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茉莉之後，蘇北與茉莉席地而坐，肩靠肩坐在樹底下，觀望著天上正在發生的廝殺。
    說是廝殺倒也不太對。
    準確來講，是【瘟疫惡魔】對著前任阿修羅又撕又殺。
    廝殺場麵不忍直視，可以說是十分血腥殘忍。
    見狀，蘇北用右手捂住了茉莉的眼睛，說是小孩子不許看，讓茉莉避著點。
    茉莉很樂意和蘇北玩這種幼稚小孩遊戲，可又瞪大了眼睛從蘇北手縫裏偷偷觀察，也不告訴蘇北。
    也就是這時，茉莉恰好看見了蘇北先生手臂上那明顯的咬痕，微微愣住。
    茉莉忍不住輕聲詢問，“蘇北先生。”
    蘇北側目，平靜收回視線，淡淡道：“我在。”
    “這個是......”
    “為了活下去，一點微不足道的犧牲。”
    才不是犧牲呢。
    蘇北先生，會不會也很享受呢？
    享受被別人需要著的感覺？
    “蘇北先生，很喜歡軼？”
    沒能聽出茉莉話語中的不滿氣息，蘇北下意識抓住了話語中的漏洞回應，“她叫琳。”
    所以不打算反駁“關於喜歡”的話題，是默認了嗎？
    茉莉愣住，微微張嘴，可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詢問。
    生怕稍不注意，連家都被偷了。
    而這時，蘇北的聲音又緩緩響起，語氣中竟有幾分不確定的堅定。
    “我不喜歡蘿莉。”
    聞言，茉莉露出了些許懷疑，旋即繼續深入挖掘著二人的關係。
    “誒，軼原來是假名嗎？可是蘇北先生怎麽知道她叫琳，明明茉莉感覺自己和琳更親近些。”
    “說來話長。”蘇北平淡道。
    說完便沒了下文。
    “想聽呢。”茉莉挪了挪位置，稍微湊近了些，旋即輕輕托起蘇北的手臂放在自己膝蓋上，用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棱角分明的咬合。
    這咬痕十分心機，傷痕沒有多深，但被強加了「瘟疫」類的ebuff，導致咬痕可以長久存在，難以消除。
    蘇北組織語言，用十分簡短的兩句話概括了這一千年的經曆。
    “琳被剝奪了真名、靈魂、**。”
    “然後，她取回了這些。”
    “蘇北先生！你明明說說來話長的。”
    “所以長話短說了。”
    茉莉語氣莫名，攥緊了右手，忍不住追問了句，“如果......如果琳喜歡蘇北先生，會怎麽樣？”
    半晌沉默，許久之後，蘇北平靜的語氣再次響起，“算她眼瞎。”
    “誒——”
    茉莉急促驚呼。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茉莉有些措手不及。
    可茉莉一想到如果是蘇北先生，這樣的回答倒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隻是.....
    “可是，我覺得蘇北先生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了，喜歡蘇北先生......喜歡蘇北先生，是一件眼光超好的事情。”
    “所以琳，真的很有眼光的。”
    而這時，蘇北微微側目，終於發覺茉莉的情緒有些不對了。
    蘇北就這樣平靜望著茉莉，看著茉莉的視線越來越不自然來回亂撞。
    半晌，才緩緩開口。
    “如果有，是她的事。”
    “我沒這麽想。”
    回想一開始。
    蘇北初見的琳時，對方是想要殺了蘇北，吞噬他靈魂的【瘟疫惡魔】。
    這讓人如何能喜歡。
    再次見麵，琳變成了個單純的孩子，既愚蠢，又可憐。
    僅此而已，沒什麽什麽會喜歡上的契機。
    蘇北不會因為對方變得很厲害就突然喜歡上對方，也不會因為對方喜歡自己就喜歡上對方。
    這沒道理的。
    事實也是如此。
    在神戰遺址中，蘇北陪伴在琳身邊的這段日子裏，他沒有做出任何逾越舉動。
    非要說的話，大概見麵後被強行抱住咬了一口，大概就是彼此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了吧？
    況且，琳就一定喜歡他嗎？
    蘇北不知道。
    如果身處黑暗之中，隻因出現一縷亮光便要伸手抓住它，把這縷光當做生命中的全部，那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蘇北認為，這不叫喜歡，更像是吊橋效應。
