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道阻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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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雲宣就是在那一瞬間確定她生氣了的。
    她已經說了告辭的話,小夥計就趕緊把鐲子送了過來。
    梁善如戴在了手上就要走,徐雲宣突然叫住她:“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聲音裏帶著急切,和平日很不相同。
    梁善如和他相處的時間不長不短,說從小一起長大不過分,但沒有多深的情分。
    想想從前的徐雲宣是什麽樣,梁善如就知道他此刻大不相同。
    她無意糾纏,實在覺得毫無意義,所以不打算聽他解釋:“徐郎君是什麽意思都不重要,對我而言,從來都是不重要的。”
    她還是回了頭,否則太失禮。
    隻是梁善如的眼底是一片漠然,深不見底的黑暗裏隻有疏遠,他完全是他眼中不相幹的陌生人。
    徐雲宣是早就知道,此時此刻,才真正看到。
    他知道她留了餘地,那是她的善良。
    他也早就說過,梁善如是個明媚溫柔的女孩兒,從小到大都是。
    徐雲宣後退了一步:“是我唐突了,梁小娘子慢走。”
    他覺得自己心在滴血,可梁善如態度擺出來,他再想進一步,隻會把事情弄的更差。
    一句試探,已經讓她厭煩至此。
    果然還是不應該。
    克製了那樣久,今天實在是太衝動了。
    梁善如頭也不回的出當鋪,上車吩咐回家一氣嗬成,反倒是濃雲幾次想打簾子往外看,都被她給攔下。
    濃雲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隻覺得可惜:“姑娘剛才對徐郎君說的話未免有些重,徐郎君他對姑娘……”
    她雖然不懂,可能看得出自家姑娘臉色,收了聲,掠過之後往下說:“人家說好事多磨,奴婢想著有姑奶奶在,真要跟胡老夫人說,未必就不能成。
    徐郎君人品貴重,對姑娘好,又是知根知底的。
    可姑娘這樣說話,恐怕要傷徐郎君的心了。”
    “就是要他傷心才好。”梁善如倒不生氣,知道濃雲是一心為她考慮,便解釋了兩句,“讓姑母跟胡老夫人說什麽?逼她同意這門婚事,讓我嫁給徐雲宣嗎?
    先不說那位老太太是不是受人裹挾的人,隻說徐家人最重孝,往後我就有好日子過了?”
    她深吸口氣,拍拍濃雲手背:“我跟徐雲宣早就不可能,況且我對他從來沒有那種心思。
    從前總是留三分餘地,其實想想是我錯了。
    他有心,我多少知道,早就該斷了他的念想,才是不傷害彼此最好的法子。
    否則他難免心生誤解,以為還有機會。
    濃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就要跟著姑母去京城了,以後的日子那麽長,我既然說了要斬斷和揚州的一切聯係,自然就包括徐雲宣。”
    “那徐三娘子呢?”濃雲歪頭,一臉的天真。
    梁善如原本有些沉鬱的心情一時大好,被她憨態可掬的模樣逗笑:“閨閣交情,兩碼事。
    不過認真說起來,要見麵也不容易。
    我們兩個女孩兒,難道車馬勞頓,就為了見一麵嗎?
    恐怕更多還是書信往來。”
    她嘴上這麽說,心裏知道不會。
    三皇子要登頂,朝中還要培植新勢力,最好用的當然是徐家。
    現成擺著個才高八鬥,清雋疏朗的徐雲宣,他哪裏用得著費心盡力去提拔別人?
    前世徐雲宣是在一年後進京的,靜儀想著她在上京城,就跟著一起去了京城。
    不過梁善如想過,前世是三皇子把她送進信國公府的,這回是她自己謀算著住進去,說不定在徐家的事情上也會有變故,時間或早或晚都說不準。
    反正總能在京城見著麵兒就是了。
    濃雲似懂非懂,琢磨了半天又大徹大悟,不過仍然覺得惋惜:“奴婢隻是替姑娘可惜。”
    這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說,梁善如揉揉她:“又說這傻話。”
    “也不是呀。”濃雲撇撇嘴,“姑娘上次說過後,奴婢就想了很久,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徐郎君知根知底,自有他的好處,反正在奴婢看來,對姑娘就是很好的選擇。
    所以奴婢實在替姑娘惋惜。
    不過奴婢也懂姑娘剛才說的那些話,往後再不會提這些啦!
    姑娘要做什麽,奴婢永遠都追隨姑娘,也永遠都信姑娘做的決定是最好的!”
    濃雲是最忠心的丫頭。
    當初她橫死,想來三皇子也不會讓濃雲有什麽好下場。
    梁善如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光為了自己。
    ·
    梁善如沒想到回家會在府門口遇見裴延舟。
    這下躲不過。
    他已經迎麵過來。
    梁善如抿唇,裴延舟一眼先看見她手腕上多出來的那隻鐲子:“表妹剛買的嗎?不過看這鐲子的成色,像是老物件,近些年連貢到宮裏的翡翠都一年不如一年了,外麵應該買不到這樣好的翠。”
    梁善如橫他:“這是我阿娘的東西,剛從當鋪贖回來。”她懶得跟他周旋,側身把路讓開,“世子是要出門會友吧?不是說跟人有約嗎?那我就不耽誤世子了。”
    “我是剛回來。”裴延舟背著手看她,“見個人,說幾句話而已,後半天表妹不是還有好戲嗎?我有些好奇和期待,就趕著回來了。”
    梁善如在心裏罵他。
    跟他到底有什麽關係啊?死皮賴臉的。
    早上剛見識過梁政的厚臉皮,他就跟著有樣學樣。
    怪不要臉的。
    不過好在他不追問這鐲子,否則大概刨根問底能問出徐雲宣。
    她不是怕什麽,純粹覺得麻煩。
    在這些人之間斡旋,梁善如覺得沒意思透了。
    “那世子先進府吧。”梁善如連一起進家門都不肯,“我記得我說過的,私下裏就不用裝作和善模樣。
    世子尊貴,應該也不愛看我這種臉色吧?”
    可他明明也說過,他是真心的,隻是想對她好,像小時候那樣。
    他調查了很多事,就是弄不懂,究竟哪裏得罪了她。
    她對身邊心存善意的人,哪怕如徐雲宣都可以和顏悅色,明麵上過得去,唯獨他不行。
    這絕不是防備不防備的問題。
    裴延舟不想更激怒她,隻能退讓:“我也希望表妹得空的時候能偶爾想想我說過的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讓你心平氣和的跟我說兩句話了。”
    他說完就走,果真不糾纏。
    梁善如眯了眯眼,覺得這人心眼手段都頗多,一招不行還有下一招。
    她要走的這條路,確實道阻且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