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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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夏槐從他的眼睛看到了茫然。
    都說眼睛是窗戶,宗夏槐看到了一雙還未浸染世故的眼睛,她忽覺自己說得不好,或許對方並不求錢財地位,她那樣說多少有些功利了。
    她也能看得出來,謝宜年的家世應當不錯,否則養不出這樣一雙眼睛。
    學醫是很苦的,五年臨床本科,三年碩士研究生,四年及以上的博士研究生,博士畢業後有的要先做博士後,然後規培專培,剛開始工作錢不多,人卻已經三十多歲,更不好意思開口向家裏要錢,宗夏槐知道不少人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在郊區租個一兩千的單間,早上趕一個多小時的通勤到醫院,晚上太遲了就住醫院,還能省水電費,這是單身的過法。要是結了婚,多半靠另一半救濟。
    在這種情形中,整個人的生氣慢慢被耗盡,眼睛裏是數不盡的疲憊。
    但是謝宜年的眼睛裏沒有這些東西,仔細看,隻有一些委屈和不服氣。
    這場景似曾相識,也有一個人曾對宗夏槐說:“師妹啊,看得出來,你家裏條件應該不錯,你呀,還是太單純了。”
    專碩三年,國外三年,宗夏槐再回過頭來看,許多事情清晰了然。她經曆了一些事情,也成長了。
    想來,當年師兄看她,也和她看謝宜年差不多吧。
    當年的她,現在的謝宜年,都是這樣一眼看到底,還帶著學生的稚氣。
    宗夏槐不像師兄那樣“好為人師”,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宗夏槐改口說:“哦,我的意思是說,假以時日,你也能成為像楊主任那樣技藝精湛的外科醫生。”
    不料謝宜年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我離楊主任還是太遠了,將來……給我多發點錢也不錯……”
    宗夏槐沒想到他這麽“接地氣”,看他那張臉,倒是十分不食人間煙火。
    謝宜年小聲說:“將來找女朋友,談戀愛結婚,總沒有讓女孩子出錢的道理。”
    宗夏槐吃驚地看他一眼,誇他好覺悟,一時間竟起了做紅娘的心,說會幫他介紹。
    謝宜年連忙婉拒,又說不著急了,說自己現在時間忙,沒錢沒時間,不好耽誤人家姑娘。
    宗夏槐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再抬頭看一眼,心說有這張臉在,多的是女人不在乎他的物質條件。
    宗夏槐是被夜班老大放下來休息的,不過時間不多,夜班老大顧著所有房間,她最多下來喝口水上個廁所就要上去了。
    謝宜年倒不急著上去,等到手術快結束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打電話叫他上去收尾,他也不想那麽早上去被主任逮到,到時候又是一頓拷打,他索性鑽到手術室值班室去躺了一覺。
    一覺醒來,被主任罵的鬱悶一掃而空,謝宜年神清氣爽地爬起來,他打開手機,想問問宗夏槐現在的進度,才發現並沒人家的微信。
    今天得把微信加上。
    謝宜年發消息給巡回,巡回很快回他:【你上來吧,老楊走了。】
    謝宜年帶好口罩帽子,往手術間去了,他沒急著進去,先在門口往裏張望,確認主任不在裏麵,才踩腳控開關走進去。
    宗夏槐正倚在麻醉機上瞌睡,她早上六點起床,七點到醫院參加早會,七點半進手術室查房,除卻吃飯喝水的時間,她幾乎沒有休息,現在是晚上十點,人已經困倦到極致。
    但是她耳朵是醒著的,麻醉醫生對聲音十分敏感,監護儀的聲音聽上去雜亂無章,但是麻醉醫生可以聽出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她們的耳朵甚至比眼睛更靈敏。
    謝宜年進來的時候,宗夏槐就坐直了身體,電生理已經結束,她加了肌鬆,改全憑靜脈為靜吸複合,病人的生命體征和血氣都平穩,她這才稍稍鬆了神。
    麻醉醫生總是看上去“無所事事”,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打一針和玩手機的角色,隻有內行人才知道,麻醉醫生多有神經衰弱和睡眠的問題,這是因為她們長期高度精神緊張所致。
    尤其神外常做電生理測試,不能用肌鬆藥和七氟烷,隻能用丙泊酚和□□走全憑靜脈的麻醉,更容易發生術中體動和術中知曉,做神外麻醉的麻醉醫生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
    宗夏槐坐在手術室的頂燈下麵,光打在她臉上,謝宜年隻覺得她臉色異常蒼白,忍不住關心了一句:“宗醫生,你沒事吧?”他想起剛才護士說她急著來上麻醉,沒吃晚飯,心裏有些愧疚。
    巡回也說:“呀,小夏,你臉色好差!”
    現在手術間隻剩下19號一間沒結束,巡回也由角1史老師接班。
    宗夏槐揉了揉額角:“沒事。”剛才有中班來接她,宗夏槐拒絕了,說手術也快結束了,幹脆她自己做完,過十一點她還有一天補休。
    隻是最近人手緊張,這個補休不一定能第二天兌現,大概率是先存著。
    史老師一直盯著他們,黃朝到底沒跑掉,趕在十點半前結束了手術,謝宜年也沒幫上什麽忙,留在最後做個ct。
    這個病人他們備了呼吸機,畢竟病人歲數大了,又進行了這樣一場大手術,因此宗夏槐也沒醒病人醒呼吸,直接過床,帶上氧氣瓶監護儀三件套去掃了個術後ct,確認無新發出血後和謝宜年一起把病人送去了神經外科監護室。
    麻醉結束是23:30,宗夏槐去住院總電腦上記了個補休和超時費,才來得及看第二天的排班。
    最近的人手是真不夠用,如她所料,住院總沒給她第二天的休息,不過排了個早結束的房間,能看得出來確實盡力了。
    實驗室脫產的博士也被叫回來兩個幹活,宗夏槐在其中一個名字上頓了好久,一時竟牽動了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