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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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仲夏被家丁引到正廳,剛挨著椅子,一道響亮的聲音就從後堂傳了過來。
真是未聞其人,先聞其聲。
“溫娘子,這還不到三日你就送錢來了?”楊氏笑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一些審視。
溫仲夏起身福了個禮,笑道:“這不是怕您著急嘛,所以一掙到錢馬上送來。”
“這是三百二十文,您數數,一個子不少。”
楊氏仔仔細細數了一遍才笑嗬嗬道:“溫娘子親自送來的,肯定不會錯,我放心。”
唉可惜了,這樣一來她沒理由收回院子,畢竟他們簽了一年的契約。
還是當初租金要低了。
“這些日子多謝大娘寬待,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的,這是我自己做的小零嘴,不嫌粗陋的話,您嚐個鮮。”溫仲夏把厚厚一大包爆米花遞過去。
“來就來吧,還送什麽東西,”楊氏嘴裏這麽說,但雙手還是誠實打開包裝,嚐了兩個後,驚奇地問,“你們莫不是賣這個掙到的錢?”
溫仲夏點頭:“正是。”
楊氏對她有點刮目相看,以前以為她嬌滴滴,不事生產,沒成想竟然操持起買賣來了。
她自己年輕時候幫家裏經營過鋪子,知道其中的艱難。更別提短時間掙到錢,看來這位小娘子手上有點本事。
難怪今天一見,整個人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有個營生是好事,人活著就是要能吃飽飯,旁的什麽都是虛的。”
溫仲夏深表讚同:“大娘說的在理。”
二人閑聊了一會兒,溫仲夏便起身告辭。
臨出門前,楊氏還不忘提醒她下個月記得按時交房租。
溫仲夏笑著應下。
待人一走,楊氏立馬捧著爆米花去了書房。
呂柏正拿著小茶壺邊飲茶,邊畫畫。
楊氏將爆米花不管不顧地往他麵前一放,三言兩語把才剛的事情說了一通。
呂柏小心翼翼將畫紙挪到一邊,免得沾到汙跡,說道:“就是你之前提的那個像是大家閨秀的溫小娘子?”
“對,她現在去賣吃食了,就是這個叫做爆米花的零嘴,”楊氏嘖嘖感慨,“也不知道她家到底出了什麽事,把人逼到這個境地。”
呂柏放下毛筆,撚了兩粒爆米花道:“租金交上就好,不要瞎打聽人家的私事。”
“我又沒有瞎打聽,這不是跟你嘮嘮嘛。”
“你以後對他們態度軟和些,孤兒寡嫂不容易,怪可憐的。”才吃完,他的手又伸了過去。
楊氏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我要是真態度不好,頭一次交不上我就能把他們趕出去,還能緩他們兩次?”
“你在這裏成天寫寫畫畫不管賬,自在得很,不知道收租多費事,碰上那些有錢也不交的賴子,不強硬點,怎麽收得上錢?沒錢,咱們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啊。”
“我也沒說什麽啊,惹來你這麽多話。”
楊氏輕哼了一聲,把爆米花一收。
“這些得給我乖孫散學回來吃。”
呂柏還沒吃過癮呢,衝著她的背影喊:“夫人,你倒是給我留一點啊。”
……
房租一交,荷包又癟了下去,溫仲夏和徐袖愈加賣力吆喝爆米花,白天的收入再創新高。
收攤時,溫仲夏隻有一個想法,晚餐不能再啃炊餅了,她要吃肉!
要是按徐袖的意思,隨便吃點就成,但是眼見小姑子和小叔子走到肉鋪時,眼睛都在泛著幽幽的綠光,頓時心疼得緊。
“買,咱們吃肉!”
此時肉鋪前隻有兩三個顧客,案板上還有小半扇豬肉。
肥肉更受歡迎,要十五文一斤,瘦肉十三文。
溫仲夏切了一斤半帶肥膘的五花肉,家裏三人實在急需補充油水,並順帶用四文和屠戶買了兩根棒子骨。
用草繩串著豬肉,三人又去買了一鬥米和幾樣蔬菜。
徐袖已經很久沒買過這麽多東西了,一到家就忙著要把米倒進米缸裏。
“嫂子先別忙,來。”溫仲夏拉著她坐到長凳上。
徐袖不解:“夏兒,怎麽了?”
溫仲夏從懷裏掏出一個木質的小圓盒,打開裏麵裝著瑩白的膏體,散發出淡淡的藥草香。
“這是?”
“大夫說這叫紫雲護手膏,專門治療凍手凍腳的,隻要每天堅持擦幾遍,凍瘡很快就好。”
溫仲夏趁著徐袖在米店排隊稱米時,悄悄溜到隔壁藥行去買的。
她握著徐袖的右手,食指挑出一點藥膏,輕輕塗在手背上。
“你幾時去買的?很貴吧?”徐袖著急就想抽回手,“等天氣暖和,我的手自己就會好的,做什麽花這個冤枉錢?”
