火,不再是淤塞腸胃的泥土,也不再是澀得口燥的野草。
    他們終於有飽飯的糧了!
    村子裏的大人們陷入集體癲狂狀態,又哭又嚎,上千裏逃荒的苦楚仿佛變成一場夢,一場痛苦、真實,但已經可以埋藏心底的夢。
    老村長也喜極而泣,他作為一位落魄的讀書人,總是端著讀書人的架子,但今天他也瘋癲了一回,像個瘋子一樣,抱著木盆嚎啕大哭。
    天師下山,不僅為他們趕走山賊,還為他們施展“仙術”變出糧食。
    天師果然是精通土係的世外高人,不光“薯兵”從地裏出來,就連這些地裏種出來的糧食,也能變出來。
    真真是叫人欽佩敬畏啊。
    接連兩次的救命大恩,叫老村長終生難忘。
    老村長重重跪了下去,朝著天師一拜又一拜,磕頭咚咚作響。
    縱使磕破他的腦袋,也不足以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
    其他村民也跟著一同跪了下去,他們發自內心感謝眼前的救命恩人——
    天師或許是哪個山頭隱居修煉的半仙,此時下山體驗凡間疾苦,眼見楊家村有難,順手就搭救了。
    殺人、活人,或許在天師眼中,好比幹預一群螻蟻的生死,根本不值得談一個謝字。
    但鄉民們卻不管什麽大道理,他們隻知道,有人對他們真誠地好,他們就該報恩。
    天師要他們組成民團,保家衛鄉,別說是全村壯丁,就是讓男女老幼齊上陣,要他們也會無條件照辦!
    “開飯!”
    李牧大手一揮,金燦燦的小米倒入幾口大鍋,不一會便冒出一陣陣四溢的糧食香味。
    當那一碗碗粟米飯遞到手裏,文盼還是多年以來,首次吃到滿滿當當的幹飯,以往都是稀可見底的稀粥。
    除了粟飯以外,還有靈兵打獵的獵物,小魚幹,一塊塊切下來的肉被放進鍋裏熬煮。
    眼見此情此景,老村長也奢侈了一把,吩咐幾人把公倉的食鹽與香油拿出來,讓大夥高高興興配著野味吃粟飯。
    附近幹活的玩家們也歡快地跑來加入“宴會”,每個人都分到一碗略微簡陋的蓋飯。
    『黃子龍』也拿到一碗,昨天他隻有啃咬硬邦邦的窩窩頭,今天總算能真正體驗遊戲的味覺功能。
    盡管在現實中,這一碗所謂的“蓋飯”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古代底層已經是相當奢侈的大餐。
    一陣春風拂過,滿頭汗水的『黃子龍』隻覺一股清涼透過全身,充實的安逸讓他內心感到無比寧靜。
    一同勞動,一同分享,一同享受,歡聲笑語,即使作為一名戰鬥玩家,『黃子龍』也能感覺到和平的幸福。
    老村長捧著飯碗湊近楊二,剛席地而坐便開口問道,“昨夜交代你的事提了麽?”
    楊二猛地一拍腦袋,“我隻說了糧食的事,其它我給忘了。”
    “早叫你莫提糧食的事,你倒好……唉,所幸天師寬宏大量,我們才能因禍得福,你家小侄的事就由我去吧……”
    老村長不容楊二猶豫,便自顧自地領著文盼來到李牧身邊。
    一番客套的話語下來,老村長的意思很明確——
    天師千金貴體,需要有人在旁伺候照料,這位小女是楊二的侄女,名叫楊文盼,年芳十三,先前與天師相處融洽。
    若讓文盼留在天師身邊,以後若對村民有何吩咐,打發她便可,就不勞天師親自動身了。
    楊文盼縮著腦袋,沒了初次與李牧見麵的坦然,多出一絲羞澀與惶恐。
    她雖不敢看天師尊榮,但是偷瞄粟米飯的膽子是有的,還很大。
    瞧見這小妮子的“膽大”一麵,李牧頓覺甚是有趣,當即回應,“文盼昨日應對賊人時機警聰慧,進退有據,是個聰慧孩子,以後就伴我身邊吧。”
    老村長聞言大喜,連忙押著文盼的腦袋鞠躬拜謝,“多謝天師青睞。”
    “快去天師身邊伺候著……”老村長輕輕一推文盼的肩,後者軟綿綿地應答一聲,便扭扭捏捏地走過去。
    “天師。”文盼沒敢抬頭看人,隻是看著自己的雙腳並攏,分開,並攏……
    “記住了——”李牧輕輕敲打文盼的腦袋,“以後叫我先生,喏,這是給伱的。”
    楊文盼委屈巴巴地揉揉腦袋,但是看見滿滿一碗的粟米飯,便再次喜笑顏開。
    她接過飯碗伸到嘴邊,粟米,魚幹,醃蘿卜,肉汁,構成的香味直衝她的大腦。
    她頭也不抬地隨口說道,“多謝天師賜糧……”隨即便唔啊唔啊地狼吞虎咽起來。
    李牧滿足地看著周圍進餐的村民和玩家,這些人將是他未來打天下的班底……
    文盼不知道李先生的大願,她隻知道埋頭吃飯,並隨口說出心中所想的願望。
    “要是以後每天都能頓頓吃幹飯,淋上肉湯,小魚幹和醃蘿卜管飽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