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後，楚雲飛跟在了朱綬光的身後一同離場。
    剛走出會議室不久。
    竺培基便上前攔住了兩人：“朱長官，楚長官。”
    “竺先生，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委員長有請楚長官”
    朱綬光麵無表情的側身點了點頭：“去吧。”
    “是。”
    楚雲飛跟在了竺培基的身後，快步走向了小型會議室。
    在路上，還遇到了川軍的幾位將領。
    顯然，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一致。
    “雲飛！”
    “鄧長官。”
    “孫長官（孫的職務是副總司令，軍銜雖然差一級，職務差了兩級半。），王師長。”
    “委員長召見，剛好一起過去吧。”
    “是。”
    楚雲飛邁步跟在了幾人身後。
    來到會議室之後。
    眾人落座等待。
    很快。腳步聲傳來。
    竺培基他一臉歉意的迎上前來：“鄧長官，諸位，實在抱歉，委座剛剛離開，有要緊事需要處理。”
    “這場臨時會議，委員長交由我來主持。”
    “無礙，請。”
    “諸位，請。”
    在竺培基的示意下。
    眾人各自落坐在了小型會議室之中。
    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
    竺培基也是開門見山的直接說道：“鄧長官，此次二十二集團軍奉調出晉作戰，將轉隸於五戰區作戰序列，歸李長官直接指揮。”
    “這件事，我們曉得。”
    鄧晉康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竺培基接著對鄧晉康為首的川軍將領不吝讚美之詞。
    “鄧長官及各部隊，九月出川抗戰，徒步走完上千公裏的川陝大道，入潼關過黃河進入山西戰場，與日軍周旋作戰一個多月，此次晉東南之戰，更是表現出色，頂住了日軍精銳主力的進攻。”
    一群川人，千裏迢迢出川抗戰流血犧牲，不在戰火沒被波及的四川盆地過好日子。
    唯一的願望就是抗擊日寇，斬殺小鬼子，這樣的部隊。
    誰聽到了，不要豎起個大拇指？
    何況現如今的川軍。
    可不是那個戰史之中兵敗後搶奪閻老西軍械庫，時不時騷擾百姓強買強賣，乃至閻老西親自趕走的川軍。
    他們也不是戰史上二戰區不要、一戰區不容留。
    常凱申更是發火想要將其調回四川四川稱王稱霸的川軍。
    他們現在是英雄，真正意義上的英雄。
    忻口血戰，陽泉大捷，固守壽陽。
    都有著川軍的身影。
    此時的川軍，不再是李長官收留他們。
    而是“求來”的真正援軍！
    楚雲飛依稀記得，王銘章將軍所發出的最後那封電報內容。
    目前敵用野炮，飛機，從晨至午不斷猛轟，城牆缺口數處，敵步兵屢登城桓，屢被擊退。
    憶委座成仁之訓，開封麵諭嘉獎之詞，決心死力扼守，以報國家，以報知遇。
    這個開封麵諭嘉獎該不會被今日的韓複榘攪黃了吧？
    到目前為止還沒聽說嘉獎川軍什麽東西呢
    “委座深知第二十二集團軍抗戰之艱苦，目前已經下令著手安排川軍二次補充，共計五百支新式步槍、十二門八十二毫米口徑迫擊炮，以及一千套棉服、槍彈一百萬發，手榴彈十萬顆。”
    “並提供軍費五百五十萬，用於嘉獎各部和提供川軍二十二集團軍未來半年之軍費。”
    看起來給的東西還沒閻老西給的多。但這軍費是提前預支的，完完全全的超出了現階段的二十二集團軍的規模，這個軍費，實際上代表著常凱申的誠意。
    要知道。
    二十二集團軍下轄的四十一軍、四十五軍都是乙種作戰編製。
    下轄各自兩個師又兩個旅。
    他們實質上每個旅現在僅僅能夠編成一個團，每個軍的實際兵力隻有一個是兩個旅左右。
    一整個集團軍，經過這段時間的修整，也湊不出個兩萬人來。
    常凱申這麽做，對於川軍而言，那就如同閻老西的先期提供裝備一樣。
    這是要讓川軍出死力了。
    鄧晉康自然深知這一點，但他仍舊表態道：“我們川軍，千裏迢迢出川就是為了殺鬼子，就是為了抗日，我們一定服從李長官，服從委員長的指揮。
    我們不是那馬秉仁（121123，太原城防副司令，臨陣脫逃已被軍法處決），川軍更不是那韓複榘。
