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天穹。
    垂暮之氣凝聚成一輪殘陽。
    玄明雙目微眯，仔細觀察才發現那是一顆龍珠。
    一條鱗片落盡的癍禿老龍張口吐出龍珠，龍珠上遍布裂痕。
    他耳畔隱約聽到哢嚓聲響。
    短短數息，龍珠破碎。
    部分碎片歸還天地。
    部分碎片融入大玄。
    老龍發出一聲蒼老不甘的龍吟，在西南蒼穹盤旋幾圈，黯然落淚，轟然隕落。
    跟龍珠一樣結局。
    玄明心有所感，手中多了一塊玉佩，隻有巴掌大，通體剔透，猶如琉璃。
    這是一塊龍骨。
    昔日，蒼龍山龍脈被汙。
    他為其數次驅逐血煞。
    在黃龍破陣前得到三次饋贈。
    第一次是逆鱗。
    其後兩次是蘊含土之精華的龍骨。
    一塊用來凝練中央黃極黃角大仙。
    一塊則被他隨身攜帶溫養。
    本想日後有機會凝練出後土地祇，想不到會在此時生變。
    張開道域，遮掩視線，阻攔窺伺，玄明祭出龍骨，輸入法力，嚐試牽引龍氣。
    沒想到竟真有一縷龍氣飛來。
    驚喜之餘，他腦海靈光一閃，喚出中央黃極黃角大仙法身，同樣嚐試牽引。
    此神由一截龍脈凝聚而成。
    又在黃龍隕落時得到造化。
    跟蒼龍山龍脈關係更深。
    果真又有龍氣被牽引而來。
    不過，接引兩道龍氣後，他陡然心驚肉跳，如墜冰窟，仿佛被某種恐怖存在盯上，當機立斷地結束牽引。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龍骨收入太極天，又收起中央黃極黃角大仙。
    再調動混元道域入太極天，共同掩蓋龍骨，直到此時，那股窺伺感才消失。
    仿佛有一道視線從他身上掃過，一閃而逝，等那種大難臨頭的驚悸感消失，玄明才真正放鬆，吐出一口濁氣。
    回想剛才那種感覺不寒而栗之感，他記憶猶新之餘，撫須沉思。
    三花聚頂大修都沒給他這麽大壓力，這道視線的主人無疑是一位大能。
    聯想到自己方才舉動，答案呼之欲出，出手者極可能是大玄背後那尊大能。
    幸虧《黃庭經》有擾亂與屏蔽天機之能，否則他這次凶多吉少。
    這也算是玄明研究心得之一。
    雖差點兒命懸一線，但富貴險中求，他沒白冒險。
    神念落入太極天，玄明仔細打量手中龍骨，龍氣數量稀少，別說凝聚一條小龍，連蛟蛇都夠嗆，可他不嫌少。
    本就是意外收獲。
    且這龍氣曾匯聚山河社稷、億萬生靈與眾神武者、宗派世家等信念，質量較高。
    一縷便勝過尋常龍氣百縷。
    若能再獲得兩縷朝氣蓬勃的龍氣，他便可以此為媒介，凝聚出紫薇法相。
    甚至為凝聚玉皇法相提前準備。
    穩妥起見，玄明依舊將龍骨放在太極天中，也沒有馬上放出黃角大仙。
    再望西南蒼穹。
    他有些期待新皇登基。
    ———
    這般想著，玄明思維發散。
    驀然想起一事，麵色轉瞬泛黑。
    剛才那異象分明是神朝之主駕崩景象，且中間並無新主登基氣象。
    就算是奪嫡爭龍，暫時神朝無主，有大能維持大局，一個月也該是極限了。
    可率先出現的非新皇登基景象，而是老皇殯天景象，如此說來，難道麋鹿妖君昔日所言為真！！！
    倘若這是事實。
    那這老皇主可是坑了自家後輩。
    看似老謀深算，運籌帷幄，實際上年老昏聵，走了一步臭棋。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世上蠢人很多，可聰明人更多。
    有些事回過神來，仔細揣摩與深思，就能看出端倪，甚至猜出部分真相。
    何況，有些事對高層來說不是秘密，也瞞不過去，他們不說，不代表不懂。
    九皋帝君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否則，她為何不反駁妖君？
    又為何道了句本君慚愧？
    恐怕是在表達不滿。
    一個月前那場駕崩天象，或許是老皇主請動了大玄神朝背後那位大能相助。
    才能瞞天過海，以假亂真。
    當然，這些隻是推測，真相究竟如何，需要調查與驗證。
    鎮北候對此事很上心。
    域外妖族以及其他對大玄神朝虎視眈眈的勢力也會出力。
    或許那位三代柳仙也知曉一二。
    玄明隻要耐心等待結果。