    此後，琳的生活會一帆風順，再難有黑暗。
    那麽會不會有一天，出現一束更亮的光再次將琳照亮，輕易扭轉這份感情。
    吊橋效應隻是心理學中的一種，可哪怕所有的心理學都合起來，也解釋不清楚喜歡這種情感。
    隻有當對方看盡世間美好，領略過各種不一樣的風景，兜兜轉轉，與他相識相知，還是覺得他是最好的，這樣才是喜歡。
    思考良久，蘇北對著茉莉緩緩說了句，“想吃東西嗎？我給你做。”
    茉莉愣了愣，輕輕呢喃了句：
    “蘇北先生......大笨蛋呢。”旋即又輕快回應了句，
    “我想喝粥，想粥粥和大家啦。”
    喝粥過程中，茉莉總會時不時提問蘇北，詢問些關於之前的事情，
    “蘇北先生，食人族那次，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內幕，為什麽不和茉莉說清楚？！”
    蘇北回想著過往經曆，頓了頓，平靜道，“盡力勸過。”
    “誒～”
    聞言，茉莉身體一僵。
    “是這樣嗎？”
    “誒嘿，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回事兒呢。”
    “可是蘇北先生可以多勸勸嘛，茉莉很聽蘇北的話的。”
    蘇北掃了眼茉莉，平靜道，“你不聽話，還和我吵了一架。”
    茉莉細細回想，似乎曾經的確發生這一幕，於是連忙用喝粥的碗擋住自己尷尬的臉，不斷眨著眼睛，慌張道，“魔塔，魔塔那次。”
    “那柄魔劍呼喚的是茉莉才對吧。”
    “說起來，「暴食」好像也呼喚過茉莉呢。”
    “是不是就是那次，蘇北先生接過了茉莉的命運。”
    蘇北猶豫了會兒，正思索著要不要與茉莉攤牌講清楚，然而茉莉手指一戳蘇北腰間，導致蘇北的思緒瞬間混亂。
    隻聽茉莉鼓著嘴說著，“別想瞞著茉莉了，茉莉全都知道了呢。”
    “「魔王」、「勇者」什麽的，茉莉知道的可比蘇北先生想象的還要多。”
    “不好好和茉莉說清楚的話，茉莉可是會生氣的。”
    沒想到一直避免讓茉莉知道的事情，最終還是被知道了，不過知道了便知道了吧。
    於是，蘇北平靜回了句“嗯”，旋即淡淡道：
    “知道還問。”
    “……”
    “……”
    蘇北抬頭，臉色淡然，完全沒有非要隱瞞不可的意思。
    茉莉的成長總是出乎意料的快。
    除了不長個，其餘什麽都長了些。
    主要是指腦子和實力。
    既然茉莉已經知道了這麽多事情，那麽便沒什麽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然而蘇北太過輕易的回答，讓茉莉完全始料不及。
    茉莉強撐出的強硬氣息瞬間一瀉千裏，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她本來還以為要嚴刑逼供呢。
    半晌後，隻聽茉莉迷迷糊糊的，糯糯道：
    “是啦，可是就算蘇北先生這麽說，茉莉還是想問。”
    “因為，茉莉就是很想多和蘇北先生說說話呢。”
    “蘇北先生不願意嗎？”
    忽然沉默，這句話的回音才在森林裏來回蕩漾。
    此刻，空氣中隻剩二人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意識到這樣的話語與表白沒什麽兩樣，茉莉的臉“倏”得通紅，連忙側過了臉不敢去看蘇北先生的表情，屏住了呼吸豎起耳朵，聽著一旁的動靜。
    幾個呼吸後，蘇北緩緩點了點頭，說了聲：
    “你問吧，我都會告訴你。”
    隻是一句話，就讓茉莉眼睛眯成了月牙，怎麽也止不住笑容。
    “嗯呢......”
    此後便是各種複盤。
    蘇北嘴上如此回答，此刻思緒早已不知道飄到了別處。
    他感覺到了茉莉體內湧動的力量，判斷出常態下的茉莉已經達到了四階。
    蘇北觀察著茉莉的變化，對比茉莉從神戰遺址出現前後的差別，能輕易得出茉莉發生轉變的原因。
    職業覺醒了。
    如此看來，茉莉在神戰遺址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會是什麽途徑呢？
    「特性」開發到什麽程度了呢？
    以後又會觸及什麽樣的規則，向著怎樣一條路繼續前進？
    這些都是蘇北此刻正在思考的問題。
    此刻，心感不安的少女身旁，蘇北仍在考慮變強以及未來。
    兩個不同頻道的人，在此刻享受著同一種溫馨。
    茉莉側目，看著一旁發著呆的蘇北，伸出手戳了戳：
    “蘇北先生......”
