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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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的時辰,李明山隻身而來。
    梁氏橫豎稱病不見,裴延舟派人去問了梁善如,她思考不過須臾,就換了身衣裳往前頭正廳去。
    天色漸沉,院中四下裏掌了燈,正廳堂內燭火搖曳,合著屋外從明瓦窗映入的光,倒一室明亮。
    唯獨李明山臉色不怎麽好看。
    他不常見梁善如,還是從前梁績在時多有走動,後來她跟著周氏赴的都是女眷們的宴,眼下見了人,猛然一想,竟已有三年沒見過。
    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梁善如,再想想柴氏夥同長樂侯夫婦盤算的那些事,李明山更覺得無地自容,麵色也越發鐵青。
    裴延舟不先開口,過了好久還是他尷尬的輕咳一聲,從袖袋裏掏出幾張疊起來的紙,就放在手邊小案上:“這是盛京弘義坊內的兩家鋪麵,歲入雖然不多,但地段好,有老主顧,梁小娘子接手過去不用費心就用賺到錢。
    或是不想經營,把鋪麵賣了也能兌一筆銀子回來。”
    裴靖行一挑眉,下意識去看裴延舟。
    梁善如反而有些意外。
    她在上京城生活了兩年多,當然知道弘義坊。
    果然昌平郡公格外疼愛柴氏,昔年她出嫁帶的嫁妝都是弘義坊的鋪麵。
    不過要按照李明山此刻所說,這兩家鋪麵歲入不多,那要麽是柴氏專門挑出來的,要麽就是柴氏沒這個腦子,十分的不善經營,才把弘義坊裏的生意也做成這個樣子。
    她抿唇不語,不過眼底流露出的滿意落在了裴延舟眼中。
    他心下了然,才把李明山的話接過來:“這是柴夫人的意思?”
    李明山一肚子的苦水沒地方訴說,聽裴延舟問起來,也是唉聲歎氣的:“我的難處都沒法跟世子說,為了這個事兒家裏麵鬧得不可開交,但……”
    他猶豫著,瞟向梁善如一眼,說辭變得委婉起來:“此番梁小娘子受了委屈,梁夫人也氣病了,世子登門來說,我家總要給個交代。
    這兩間鋪子梁小娘子可以放心收下,絕對不會有後顧之憂,來日不用怕有人尋釁找麻煩的。”
    他的確是聰明人,知道裴延舟問的到底是什麽。
    至於柴氏到底情不情願已然不重要,李明山又是用什麽辦法降服了柴氏更不要緊。
    亦或者長樂侯妥協之後,柴氏自然而然不會僵持不下。
    裴延舟看向桌案上的契書,語氣淡然:“李大人既然這麽說,我們沒什麽不放心的。”
    他偏過頭來又去看梁善如,寡淡沒什麽溫度的語氣裏平添幾許溫潤:“表妹原本也是不擔心的。”
    梁善如眼角抽動,別開眼不看他。
    李明山聞言明顯鬆了一口氣,進而又問:“梁夫人還在病中嗎?說到底事情因我家而起,今日實在是事多顧不上,明天肯定是要帶上補藥送過來,再賠個禮的。”
    他一句話裏能拐七八個彎,可究竟什麽意思又表達的格外清楚。
    梁善如不免多看他兩眼,忽然覺得有些可惜。
    像李明山這樣的人,卻娶了柴氏,耽誤了一輩子。
    她難得生出好奇心,想不明白郡公府怎麽不扶持提攜他。
    那邊裴靖行在開口之前先看了裴延舟一眼。
    裴延舟正好端起來手邊的青瓷小盞,就著一抬手,吃下那口茶時不動聲色點了下頭。
    茶水溫熱,還有氤氳水汽隔在二人之間,不過裴靖行看的真切。
    他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看向李明山:“李大人這就太客氣了,其實不用的。
    我阿娘不是個計較這些的人,等回京之後也就不記得了,隻是眼下……”
    他稍稍拖長尾音,笑的尷尬起來:“見了李大人,她會想起柴夫人說過的那些話。
    即便李大人是來賠禮,我阿娘心氣兒也未必會順暢。
    大夫說她是急火攻心,靜養兩三日就沒事了,可要反複動怒,怕要養上許久。”
    他拒絕了一番之後裴延舟才接著他的話往下又說:“李大人有心,不拘在這些小事上,我家也不缺這些補藥,你的好意我替三嬸心領了。”
    倒也算客氣。
    不過李明山更多的是看明白了他們兄弟的態度。
    事情到此為止,他們真就隻是為了給梁善如出這口氣,從柴氏手裏討些什麽東西來補償,而不是為了留待秋後算賬。
    這他就放心了。
    於是笑嗬嗬的說行,還不忘解釋兩句:“倒不是說梁夫人心眼小要記仇,我實在是覺得這事兒內子做的不妥,很想當麵致歉。
    不過她既然在養病,那就還是不去打擾了。”
    然後又同梁善如說:“內子是個糊塗人,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活明白,好些時候做的事讓人說不響嘴,委屈小娘子了。
    都說人言可畏,可依我說不相幹的人閑扯幾句不相幹的話,尤其是不中聽的,不堪入耳的,小娘子該當做沒聽到,不要往心裏去才好。”
    他說完了怕梁善如誤會,忙又添道:“我不是替她開脫,是勸小娘子想開些,不光是這回,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也是如此。
    固然要討個說法,但是千萬別放在心裏過不去。”
    他未必存了多少善意,這些話更多是說給裴延舟聽的,怕他還要找李家的麻煩,拿她做戲罷了。
    梁善如心裏明白,麵上不顯,笑著頷首,把李明山的話都應下來:“您說的我記在心裏了,其實我本就是這麽想,否則時時刻刻把別人的話放心上,我的日子就不要過了。
    難為您,非親非故的,這樣為我著想,也真是多謝您。”
    她看著像是要起身見了禮似的,弄的李明山不敢再坐,匆匆告辭了出去。
    裴靖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腳步聲聽不見之後他才感歎道:“他是難得明白的聰明人,可惜這輩子毀在柴家手裏了。”
    他也不解,索性問裴延舟:“有這樣的姻親,柴家也不說幫他一把嗎?”
    裴延舟嗯了聲:“不是一路人,幫不了,李明山也不想柴家幫,否則他也不會是如今這個光景。”
    梁善如聞言眸色又是一暗,莫測看他一眼,起身就走:“我去跟姑母說一聲,就不陪表哥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