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 意外(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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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董家臨時告知這一個消息,範堯臣的自辯折,幾乎全部要推倒重來。

    然而也幸好有董家的這個管事半路得見了鞏縣縣衙外的突發之事,不然等到這自辯折遞得上去,範堯臣便是想要反悔,也再無機會。

    他細細問了那人許多問題,全數記錄下來,複才道了謝,請對方回去。

    此時已是接近醜時,萬籟俱靜,範堯臣卻是猶不能睡。

    他不但不能睡,還一反這幾日常態,把幾名慣用的幕僚全數召了進府,將自己今日得知的消息同眾人說了。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

    當真生了民亂,同隻是旁人彈劾,全不一樣。而民亂又分大亂、小亂,若是隻有數十人,也能勉強說得過去,可這上千人圍聚於衙門外頭,還鬧出了人命,並不是輕易能解釋得了的。

    董家的管事常常往返與京城同河中,對路徑甚是熟悉,可即便如此,最多也就是與急腳替前後腳到。

    鞏縣出得千人規模的民亂,又招致流血,不管是當地、臨縣官員也好、皇城司差官也罷,聽得消息之後,探明來龍去脈,第一時間就會往京城送信。

    急腳替雖然比常人行路快,畢竟是後發。探得清楚之後,眾人還要擬寫奏本,就給自己爭取了時間。

    隻是一旦奏報鞏縣送入銀台司,轉進政事堂,想也知道,眼下在裏頭的黃昭亮、孫卞又會拿此做什麽文章。

    眼下宮中並無動靜,外頭也不曾聽得什麽消息,想來鞏縣的事情還未傳入。不過算算時間,最晚也就是這一兩日了。

    趁著楊太後還不知情,範堯臣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從此事當中摘得出來。

    今日不過是常朝,不需要楊太後列位。幾人徹夜未眠,好容易在天亮時把一份新的自辯折寫了出來,又附上了相應佐證。

    等到一應處置完畢,一名幕僚癱坐在了椅子上,歇了幾口氣,對著範堯臣道:“參政今次必要小心……”

    其餘人盡皆附和。

    今次之事,又危又急,險之又險,一旦應對失當,想要再行扭轉,十分困難。

    怕的不是這一次被辭位外出——以範堯臣的能耐,尚還不至於此——怕的叫楊太後在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今後不再信任這一個“範卿”,不再信任範黨。

    範堯臣並不回話,隻叫眾人回去歇息。

    他收起了奏折,換了一身朝服,喝了口濃茶,複又用冷水洗了把臉,這就朝著宮門而去。

    為官數十載,被彈劾的次數數不勝數,縱然今次比以往都艱難,可範堯臣半點都不畏懼。

    他已是做好了準備,竭盡全力,施盡所能,迎接就要到來的狂風驟雨、電閃雷鳴。

    ***

    儀門官已是進去通稟,範堯臣站在殿外,心中複又仔細想了一會進得殿中之後,該怎樣同楊太後,並自辯的敘事次序。

    與他預計的稍有不同,自己在皇城外請求陛見,宮人進得去之後,竟是很快就出來回話,傳他入宮。

    楊太後居然半點也沒有猶豫,就宣見了他,沒有把他晾在宮外以顯示不滿——這是從前在位者常用的警示之法,數月以來,楊太後已是學得很是純熟。

    範堯臣原本是準備在宮外等候半個時辰甚至更久,正好重新整理一下思緒。誰曾想進宮進得這樣快,反倒打亂了他的計劃。

    果然,這一回又是沒等片刻,儀門官就出得殿外,請他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垂拱殿中已是站了許多人。

    不但黃昭亮、孫卞、吳益等人在此處,兩府官員泰半也到得齊了,除此之外,禦史台的言官們,竟是也站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看著殿門外的範堯臣走進來。

    數十道目光,如同利箭一般。

    不知是不是錯覺,範堯臣竟是品出了幾分殺氣。

    他心中立時“咯噔”了一下。

    不是害怕,更不是發怵,這樣的陣仗,他半點不放在心上,隻是覺得十有八九,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

    多半是鞏縣的奏章已經送入宮中,黃、孫二人正借機據此攻訐。

    楊太後之所以這樣快同意自己的請見,怕是也想看看此事當要如何處置。

    範堯臣捏緊了拳頭,隻掃了一眼,目不斜視地朝前頭走去,站定之後,複才向楊太後行禮問安。

    幸好得了董令的示意。

    他屏住呼吸,快快在心中將自己要辯解的話又過了一遍,提起氣,打算等楊太後一問,不要遲疑,立時就擺得出來。

    楊太後並未讓他久等,很快就道:“範卿,你可是已知鞏縣民亂之事?”

    範堯臣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

    他張嘴要回話,那一句想了不下數十遍的奏事之語正纏繞於喉嚨,才要吐出舌尖,卻聽上頭楊太後又道:“各地衙門行事怎的如此不謹慎!早知如此,你應當要提早通令各縣衙門,叫他們做好準備,怎能草率而行,倒叫眼下難得的一樁好事成了壞事!”

    楊太後的口吻喜氣洋洋,當中並無半點為難,也無半點生氣,倒是透著一股子親近的埋怨。

    範堯臣莫名其妙,硬生生把那話語又吞得回去,險些因一口氣把自己噎住。

    他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也不知如何回話,隻好轉頭看了看周圍人的麵色。

    吳益一臉的鐵青,黃昭亮倒是顏色如常,而孫卞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臉的木然。

    至於其餘重臣,麵上多半也是沒有表情,隻有幾個帶著笑,另有立在右邊的言官們,臉上或是冷然,或是冷嘲,或是憤怒。

    有幾個人見得範堯臣望過去,甚至用憤恨的眼神瞪了回來。

    初生之牛犢,又是烏台上的鴉鵲,範堯臣自然不會計較。

    可他心中卻如同被架在火上燒一般。

    究竟是怎麽回事?

    滿殿看了一圈,也無人說話。

    範堯臣隻好向楊太後回道:“臣駑鈍,不知太後所言乃是何意。”

    這一回,他一抬起頭,卻見得階上站著個有些陌生,偏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一名身形高大的宦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