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舟動手點了根煙，又拿出一根遞給了傑克。
    “你還小，不想讓你沾染這些，但你心情不好的話，可以試試。”
    傑克本來就不是正常情況下成長起來的孩子，雖然十來歲了，但也見到太多的屠戮血腥。
    他自己也知道，爸媽死了以後，他很難將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獨自養活帶大。
    不定什麽時候意外就發生了。
    或者饑一頓飽一頓的，哪天得病了，餓死了。
    可能是傅晏舟的出現，讓他過上了一段時間太平又安穩，吃喝飽足的生活，讓他有了對未來的幻想和憧憬，想著自己都能活的好，那弟弟妹妹也能順利長大。
    但是……
    老天還真是偏愛欺負孩子啊。
    放著那麽多罪大惡極，滿手血腥的惡徒不去收命，不去找事，非要把苦難和厄運，都降臨在幾個孩子身上。
    天道不公，世間也盡是折磨。
    傑克看著遞來的那支煙，周辛剛想替他推開，卻被傑克一把接過，並一口就塞進了嘴裏。
    直接吃了。
    連嚼都沒嚼。
    周辛怔了下，然後伸手就將傑克摟在了懷裏：“哭吧，哭出來，不要忍著……”
    傑克卻沒有哭，他隻是麻木的說：“我……沒家了……”
    二弟弟跟著貨船遠走了，一個十歲的孩子，混跡在商隊裏，想要苟活幾乎癡人說夢。
    三弟弟被人收養了，也肯定早就離開了海港漁村，去了哪裏，再難找尋。
    即便費勁一切好不容易找到了，說不定三弟弟過得還不錯，他也不能再強行改變任何了。
    更不用想那兩個死去的妹妹。
    幾歲的小孩子，屍體就小小一團的，不定因為什麽死了，被人草草掩埋了事。
    “林然，我沒事……我兩個妹妹解脫了，不會再受苦了……”傑克還是自說自話的，從周辛懷裏出來，自我安慰似的撫著胸脯：“我兩個弟弟，他們……也會好好的……”
    如果死了，那也是解脫。
    如果活著，怎麽都好過跟他在海港食不果腹，住著破漏窩棚的日子要好。
    周辛看著他，心裏卻很不得勁，到底要經曆什麽，才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這麽……
    果然同人不同命啊。
    同樣是人，同樣降臨人世間，有人幸運的投胎在一個安生太平的國度，即便普通貧窮，起碼溫飽不成問題，不會提心吊膽的經曆那些駭人遭遇。
    “阿傑，以後你就跟著我們吧。”
    傅晏舟走過來，蹲在傑克麵前，握著他單薄的雙肩，認真的聲音輕緩：“如果以後可以落戶，你就跟我姓，叫傅傑，或者其他幫你選個好聽點的名字。”
    傑克渾渾噩噩的看著他，顫動的雙唇半晌才擠出聲音：“好……我知道了……”
    “你不想上學，我幫你選個學點手藝，你也不用多想，就在這裏好好的，回房去睡會兒吧。”
    傑克許久才低了低頭，遲緩的挪身，磕磕絆絆的晃蕩著兩條纖細瘦弱的小腿進了房間。
    傅晏舟沉了口氣，咬著煙對周辛遞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的都出了公寓。
    來到走廊樓梯間，傅晏舟才低聲說：“他弟弟妹妹出的事，不是那麽簡單的。”
    周辛眼神一沉：“是因為我們嗎？”
    傅晏舟皺起了眉，重重的吸了口煙：“還不確定，在我們逃出沒幾天，他兩個妹妹就死了，我的人說死因不知道，但不像是被人故意謀殺的。”
    如果是想逼問出傅晏舟的下落，那殺雞儆猴，也不會那麽痛快的就結果了那兩個小女孩。
    “而最奇怪的，是先有人出現要挑選孩子收養，沒有通過正當渠道，在一群沒人要的孤兒裏選，那對夫妻，肯定有問題。”
    周辛聽著，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那對夫妻……是隻說要收養一個孩子嗎？”
    傅晏舟一點頭，隨手彈去了煙灰。
    “隻收養一個孩子，可當地的孤兒卻有幾十，甚至上百個，年齡參差不齊，會不會為了改變命運產生競爭？”周辛思緒沉沉，又問：“死的隻有那兩個女孩嗎？”
    傅晏舟微搖頭，沉了口氣：“還有很多，當地根本就沒統計人數，也不是在一天之內死亡的，都是陸陸續續。”
    周辛頓時心裏泛起一股極其厭惡的仇恨感覺，恨聲道：“那就一定是競爭了，那對夫妻故意的，打著收養的幌子，就為了看一群孩子為了改變命運，不斷的鬥毆拚命。”
    類似於養蠱，將一群同類扔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逃不出來，也不想逃，畫地為牢的指定規則，然後作壁上觀的看著這場好戲。
    最終活下來的那個，就是蠱王。
    也順理成章的被那對夫妻收養帶走了。
    拿人命當兒戲，還將毒手伸向了一群孩子……
    周辛憤懣的咬了咬牙，卻又有了疑問：“那傑克的二弟弟是怎麽回事？怎麽會……”
    “不知道，可能是兄弟之間不忍下手了？也可能是老二及時退出了競爭，或者還有別的事情，總之，這些別告訴阿傑。”
    周辛點點頭，無法想象如果傑克知道了這些，想到自己的兩個弟弟為了活命，為了奔向更好的生活，活生生殘忍殺害了兩個妹妹，那就太……恐怖了。
    兩人說定後，也就將這事守口如瓶。
    接下來的數天時間裏，傑克沉默寡言，自閉了很久，久到周辛和傅晏舟選定了教堂，也即將舉行婚禮的時候，傑克總算衝破了哀傷，變回了從前大半的模樣。
    婚禮也如想象中的那麽簡單，隻有傑克一個賓客，在神父的見證之下，傅晏舟和周辛彼此對視凝望，一眼萬千，仿佛道不盡種種。
    “我確實不記得曾經的一切，也不知道誰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很重的痕跡，但是我知道，你對我來說，是我的可遇而不可求，從現在這一眼，到生命的最後一眼，我都會很愛你。”
    傅晏舟說的言辭懇切，仿佛再深重的誓言也抵不過他心裏湧動的情緒。
    他挽起周辛的手，戴上了那枚鑽戒。
    周辛深深地看著他，淺然笑著：“我也愛你，傅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