“嫂子,你為了我們姐弟倆辛苦操勞,買一盒藥膏算不了什麽。你的手可得保養得漂漂亮亮的,不然大哥回來要怪罪我了。”溫仲夏用輕鬆的語氣說著。
藥膏滲入瘡口,清清涼涼,也有些刺激,激得徐袖眼眶泛紅。
她一時百感交集,小姑子病愈後整個人大變,看來真像老話說的,人得經曆一些事情才會成長。
這種成長到底好不好,她也說不上來,隻是她確實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姑嫂二人把東西歸置一番後,溫仲夏麻利地戴上圍裙和袖套,拿起那兩根被剔得隻剩些肉渣的棒子骨,大力剁開後能看見切口處奶白奶白的骨髓。
她知道骨髓就是些脂肪,談不上補鈣,但好吃啊。
骨頭下鍋焯水後轉移到陶罐中,加入薑片和蔥段。
大蘿卜正是當季,長長一條,水當當的,溫仲夏洗淨後忍不住生啃了一嘴,清脆爽口,還有絲絲辣味。
溫孟冬在兩個大人忙著的時候,也不會閑著等飯吃,小家夥主動要求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此時他正賣力的抱著幾根木柴,見狀睜著大眼睛問:“阿姐,蘿卜能生吃嗎?”
“當然了。”
溫仲夏切了一小片,塞到小弟嘴巴裏。他嚼了兩下,五官立即皺成一團。
“啊辣的……”
溫仲夏大笑:“你這不行哦,這點辣都受不了,以後我做的更多辣味美食你可就沒口福咯。”
“好了,別逗他了。”徐袖連忙領著溫孟冬去喝水。
蘿卜滾刀切塊,和棒子骨一起慢慢燉著。
五花肉是兩肥三瘦,她要做一道紅燒肉,正好家裏有做爆米花的飴糖。
糖下鍋,很快變成淡黃色,細密的小泡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再迅速倒入拇指大小的肉塊翻炒上色。
淡淡的肉香已然隨著白煙逐漸漫開,倒水沒過五花肉,便可合上蓋子慢慢煮。
她把鍋鏟架在鍋蓋上,回頭一看,一大一小正站在灶台邊瞪眼,小的那個嘴角邊還流下一縷可疑的水痕。
上次吃肉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實在太饞了。
大鍋和陶罐很快冒出騰騰熱氣,濃鬱的肉香飄滿整間廚房,溫孟冬也不守著灶膛了,眼巴巴地盯著鍋。
五花肉已經裹上一層醬紅色,大火收汁出鍋,再撒一點小蔥花點綴。
溫仲夏怕他們膩,又快手快腳炒了道大白菜。
大白菜可以說是東京老百姓冬天最愛屯的蔬菜,便宜好吃,不用加什麽料,用鹽逼出清甜的汁水即可。
一葷一素一湯上桌。
“吃飯了。”
溫仲夏給他們各夾了一塊肉,笑道:“嚐嚐這個紅燒肉。”
紅燒肉十分軟爛,筷子夾著顫顫巍巍的,肥肉部分不用嚼,連帶那肉皮抿一抿就化了,瘦肉一點都不柴,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豬肉。”徐袖眼睛放光。
而那小家夥頭都快埋進碗裏,用行動表態。
溫仲夏看到別人喜歡吃自己做的菜,笑得很滿足:“配飯更好吃。”
她給自己盛了半碗湯,蘿卜燉成半透明色,一戳就爛,原本的辣氣化到湯裏,隻剩下絲絲清甜和軟糯。
骨頭裏的骨髓輕輕嘬一口,自動滑溜溜的竄進嘴巴裏,嫩得很。
溫孟冬有樣學樣,可惜嘴巴不太利索,兩頰用力到凹下去還是嘬不出來,兩個大人直發笑,最後還是乖乖用筷子挑出來。
“比豆腐還嫩。”小家夥真心感慨。
清炒白菜多汁爽口,正好解了紅燒肉的黏稠之感。
一頓飯吃下來,三人都有些撐著了,好久沒吃過如此滿足的一餐了。
徐袖看著湯底都被刮幹淨的盤子很慚愧,原本她還想著做了這麽多菜,可以吃兩頓呢。
都怪小姑子做得太好吃了,她也沒忍住多添了一碗飯。
罪過,罪過。
人一吃飽思維就容易飄散,徐袖不禁想起遠在天邊的夫君和老公公。
“不知道他們在那邊吃的什麽?”
溫仲夏以前在曆史書中看到過那些被貶官員的經曆,雖然他們還掛了個散官的名,但大多並沒有俸祿。
到了那邊一切得自食其力,甚至有些人還會被限製行動。不過和流放的犯人相比還是輕鬆些,至少不用被強迫幹苦力。
溫仲夏沒有說這些,安慰她:“大哥身強力壯,他一定能照顧好自己和父親。咱們多掙些錢,有機會托人捎封信和衣物過去。等風波一過,說不定事情還會有轉機。”
徐袖籲了口氣,她也知道朝廷政事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能左右的,隻能聽小姑子的話,暫且將擔心擱在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