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淮南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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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知府鬢邊盜出冷汗來。
    他奉行的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七年來長樂侯送到他這兒的銀子不少,不是十分要緊的大事他當然都會偏幫,反正貪墨這種事,長樂侯送,他收,大家都不幹淨,鬧出去誰也別想獨善其身,那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可這是梁善如。
    他得罪不起三皇子。
    梁善如把王知府的為難盡收眼底,略略皺眉。
    她本來以為三皇子做局肯定是把每一步都安排好,連同王知府在內,原來竟不是。
    梁善如心裏有了底,不緊不慢的從袖袋中取了個小巧的荷包。
    藕荷色的荷包大概用了很久,顏色有些褪,連金絲銀線也肉眼可見的毛躁起來,足可見老舊。
    “大人。”她清脆著一把嗓音,從荷包裏取了一疊紙出來,“長樂侯說生恩不及養恩大,我和他雖不是血親,卻也該孝順恭敬,可事實上早在三年多前,我爹爹就曾說過要脫離梁家,從此與長樂侯府再無瓜葛的話。
    彼時長樂侯不許,爹爹出征在即,此事隻能擱置,但爹爹臨行前留下親筆手書,交代的很清楚,要長樂侯開宗祠,將我爹爹族譜除名。”
    梁善如把那封手書高高舉過頭頂:“這是我爹爹的遺願,有書信為證,還請大人明鑒!”
    若是如此,事情的性質就很不一樣了。
    梁將軍遺願就是要脫離梁家,情分既然斷了,哪還有什麽忤逆不忤逆的話。
    梁善如如今的不恭敬竟也成了遵父遺命行事。
    隻是時隔幾年,怎麽突然拿出來說?
    王知府看看長樂侯麵色,再看梁善如,這兩個人僵持不下,擺明了誰也不願意退讓這一步。
    他沉吟須臾:“梁小娘子怎麽今時今日突然提起脫離梁家的事情呢?過去幾年,小娘子仍然養在長樂侯府,外出赴宴跟在侯夫人身邊,本官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
    這凡事總要有個緣由,你說長樂侯羞辱梁將軍,長樂侯卻說你忤逆,總得分說清楚吧?”
    他有意拖延,其實到最後還是盡可能地想息事寧人,兩邊不得罪,各打五十大板打發回去。
    梁善如聞言哭喪起臉:“長樂侯要做主我的婚事,他相看的郎君絕非良配,我萬般不願,這才幾次起了爭執,我無奈之下隻能重提舊事,想要離開梁家,也免得被人拿捏在手心裏。”
    “天地良心!李家怎麽不是好人家?李家的郎君如何就不是良配了?”長樂侯總算有了話說。
    一提起李家,他底氣莫名足起來:“王大人評評理,我為她費盡心思,她不領情,還要這樣!”
    這些話本不該他來說,沒由來叫人覺得是逞口舌之爭的婦道人家,但沒辦法,真讓周氏到堂上,更要被如今的梁善如欺負的不成樣子。
    王知府實在是不耐煩了:“說來說去也是家務事,你們這鬧到公堂上來……”
    “知府大人!”梁善如忽然拔高音調,打斷王知府的話,“長樂侯夫婦霸占著我阿娘嫁妝,我爹從前累累戰功,朝廷每有賞賜也都落入了長樂侯手中,他把持著我爹娘的銀錢不給,如今還要拿捏我的婚事。
    那李家再如何好,李六郎的名聲想必大人有所耳聞,他怎麽會是良配?”
    她有些急切起來:“還請大人做主,今日就準我從亡父遺願,脫離梁家!”
    梁善如的態度強硬,根本不給王知府把她推出去的機會。
    王知府眉頭緊鎖:“梁小娘子,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就算你有梁將軍手書,可長樂侯說的不錯,這麽多年梁將軍和你的吃穿用度皆是侯府供給,總不能你說要脫離就脫離的。
    真有什麽,你跟長樂侯回家去,請你們梁家族老做個見證,該怎麽斷,你們家裏商量著辦。
    公堂之上,本官如何替你斷這樣的事?”
    他心道這是個大麻煩,隻能先把人扔出去,事後再私下裏跟長樂侯說道。
    於是他話趕話,壓根兒不想再聽到梁善如的開口。
    一旦話說完,揮手就要支使左右衙役送人出去。
    長樂侯其實是比梁善如更有底氣的。
    他本來就是奉命行事,就算一時話說錯了也不打緊。
    眼看著王知府如此,長樂侯緊著追上前一步:“王大人是因為三殿下,心中忌憚,所以不敢治這忤逆女的罪嗎?”
    梁善如究竟是不是忤逆,不過在上官一念之間。
    她本不是梁家女,跟侯府沒有血緣關係,用不著對長樂侯孝順恭敬。
    但她又的確在侯府長大,過去十幾年都是侯府的二娘子,況且她動刀也好,頂撞也罷,彼時都未曾脫離梁家,她還是名義上的梁家子孫,梁家族譜上也寫著她爹的名字,要說她是忤逆,她也夠得上坐罪。
    “長樂侯慎言!”王知府手上的驚堂木終於被拍響。
    那一下動靜大,足可見王知府生氣,亦或是心虛。
    梁善如也意外的看了長樂侯一眼。
    不過算算時間,也該到了的……
    果然她心思才轉了兩回,堂外一道中氣十足的洪亮男聲傳入堂內:“長樂侯好大的架子,如今是連三殿下也不放在眼裏了。”
    眾人紛紛回頭朝外望去,梁善如深吸口氣,嘴角不動聲色揚了揚。
    三皇子思慮周全,怎麽會讓她真的和長樂侯僵持在公堂之上。
    至於長樂侯的出言不遜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她不得而知,但那都不重要了。
    王知府定睛看清楚來者何人,騰的起身,快步迎下來,無論如何坐不住:“使君大駕,下官有失遠迎。”
    淮南節度使周慎,權掌一方。
    手握軍政大權的將軍端的是威風凜凜,一進門,目空一切,眼神斜著睨過王知府,更不肯分給長樂侯半點正眼。
    唯獨目光觸及梁善如時,麵上的冷毅稍有收斂,盡可能把語調放的輕緩,叫了聲善如。
    王知府心頭一緊,更不安:“使君是……為梁小娘子而來?不知是您還是三殿下,可是有什麽要緊事情交辦,下官一定……”
    “我到揚州駐軍巡查,多年未見善如,往侯府去見,聽侯府的奴才說她被長樂侯帶到了府衙,王大人不用緊張。”周慎勉強算好聲好氣的解釋了兩句,踱步靠近梁善如,“長高了,也漂亮了,你爹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