    勞煩竺先生替吾等轉告委員長，請期待我們川軍在戰場上的表現，我們一定雄起，絕不拉稀擺爛！”
    楚雲飛仿佛完全是個局外人一般，一言不發，靜靜的坐在位置上。
    聽著竺培基轉述著常凱申的稱讚和誇獎。
    幹巴巴的內容很快敘述完畢之後，在竺培基的示意之下，川軍幾位將領率先離開會議。
    “楚長官。”
    “竺先生這是”
    竺培基麵帶微笑：“委座讓我轉告楚長官，他對您的表現非常滿意，並且詢問我您是否願意出晉作戰。”
    “出晉作戰？”
    楚雲飛一時間也沒搞清楚常凱申搞的什麽算盤。
    自己在晉東南搞的那些小動作，閻老西、常凱申都是一清二楚。
    那是正八經的發展地方，定軍心，固民心。
    楚雲飛甚至有把握，在半年內將其打造的更加穩固，乃至固若金湯！
    在這個時候，為什麽突然間會讓自己率部出晉作戰呢？
    難不成常凱申還如同曆史之中發生的那樣，扶持傅作義拆分晉、綏？
    沒道理啊！
    楚雲飛自認為自己顯然更適合常凱申下注。
    閻老西、傅宜生什麽年紀了。
    他楚雲飛什麽年紀！
    “竺先生說的是津蒲路作戰？”
    似乎是察覺到了楚雲飛的疑惑。
    竺培基第一時間解釋道：“沒錯，這也是委員長的意思，他希望你能夠帶部隊以客軍的身份暫時轉隸五戰區直屬部隊，參加本次的津蒲會戰。”
    “一方麵，想必您也清楚，五戰區大多都是雜牌部隊，軍心士氣受到了韓副總司令潰敗的影響，軍心不振，民眾恐慌。”
    “五戰區的部署已經全部被打亂”
    楚雲飛察覺到了不對勁，這似乎不是試探。
    大概率兩人在某些事情上麵已經達成了共識。
    在這種情況下。
    楚雲飛自然要抓住機會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堅決服從閻長官，委員長的命令。”
    兩人正說話間。
    會議室的房門忽然之間被敲響。
    “請進。”
    李宗仁邁步走了進來，楚雲飛和竺培基兩人起身立正。
    “李長官”
    “嗯。”
    李宗仁邁步走到了一旁的椅子坐下，接著解釋道：“委座指示，關於轉隸作戰之事，交由我來和楚副總參謀長溝通。”
    “是！”
    竺培基也不墨跡，直接轉身便離開了會議室。
    楚雲飛此時也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好家夥，先是常凱申的貼身副官，副侍衛長。
    現在更是五戰區司令長官，桂係領頭羊
    “李長官”
    “雲飛，不用緊張，也不用擔心和顧慮。”
    李宗仁十分和藹，接著道：“這件事情，已經得到二戰區司令長官百川兄的應允，等會你應該就能夠收到消息了。”
    楚雲飛神色徒然一緊。
    一股危機感瞬間籠罩在了心頭。
    兔死狗烹？
    這是不可能的啊。
    小鬼子的軍力、國力閻老西不可能不清楚。
    常凱申想讓自己去陸大教學閻老西都不願意（楚雲飛視角），更別說帶著晉軍出晉抗戰了。
    楚雲飛第一時間便排出了這個選項。
    該不會是常凱申給的太多，加上自己和紅黨走的太近。
    閻老西索性為了抗戰大局考慮，“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楚雲飛極為傾向於這個可能性
    他認為除此之外。
    閻老西絕不可能輕易放他的358旅出晉。
    “雲飛，委員長對你很是看重，而且你的戰略指揮能力很不錯，我本來想著調你來五戰區擔任參謀長一職但百川兄沒有同意。”
    李宗仁一臉微笑，說著這件小事：“之所以托委員長把你調來五戰區作戰，也是因為津蒲危急。”
    “日軍集結了大量的兵力正欲南下攻取徐州，徐州失守，必然會對抗戰大局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軍事委員會研究決定，擬全力固守徐州，挫敗日寇打通津蒲鐵路線的企圖，為持續抗戰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楚雲飛微微頷首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從目前的戰略態勢來看的話日軍擬動用”
    李宗仁介紹著情況。
    當說及具體的戰略部署之時。
    楚雲飛時不時的出聲回應。