    出門閑逛前，他還是讓小徒弟將消息傳給鎮北候。
    龍隕異象，至少要練神大修才有資格見到。
    老侯爺滿門忠烈，世代為大玄戍守北境，鏖戰外敵，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應該被蒙在鼓裏。
    為大玄浴血奮戰的邊城軍民也應該有知情權。
    他等著真相揭開。
    也等著看新皇態度。
    隨著自己修為晉升，不可避免地會跟大玄神朝接觸。
    若真相非麋鹿妖君所言，另有隱情還好；若真是最壞結果，新皇對此事的處理結果決定了他對大玄神朝的態度。
    若是個明君還好。
    若不是，求真觀就要遠著皇室。
    ———
    玄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牽引龍氣時，鎮守大玄神朝的大能被驚動。
    秩序台上，衣裳、發絲、配飾等都一絲不苟的端肅青年睜眼，勃然大怒：
    “賊子大膽，竟以下犯上，妄圖竊取神朝氣運，論罪當斬，株連九族！”
    說話間，他祭出一麵古樸寶鑒，條條法文密布，綻放法光，照見四方。
    片刻後，青年尋到一抹氣機，立刻怒目圓瞪，抬手一指寶鑒。
    光芒匯聚，直衝南方。
    同時他隔空擲出一柄法槌。
    千萬裏外，一座山林內。
    古木參天，陽光難以穿透，隻能通過縫隙，在林中灑下斑駁光影。
    密林深處，矗立一方祭台。
    身著錦繡華服的青年正與一位頭生龍角的白衣中年聯手施為，牽引大玄龍氣。
    將其不斷灌入一個古樸玉瓶中。
    一縷接一縷，一道又一道。
    數量由少漸多，遠超玄明所集。
    如果他在此地，定然會驚訝。
    不僅是因為這令人眼饞的龍氣，還因這兩人，他都認識。
    錦袍青年正是太平教少君。
    白衣中年則是昔日真龍，他不僅修複殘軀，一身氣息還更古老滄桑。
    就像是活了數千年之久。
    隻是麵容陰鬱，氣質陰暗，若非長相沒變，完全就是另外一條龍。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聲音響起。
    蒼穹風雲變幻，電閃雷鳴，空間被撕開，一道金光照射而下。
    所過之處，符文燃燒成灰，隨風飄散，祭台破碎，材質特殊的石頭如雪融化。
    一股恐怖威壓落到一人一龍身上，嗬斥之音響徹雲霄。
    “大膽賊子，盜取神朝龍氣，危害江山社稷，罪孽深重，按律當斬。”
    一根法槌隨話音落下。
    虛空坍塌，空間破碎。
    一股審判眾生的偉力降臨。
    在這股力量麵前，太平教少君與真龍感覺自己猶如待宰羔羊，渾身被束縛，法力元神肉身皆凝固，動彈不了絲毫。
    可他們臉上毫無懼色。
    隻有對大能偉力的驚歎與向往。
    太平教少君嘴角微揚，甚至露出一抹譏諷微笑。
    下一刻，異變突起。
    一座通體金黃的寶塔陡然升起。
    頂天立地，攔住法槌，護下他們。
    蒼穹上雷鳴電閃，威壓更重，法槌光明大盛，堂皇正大，律令交織。
    “大盛餘孽，賊心不死，竟依舊在圖謀不軌，意圖謀逆，罪不可赦。”
    青年震怒之音傳來。
    義正嚴辭，鏗鏘有力。
    黃金八角塔同樣金光璀璨。
    傳出一道滿是譏諷的蒼老之音。
    “話別說的這麽冠冕堂皇。
    你趙德若真大公無私，心念社稷百姓，那趙正全小兒身死前不惜犧牲四方邊關百萬將士性命，換取你趙氏皇族下代江山安穩時，你就該秉公執法，大義滅親，廢了他。
    可你又是怎麽做的？
    裝聾作啞，故作不知，甚至助紂為虐，你與我裘氏皇族相比，又好到哪兒去？”
    青年雷霆大怒，法槌悍然而落。
    大道轟鳴，天地都垂落無數鎖鏈。
    “你懂什麽？
    神朝安穩素來建立在鮮血上。
    哪次皇權交替，邊關不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這次請君入甕，讓此事提前爆發，攘外安內，以百萬性命換取億萬生靈安穩。
    已經是千年來犧牲最少的一次。
    也是收益最大的一次。”
    青年話沒盡。
    就被老者嗤笑打斷。
    “你這屁……當真是又響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