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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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勤自然是不歡迎務爾登的,他非常討厭在麵對務爾登時候被壓製的無能為力的感覺,他臭著臉對務爾登道:“如今正是恭親王喪期,為免惹人側目,我便沒有去府上給老太太賀壽,若是老太太是讓你來問罪的,等喪期過後,我再去給她老人家磕頭。”
    務爾登諷刺道:“你這是去給她老人家磕頭,還是去要她老人家命去的?喪期做壽,你是嫌她老人家死的不夠快呢?”
    這就是葉勤最討厭務爾登的地方,他那點子隱晦的心眼子,在務爾登那裏一眼就透,偏偏務爾登還非得將這點子心思說到他麵前,就更讓葉勤討厭了。
    葉勤並不掩飾麵上的厭惡之色,道:“我家裏今日有貴客,不方便招待奉國將軍,若無其他事,恕愚兄不奉陪了。”
    這就是要趕客了。
    務爾登就好奇了:“大哥的貴客,弟弟好奇不已,想見上一麵,都是一家子骨肉,大哥連個引見的機會都不給弟弟嗎?”
    葉勤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難纏的弟弟,突然恍然大悟,指著他不住點道:“我明白了,你今日不是來看我的,是來看我家裏來的貴客的吧?”
    繼而嘲諷大笑道:“真是我的好弟弟,好繼母啊。難得你們百忙之中,還將心思放在我這小小宅院中,唉,是不是我家牛馬每日吃幾頓草料你們都知道啊?你昨日不來,明日不來,偏偏就今天來,是不是在我家門口放了暗哨,今日貴客一上門,你這個雀兒鳥聞著肉味兒就上門了?”
    葉勤話說的十分不客氣,務爾登臉上拿不住,微微泛起窘色來,但他畢竟是已經當差多年的成年男人了,這點子厚臉皮還是有的,對葉勤道:“大哥一向對我這個做弟弟的心存偏見,若是你非要這樣想我,做弟弟的也沒法子了。”
    “嘁,少裝腔作勢的擺你那副虛偽的嘴臉了,怎麽,當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這既想占便宜又想賣乖的心思呢?”葉勤毫不客氣的諷刺道。
    務爾登被一再的罵到臉上,此時是真的有些掛不住了,但他顧忌著裏頭的“貴客”,實在不好和葉勤直接翻臉,正不知道該怎麽打圓場不要讓外人以為他們兄弟不合的時候,就聽裏麵一個孩童聲音喚道:“阿瑪,我裝口哨的盒子呢?”
    是德亨。
    葉勤瞪了務爾登一眼,轉身掀簾子進了屋,務爾登沒有受到邀請,不要臉的跟了上去。
    屋內,德亨已經給弘暉寫好信了,弘暉送了他一個金玉九連環,德亨可沒有金的玉的送他,就想從自己一盒子十幾個木製口哨中挑一個新的送給他做回禮。
    外頭葉勤和務爾登在說話他隱約聽到了,但沒聽到具體內容,以為是葉勤怕在屋子裏說話打擾他寫信,就跟務爾登在院子裏閑聊。
    外頭多熱啊,他信已經寫完了,不如進屋裏來吹吹風扇,喝喝茶,解解熱,消消暑。
    便開口說話叫葉勤進來了。
    對務爾登這個叔叔,德亨僅從父母口中聽說過,也見過幾回麵,正經說話卻是一次都沒有過的,那邊的國公府,他也一次都沒去過,借口他也能想的到,無非就是年紀小,怕養不活不敢往外頭帶之類的話。
    葉勤從一個放茶葉的箱子裏給德亨找出他存放口哨的盒子,德亨看到了,驚訝問道:“阿瑪怎麽跟茶葉放一起了,怪不得我找不到。”口哨又不是什麽小孩子不能玩的禁物,要做長輩的藏起來怕小孩子給翻出來。
    葉勤隨口道:“我玩過之後,隨手給放了起來,再過些日子估計我自己都給忘了。”
    哦,論熬鷹訓鴿養烏鴉逗鳥雀,葉勤才是個中好手,德亨那點用口哨叫烏鴉來他家的本事,還是葉勤傳授給他的呢。
    葉勤愛好眾多,唯一不沾的就是煙草,因為德亨不喜歡,他漸漸就抽的少了,日積月累的,早就給戒了。
    德亨打開盒子,從裏麵挑了一個看著最漂亮最齊整的沒有吹過的口哨出來,交給哈圖爾,道:“這個是回禮,替我交給弘暉。”
    哈圖爾接過口哨,笑道:“奴才一定將阿哥的信和話都給弘暉小主子帶到。”
    自務爾登進屋,他的眼睛就沒從風扇上移開過,此時聽到德亨和哈圖爾的對話,這才想起來他今日來的目的。抬眼去看哈圖爾,見他衣著不凡,卻是德亨坐著他站著,德亨說話他聽著,一副奴才的規矩,心下不由訝異,這是哪個府上的奴才,竟看著比他國公府的還要有氣勢。
    哈圖爾也看到務爾登了,但無人跟他介紹,他也就隻是跟務爾登點頭致意。
    不管務爾登是誰,哈圖爾身為貝勒府內院總管之一,朝廷正經冊封的正四品典儀官,在外人麵前,除了那些個王爺貝勒以及府上親眷,真的少有能讓他主動行禮問好的。
    這個務爾登他知道。別說德亨家有幾門親戚了,就連德亨家祖上出自努爾哈赤哪一支,父祖都是誰,有過什麽功績,聯姻哪一家哪一姓,都是他親自去宗人府翻了玉牒仔仔細細查出來送去貝勒爺和福晉手上的。
    務爾登如今是佐領,正四品,身上有個三等奉國將軍的末等小爵位,哈圖爾雖然是正四品的典儀,但他身在包衣,正經算來是奴才。
    但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奴才更得看是誰家的奴才。大清的奴才就更是讓人複雜的傻傻分不清楚了,很多包衣奴才都身在中樞坐著大學士位子兼著內大臣六部尚書侍郎的差事,你能說這樣的奴才還是傳統意義上的奴才嗎?