    讓李宗仁的臉上笑容更勝。
    對話的兩人都是活地圖。
    即便兩人麵前沒有放上一副五戰區的戰略部署態勢圖。
    但兩人之間的交流依舊沒有什麽障礙。
    楚雲飛的戰略指揮水平雖然不算高，也沒有太多的經驗。
    但什麽城市、什麽戰略重地在什麽位置。
    該如何部署，自然心中還是有數的。
    李宗仁目光之中的欣賞之意幾乎都快要藏不住。
    “雲飛，若是讓你做第五戰區的司令長官的話徐州之戰，你認為應當如何進行？”
    紙上談兵。
    楚雲飛十分擅長這一點。
    反攻濟寧、臨沂大捷、東北軍浴血淮河兩岸，藤縣保衛戰，台兒莊戰役，乃至後期的徐州大戰之中的禹王山抗日阻擊戰。
    這些耳熟能祥的戰鬥，楚雲飛全部都記得。
    但很明顯，李宗仁想看的，了解的，是楚雲飛的戰略思維能力。
    而非局限於具體的某一地的戰鬥。
    在什麽人麵前說什麽話，楚雲飛精通此道。
    他知道麵前的這位五戰區司令長官的主張。
    略微思索片刻之後。
    楚雲飛說道：“徐州此地，在丟了山東中部之後，實質上已經變成了易攻難守之地。”
    “李長官，請恕我直言，僅從軍事角度考慮的話，徐州是不可能守得住的，而我們又不能夠放棄這處戰略要地。”
    李宗仁微微頷首，示意楚雲飛繼續說下去。
    “我如果是五戰區司令長官的話，徐州還是要守一下，這場津蒲會戰，其本質應當是為武漢會戰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我們從沿海地區疏散的工廠、人口。
    乃至通過粵漢鐵路北上運輸的外國援助及相關物資，現在都堆積在了武漢城中。
    我們的運輸效率，據我了解，不能一般，甚至可以用極差來形容。
    如果按照原本的轉移速度，至少還需要一年的時間。
    李長官，留給我們中國人的時間不多了。”
    李宗仁目光出神點了點頭。
    楚雲飛隨後接著說道：“這幫小鬼子們之所以到目前為止，尚未進攻武漢，便是因為徐州地區的國軍主力部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經曆過大戰。
    五戰區的各部隊戰鬥力保存的較為完整。
    日軍方麵必然擔心一旦他們從金陵西進。
    進攻武漢，會第一時間遭到五戰區的各部隊側擊。
    稍有不慎，甚至有被截斷退路，分割包圍的風險。
    所以。
    他們勢必會先進行津蒲路之戰，掃清側麵威脅，而後再進攻我國腹地武漢。”
    “嗯，軍事委員會方麵也有這樣的判斷。”
    “隻是目前日軍的華中派遣軍尚未有具體的戰略部署調整”
    李宗仁驚訝於楚雲飛的表現和判斷。
    在這次交流之前。
    他覺得，即便楚雲飛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也是正常的。
    畢竟楚雲飛說到底隻是個中級軍官，在抗戰爆發前隻是個小小的團長。
    此前也沒有擔任過高級參謀的經曆。
    目光局限於山西的一畝三分地。
    那也沒有什麽可指責的，但是能夠從全局的戰略角度出發。
    知道津蒲會戰實質上是為了武漢會戰爭取時間。
    明白徐州是日軍接下來的戰略目標，而非粵、豫兩地。
    僅憑借這一點。
    就足以證明楚雲飛的戰略思維能力就超出了許多人。
    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帥才，可堪大任。
    也難怪常凱申會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隻為了給自己找一個拉攏楚雲飛進入中央軍戰鬥序列的機會。
    “日軍方麵，很有可能為是否攻取徐州產生分歧，可不管如何，日軍華北方麵軍勢必不會放過雪恥的機會。
    他們在山西吃了大虧，如果我是寺內壽一，定然會抓住韓副總司令臨陣脫逃的機會，繼而趁著五戰區部隊尚未部署完成的情況下，向魯南地區駐紮的各部隊發起最為迅猛的攻擊。”
    “而現在，據我所知，日軍方麵依舊沒有動靜，延誤了所謂的戰機，這種情況就指向了日寇內部產生分歧的可能性。”
    “而隨著金陵淪陷，華中派遣軍的持續作戰，華北派遣軍的南下進攻，大概率會得到敵華中派遣軍的支持，在這種情況下，日軍內部的分歧很快便會得到解決。”
    “津蒲路之戰，必然不可能避免！”
    楚雲飛太懂了。
