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法殿，雲床上。
    白發老道醒來，眸光開闔間有光陰跌宕，有日月運行，最終同化為灰蒙混元。
    待異象消失，玄明消失。
    再出現時已在問道院內。
    揮袖生風，院內塵沙被清走，他躺在搖椅上，熟悉的吱呀搖晃聲再起。
    輕輕彈指，一股清泉注入茶壺，洗刷幹淨後，注水、生火、烹茶，動作一氣嗬成，嫋嫋茶香中玄明用心體會自身之變。
    上次講道，得大道饋贈，他遨遊道源之海與時間長河，不僅底蘊大增，混元道域擴張至萬裏，太極天增長至六千裏，道樹更枝繁葉茂，一樹成林。
    還照見真我，初步認知自身過去，憑借兩部黃庭經，認知一個個自己，撿回一個個自我，將過去與現在初步連接，再閉關一載，消化與鞏固所得，道行突飛猛進。
    時至今日，玄明已經半隻腳跨入太易階段，不管是元神，還是法力，都達到半步大能層次，唯有肉身上有所欠缺。
    如何勾連未來，他暫無頭緒，隻是有兩個猜測方向：
    其一是可能與《黃庭內景玉經》有關，隻要他能翻閱此經一次，或許便能打破桎梏，領悟太易真意，成就大能。
    其二是或許跟天罡地煞神通有關，兩者相合可是包含大秘。
    真假與否，需要他一一驗證。
    目前，玄明道行暫時進無可進，打算將重點放在肉身與其他修行上。
    比如，湊齊五方五帝、將《周天養神訣》修行至圓滿、凝練出紫薇法身、凝聚出玉帝或後土法相、摶煉法寶或丹藥等。
    此外，他最大收獲便是……
    念及於此，玄明心神沉入太玄天。
    ———
    跟太極天不同。
    太玄天由各種氣組成。
    天是氣，地是氣，萬物唯氣。
    沒有花草樹木，沒有蟲魚鳥獸，沒有山川湖海，沒有日月星辰。
    不管是道，還是理，無論是法，還是術，在這裏都是氣。
    太玄天初誕時僅有三百裏，上次講道，太玄天是《黃庭中景玉經》所化，得了大造化，已擴張至九百裏。
    中心氣旋玄妙莫測，似乎在孕育一尊生靈，他有種預感，自己成就大能時，就是生靈誕生日。
    而對生靈身份，玄明已有猜測，可對不對，到時才能揭曉答案。
    太玄天也能助他禦敵，太極天是鎮，而此天為化，化萬物為氣。
    在太玄天待了片刻，心神回歸，靈鬆遮陽，搖椅晃動，茶水已溫，玄明再彈指，微微張嘴，涓涓細流湧入口中。
    咕咚咕咚！
    喝上一盞茶又倒上一盞。
    玄明拿起閑暇之餘自製的芭蕉扇，跟凡間老大爺似的，輕輕搖扇間沉入夢鄉。
    陰涼正好，微風不燥，蟬鳴停鳴，嗅著鬆木香與蓮香，他神情愜意。
    日月走馬，晝夜觀花。
    玄明一覺睡醒，已是三日午後，蟬鳴聲起，蓮花盛開，伸個懶腰，他起身返回茅舍，提筆寫字，揮毫潑墨，收入信封，設下禁製。
    旋即喚來長寧與玄素。
    “師兄（師叔）！”
    “無需多禮，都坐。”
    輕扇芭蕉扇，一股清風托香茗，等各自都稍微喝口涼茶，玄明舊事重提：
    “兩年前，貧道歸山不久，曾問你們是否要去太平教總壇待上一段時間，因宗門晉升與我閉關暫時耽擱，眼下你們考慮的如何？”
    玄素母女顯然想好這個問題。
    玄素沒回答，看向自家閨女，長寧跟玄明對視，目光堅定道：
    “師伯，弟子想去！
    去看一看您說的那個各族互相通婚、彼此平等的天地，去瞧一瞧其他半妖，也去見一見那位素未謀麵的父親。”
    對這個答案，玄明不意外。
    這丫頭從小骨子裏有一股韌勁。
    他沒廢話，取出一個狐形玉佩與一個信封，叮囑道：“出了浮雲山，用玉佩聯係九尾狐，她是你的姑姑。
    入了小天地後，拿出這封信，上麵含有一絲《太平經》氣息，會自動前往太平道宮，尋找太平道主。”
    長寧雙手接過，收入如意囊中。
    沒多留她們母女，玄明端茶，玄素與長寧識趣離開。
    ———
    一盞茶見底，玄明沒添水。
    輕搖芭蕉扇，他轉瞬出現在搖椅上，仰望蔚藍天空，他思緒跟著搖椅一起晃蕩。
    遨遊過去光陰時，玄明心中生出諸般疑問，至今難以相通：
    為何沒有穿越片段？是映照不出，還是另有原因？
    為何自己會有種種過去？難道自己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生靈，後來反穿越了，如今又穿回來了？
    為何自己每一世都不得善終，要獻祭而亡？這是詛咒，還是另有隱情？
    為何作為大盛神朝末代神皇那一世，會籠罩在陰影裏，是作孽太多還是其他原因？
    為何到五千年前就截然而止，他無法再繼續逆流而上，甚至有性命之憂，是自己修為不夠，還是那段歲月掩藏著什麽秘密？
    玄明給太平道主寫信，是向他詢問末代神皇之事，也許有所得，也許無所得，總得問過才知道。
    若解不開這個疑問，恐怕將來他還有可能被獻祭，畢竟太平道主昔日擴建的未來一角、遇到的天地浩劫，玄明可沒忘記。
    萬一他仍舊是個倒黴蛋呢？
    這般想著，他突然神色一動，眼珠朝外看了眼，旋即又恢複如初，繼續注視蒼穹，隻是這次不再胡思亂想，大腦放空，默默發呆。
    人老了。
    有時候就得靜一靜。
    什麽都不想。
    什麽都不算。
    什麽都不做。
    享受孤獨，享受寧靜。
    一盞茶後，叩門聲響。
    玄明沒起來，輕輕揮了下扇子。
    門自動打開，玄虛帶兩妖走了進來，也是熟妖，正是昔日玄明初出浮雲縣遊曆時結識的白虎妖虎妞、擁有白澤血脈的妖儒白亭山。
    一年前，他們父女曾來參加大典。
    數十年不見，昔日虎妞已經化形，成了練氣大妖，順利凝聚神位，成為一方山神。
    白亭山也距離練神半步之遙。
    在其行禮後，躺椅停止搖動，玄明在白亭山背後看到了他教化飛禽走獸的畫麵。
    這隻大妖正在走上妖師之路。
    揮動芭蕉扇，注水、點火、烹茶，玄明起身行了半禮，不是不想行全禮，而是他們受不住。
    圍繞石桌坐下，玄明開口：
    “不知道友前來所為何事？”
    他能算。
    隻是懶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