    四貝勒府上的奴才,在旁支宗室務爾登麵前,就很能直的起腰杆子。
    別看哈圖爾在德亨麵前唯唯諾諾的做小伏低,那是他得哄著人家小孩跟他們府上小主子弘暉交朋友呢。
    交際禮儀是王府小主子們必學的課程之一,偏他們府上小主子性子仁厚,性格更是偏於內向,跟貝勒爺和福晉親手挑的哈哈珠子們玩不來,跟各府上的阿哥格格們也處不到一起去,上次在恭親王府,小主子竟然撇下跟著他的哈哈珠子和丫鬟,自己跑了出去,雖然最後找回來了,但事後不僅福晉大怒,貝勒爺臉上更是難看,嚇的哈圖爾都躲著不敢往主子跟前湊。
    弘暉阿哥這愛“獨”的性子怎麽能行?
    以後弘暉阿哥是要繼承王府的,總不能跟個嬌小姐似的躲在府裏不出去交際吧?再退一步說,就是做個閑散王爺,手底下的奴才管事們總要學著管理吧?
    作為貝勒府重要屬官之一,哈圖爾是知道貝勒爺已經計劃再給這個嫡長兒子找陪玩陪學的小夥伴了,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茬,哈圖爾才會在弘暉阿哥居然主動給剛認識了個把時辰的小朋友寫信的時候,主動請纓接下了送信這麽個差事。
    要不然,隻是來往送信而已,讓府上跑腿的奴才來就行了,何必他這個正四品王府屬官親自帶人跑一趟呢?
    德亨家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父母是誰,祖上是誰,家風如何,德亨本人到底如何,他總得親眼看過之後,回府才能跟貝勒爺跟福晉匯報。如果德亨沒能過他這一關,那德亨本人的任何消息以及他的任何東西,都不會再送到貝勒爺和福晉麵前,更別提小主子弘暉那裏了。
    經過這兩次的接觸,德亨不卑不亢有主見的性子非常吸引哈圖爾,覺著這個德亨阿哥不像是個閑散宗室家的小阿哥,倒是很像本來就生在他們貝勒府上的皇孫阿哥。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弘暉小主子跟他交往久了,能學上他身上幾分從容不迫的硬氣,那真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福氣。
    所以,別看德亨身份不咋地,但在哈圖爾這裏,他是認真將德亨當與弘輝同等身份的小主子伺候的。
    私心裏,他覺著弘暉小主子就應該從小有這樣一位小朋友,以後長大了,才能並肩作戰,給小主子提供助力。
    要聽話的奴才他們府上應有盡有,但若要共進退的助力,就要好好尋覓和培養了。
    德亨阿哥到底能不能通過貝勒爺的法眼哈圖爾不知道,但就目前來說,福晉對德亨阿哥還是很滿意的,弘暉小主子更是喜歡,在哈圖爾看來,德亨阿哥給弘暉小主子做伴讀陪玩這事兒,已經成了□□成了,就差貝勒爺那裏最後一哆嗦了。
    反正他該做的都做了,該出的力也都出了,最後德亨阿哥到底能不能進他們府上讀書,就要看德亨阿哥有沒有那份時運了。
    務爾登看著在他麵前腰杆挺直的哈圖爾,抱拳用滿語自我介紹道:“正藍旗滿洲公中佐領宗室三等奉國將軍務爾登,這位先生有禮了。”
    哈圖爾不卑不亢回禮,道:“四貝勒府四品典儀官鑲白旗哈圖爾,奉國將軍有禮了。”
    務爾登笑著寒暄道:“原來是貝勒府上的屬官,不知閣下來長兄府上有何貴幹,府上寒漏,不如請屬官國公府一續,如何?”
    “噗。”在一旁不悅的葉勤突然噴笑出聲,拿手指頭指著務爾登,大笑道:“二弟啊二弟,你這得是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來啊?”
    務爾登麵皮發熱,開始漲紅,葉勤對哈圖爾拱手致歉道:“家中醜事,讓屬官見笑了,來,我送你出門。”又問德亨:“還有什麽要囑咐要送的沒有?”
    一直坐在椅子上看戲的德亨乖巧搖頭:“阿瑪,沒有了。”
    葉勤點頭,客氣的將哈圖爾一直送到大門口,哈圖爾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恕在下唐突,您堂屋裏擺的是......”
    葉勤笑道:“你說那個啊?那個叫風扇,德亨才得的,滿京城都找不出第三個來。”
    哈圖爾點頭,欲言又止的。
    葉勤心下了然,給他透底道:“德亨手裏的東西,他自己心裏有數,不怕你笑話,我這個做阿瑪的也得聽他的呢哈哈。”
    哈圖爾心裏有數了,再次抱拳致謝,帶著信件和禮物回府複命去了。
    葉勤大門都沒關,他堂屋裏還有個等著他送走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