    “蘇北先生？”
    “蘇北先生！”
    “你在想什麽？我在和你說話呢，剛剛聊到藍龍了喔，我們有空再去見見灰蛇大叔吧，他也很可憐呢。”
    見蘇北仍在發呆，茉莉表情露出不滿，雙手食指伸出，不斷戳著蘇北的腰腹發動攻勢。
    她還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現在就要好好和蘇北先生表明心意的。
    可是蘇北先生也——太，呆，了，啊！
    完全不知道蘇北先生在想什麽。
    此後，這片樹林裏斷斷續續響起二人的交談。
    “話說在蘇北先生成為「魔王」之後，是不是茉莉就徹底安全了？”
    “嗯，之後都是衝我來的。”
    “蘇北先生後麵遇到過很多麻煩吧？”
    “還好。”
    “話說，琳不是普通人吧？梨梨子應該也不是？”
    “琳大概會成為「死亡」女神，梨梨子和「智慧」女神有些關係。”
    “誒。”
    聽到了奇怪的稱呼，茉莉視線瞬間平移，反複打量蘇北看著對方的表情，意識到對方並沒有開玩笑後，發出了極為驚歎的喊叫。
    “誒？！！！”
    “這是......這是真的嗎？”
    “已經出現過這麽多神明的痕跡了嗎？”
    “還好。”蘇北仍是語氣平靜，可茉莉完全平靜不了了啊。
    正是和椿交談過，茉莉才對「魔王」戰爭十分了解，這樣的現象完全是不科學的。
    “不好了啦！通常都是戰爭發展到最後才有神跡出現的，可是這次怎麽會這麽早？”
    這是不是說明「魔王」和「勇者」馬上要產生戰爭，馬上就有很多很多人要死去了。
    一想到這裏，茉莉忽然就沉默了。
    雖然露彌娜拉姐姐沒做過什麽錯事，對她很好，可是她更害怕蘇北先生會死掉。
    如果絕對有人死的話，一定不要是蘇北先生才好。
    茉莉攥著蘇北的手，微微用力。
    此時，蘇北回顧記憶，陷入了沉默。
    相較於他遇見的神跡，剛剛說的那兩點根本不算什麽。
    「自由」附身過芙蓮，「命運」讓「魔王」與露彌娜拉在凜冬城外相遇，「幸運」指使「識」之天使挑起隊伍與藍龍的戰鬥，在神戰遺址見到了「女武神」......
    蘇北平靜回憶著一個又一個神明的痕跡，竟發覺每一次的處境都不算輕鬆。
    這時，茉莉的手輕輕挽住了蘇北。
    “蘇北先生一定很累吧？”
    “這一路走來真的好不容易。”
    “還好。”蘇北搖了搖頭。
    “才不好。”茉莉咬緊了牙，忍住抗議抱怨的衝動，將蘇北的手臂挽得更緊了些。
    這些可是「神明」啊，世界上最強大的「神明」，近千年都未曾展現過痕跡的「神明」。
    “都過去了。”蘇北淡淡道。
    可真的都過去了嗎？
    蘇北將視線投向天空處，看著將前任阿修羅蹂躪到不成人樣的琳，心裏浮現出些許不安。
    這件事情是避不開的。
    祂在這千年曆史中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
    「女武神」也承認過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且很多事件，都有不少細節處透露著某種訊息。
    例如前任阿修羅曾經奪取靈魂時，經常化作森森白骨。
    例如瘟疫大陸冒出的亡靈族數量稀少，卻能奴隸整個獸族。
    例如「靈魂牢籠」下，瘟疫大陸原住民與獸族皆有不同程度的慌亂，但亡靈族沒什麽動靜。
    分析這些細節，蘇北在腦海中勾勒出些許曆史輪廓。
    這位神明，或許是來自魔物之中的「亡靈族」。
    而且，它與「死亡」的權柄高度重合。
    那麽，那這位謀劃已久神明會下場阻止這一切嗎？
    蘇北不知。
    不過蘇北知道，答案馬上就要揭曉了。
    天空將傾。
    蘇北眉頭微微皺起，感受著忽然沉重的空氣，身體瞬間緊繃。
    天空之上，靈魂和**都被撕碎的前任阿修羅用嘶啞聲音一字一句呐喊，
    “您是......掌管亡靈的死寂之主，您是......所有靈魂死後的歸宿，您是......偉大無上主宰，我以我僅有**與靈魂獻祭與您，呼喚您的注視，「骨海降誕」。”
    哪怕【瘟疫惡魔】撕碎了他的咽喉，捏碎了他的心髒，將他的靈魂流放，哪怕他什麽都不剩下了，也無法阻止這抑揚頓挫的吟唱響起。
    轟隆隆......
    壓抑，無邊無際的壓抑。
    ......
    ......
    ......
    ......
    ......
    晚安，二合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