    熟讀戰史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李宗仁在徐州會戰前的戰略部署和出發點呢？
    踩住這個出發點。
    稍微換位思考一下，便能夠想到李宗仁此時的顧慮。
    無非就是手上部隊戰鬥力差，缺兵力，常凱申的支持力度不夠罷了。
    五戰區沒有精銳部隊沒關係。
    一旦358旅接到調令，完成休整之後勢必會第一時間出晉作戰，火速馳援。
    他楚雲飛更是當場表態。
    命令下達後，他也會絕對服從李長官的指揮。
    為此次津蒲路之戰，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李宗仁從未如此欣賞一位軍官。
    其所作出的所有判斷，均是有理有據。
    且完美符合他的認知。
    這讓李宗仁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可惜，時間也差不多了。
    接下來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否則，他更願意和楚雲飛再多呆一會。
    “雲飛，今天就先談到這裏，書麵命令很快就會下達，二戰區長官司令部那邊已經完成了協調，想必你回去之後應當就能夠收到消息。”
    “是，李長官，那雲飛就告辭了。”
    “嗯。”
    回到了居住的院落之中。
    朱綬光果然如同李宗仁所說的那樣，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楚雲飛。
    並且告知了他來自二戰區長官司令部的最新命令。
    楚雲飛眉頭緊皺，一旁的孫銘為二人添著茶水。
    “總座，若是讓李長官來指揮我們，恐怕我們358旅大概率要付出不小的犧牲。”
    朱綬光自然明白楚雲飛的顧慮。
    就如同閻老西指揮的晉北大戰一般。
    坑的各客軍、中央軍部隊死傷慘重。
    直到茹越口被日軍突破了，繁峙縣城失守之後。
    閻老西才反應過來。
    同樣作為新桂係領頭羊的李宗仁。
    坑他們晉軍一手，那也是基本操作。
    退一步講，即便一視同仁。
    麵對華北派遣軍，楚雲飛所部也很難不遭到日方的針對。
    日軍方麵。
    尤其是本次作戰需要麵對的華北派遣軍。
    誰不想擊敗楚雲飛所部，乃至幹掉楚雲飛？
    在日本人的發布的懸賞令之中。
    楚雲飛的項上人頭的價格已經突破到了十五萬大洋。
    這就代表著。
    楚雲飛的腦袋比一些地方軍的集團軍司令官還要值錢。
    且超過了絕大多數的嫡係中央軍軍團長。
    他們要雪恥，必然需要幹掉358旅，幹掉楚雲飛。
    一旦出晉作戰且不說後勤供應，乃至是否會砸到日寇的重點打擊。
    但地利民心這一塊，必然比不上在山西本土作戰。
    而且，即便是楚雲飛自己。
    也不確定麾下的戰士們知道要出晉抗戰之後，戰鬥意誌和主動性有沒有之前這麽強。
    畢竟，在山西打仗，那是保衛他們自己的家鄉，保衛他們自己的親人。
    出晉作戰。
    那就是真正的為國為民了！
    “這個你無需擔心。”
    朱綬光給楚雲飛吃了一顆定心丸：“委員長承諾，你們具備獨立指揮權，雖然直屬於五戰區，但無需向李長官負責。”
    不需要向戰區司令長官負責。
    那這還是什麽直屬部隊？
    該不會是常凱申直接微操指揮吧？
    想到這裏，楚雲飛眉頭微皺，接著問道：“也就是說，我們一旦出晉作戰，很有可能出現無人過問的情況，那麽補給的話誰來負責？”
    朱綬光解釋道：“五戰區負責供應軍械、槍彈、補給。”
    “那作戰指揮方麵”
    “隻需要向委員長負責。”
    楚雲飛眉頭瞬間擰在了一起。
    這一刻。
    繞是楚雲飛都有一些慌。
    在二戰區。
    楚雲飛收到常凱申的命令，還能收到命令不執行。
    他上麵還有個閻老西這個老長官，問題不大。
    可到了五戰區，上麵就隻剩下了個委員長。
    屆時命令下達，他又當如何自處？
    朱綬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楚雲飛，他試探性的問道：“雲飛你是擔心委員長直下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