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小小的清流裏埋下一粒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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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西苑玉熙宮外。
漫天鵝毛大雪,太液池猶如玉帶,冰封後蓋上了一層軟綿綿的雪被子。
玉河橋橫跨太液池,往東通往紫禁城。
嚴紹庭和張居正已經在雪中撐著傘,走到了玉河橋上。
這是往來玉熙宮和紫禁城的重要通道,即便是這個時候也有眾多的內廷小太監冒著風雪鏟除積雪。
“人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這雪若是再下下去,恐怕開了春就是災年了。”
積雪太厚,開春回暖融化,就會形成水患。
張居正說著話,目光掠過橋麵北側的瓊華島,落在了嚴紹庭的臉上。
嚴紹庭不置可否的笑笑:“閣老此次東南之行,乃領皇命,所行皇差,增產絲綢行銷海外一事,地方自不敢推辭。”
張居正淡淡一笑。
他在說嚴家已經把控朝堂太久,鬧得朝野禍事連連。嚴家的這位大少爺卻很肯定,嚴家不會在他南下東南南直隸、浙江兩地時,暗中出手搗亂。
似是有些驢頭不對馬嘴啊。
張居正想想,搖了搖頭:“隻是今日潤物在聖前所說,要與外商提高絲綢售價一事,恐怕還要好生操辦才行。”
這世上沒有人是傻子。
西洋諸國,乃至於是歐邏巴諸國的商人,很清楚大明的絲綢價格是多少。
嚴紹庭卻是轉口問道:“您以為,此去東南改浙江五萬畝稻田為桑田,南直隸十五萬畝棉田為桑田,屆時操辦是否會順當?”
說到這話時,嚴紹庭的目光帶著幾分審視,深邃的盯著張居正。
張居正比之嚴紹庭,要大上二十來歲,算起來是差了整整一輩的。
但此刻,張居正卻覺得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讓自己生出乃是同輩人的感覺來。
他開口道:“有皇命旗牌,南直隸、浙江兩省難道還敢抗命?”
說罷,張居正亦是盯著嚴紹庭:“再者說,如今胡宗憲便是浙直總督,又有南直隸的趙貞吉、浙江的鄭泌昌督辦兩省事務,地方上的官府想來是不敢掣肘的。”
說著話,張居正幽幽的瞥了嚴紹庭一眼。
既然你嚴大少說嚴黨不會在這件事上扯後腿,那胡宗憲和鄭泌昌都是你嚴黨的人,肯定是不會暗中做手腳的。
至於南直隸的趙貞吉,那也算是個做事的人,自不會違抗皇命。
嚴紹庭卻是嗬嗬一笑。
很顯然,這位大明朝有數的老帥哥,還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嚴紹庭隻好開口道:“下官的意思,其實並非地方官府,而是那二十萬畝,尤其是南直隸十五萬畝棉田背後的主家。”
不等張居正開口,嚴紹庭便已經是再次開口出聲。
“南直隸十五萬畝的棉田,大多都在蘇州、常州、鬆江三府境內,尤以蘇、鬆兩府最甚。若是此地棉戶不願更棉為桑,閣老又要如何處置?若是這裏麵,再爆出些什麽情弊,閣老又會如何應對?”
嚴紹庭默默的想了一下。
在鬆江府有著不下二十萬畝田地的徐家,貌似就有小半的田地都是栽種棉花,紡織棉布的。
自己這一次沒有阻止改稻為桑的事情再次出現,繼而又在南直隸弄出改棉為桑,又力推張居正南下主持這件事情。
所為的,就是要讓這位學生去真正的看清他那位老師的麵目。
朝堂之上,當真隻有嚴家是壞人?
他今天就是要在清流內部,埋下一個釘子,一個相互懷疑的種子。
嚴紹庭目光看向遠處。
“閣老,我便送到此處了。東南一事,張閣但有差遣,在下必當竭盡全力。”
說罷,嚴紹庭拱手作揖,拜別眉頭緊皺不知思索何事的張居正。
突然之間裝了不少心事的張居正,晃晃蕩蕩的就到了紫禁城這邊。
卻見徐階和高拱竟然還等在這頭,隻是都坐在了馬車上,掀開窗簾看向來路。
張居正連忙上前:“徐閣老、高閣老。”
徐階隻是默默的點點頭,不曾說話。
高拱笑著臉問道:“都說完話了?”
張居正嗯了一聲,看向徐階:“老師……”
“先去裕王府吧。”
徐階開口說了一句,便放下車簾。
馬夫也輕喝一聲,趕起了馬車。
高拱在另一輛馬車上,看著這情形,也隻是笑了笑:“走吧,走吧,若是去晚了,怕是吃不上元宵了。”
說完之後,高拱也放下車簾。
張居正看著兩輛馬車已經動了起來,隻能是眉頭緊皺,登上自己的馬車。
而在另一頭。
玉熙宮外。
嚴家祖孫三人,已經陪著嘉靖吃完了元宵。
嚴世蕃一手撐傘一手攙扶著老嚴頭,走出宮門。
呂芳則雙手兜在一起,由一名小太監撐著傘,跟在後麵送嚴閣老出宮。
嚴紹庭就跟在一旁。
到了宮門外。
嚴紹庭站定,看向呂芳:“呂公公留步,陛下那裏還要您伺候著,我與父親送祖父回府便是。”
呂芳笑嗬嗬的點點頭:“嚴公子今日算是替陛下解了一回憂,日後就要隨侍嚴閣老了,大好前途就在眼前啊。”
嚴紹庭露出純良羞澀的笑容:“不過是盡孝盡忠而已,不敢言語前途。”
呂芳卻是上前一步:“陛下方才說了,今個兒嚴公子送入宮的三百萬兩,勻一百萬兩白銀出來,要放在戶部。
這可是嚴公子替陛下掙的銀子,二百萬進內帑乃是本分,可這一百萬兩去戶部,便是嚴公子為朝廷立下了一功。”
嚴紹庭心中一動。
看來嘉靖是認可朝廷內外二一分賬的。
他抬頭看了一圈,故作不解道:“前些日子還見著馮公公,怎麽今日一直不曾見到他?上一回下官搶了馮公公的差事,還沒來得及告罪一聲。”
這不過是找個由頭挑出後麵的事情罷了。
呂芳自然也是人精,臉上露出一抹不滿:“不懂規矩的玩意,已經打發著去裕王府伺候世子爺了,等什麽時候學會了規矩,再到宮裏來伺候陛下主子爺。”
嚴紹庭笑笑:“下官不久前,曾聽人說過為官三變,或許馮公公去了裕王府,往後會有更大作為。”
說著話,嚴紹庭看向正在攙扶著老嚴頭登上馬車的嚴世蕃。
呂芳樂嗬嗬的笑著:“說起來,嚴公子說前番是搶了馮保那廝的差事,其實卻該說是嚴公子予了他一份恩情。我這個當幹爹的,得要代他謝過嚴公子了。”
嚴紹庭卻是搖搖頭:“馮公公雖在內廷,但下官卻覺得他頗為忠肝義膽,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多多往來……”
說到這裏,他也終於是露出了真正的目的。
裕王府。
呂芳眼中閃過一道亮光,隻是依舊樂嗬嗬的笑著:“嚴公子前途無量,自會有機會的,奴婢便不再送了,嚴公子慢些走。”
嚴紹庭拱手:“您留步,慢走。”
那頭,將老爺子安頓進馬車裏的嚴世蕃,轉頭看著宮門下的兒子。
嚴世蕃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
瞧著這逆子還在那嬉皮笑臉的,更是心中憤憤不已。
“是不是要老子給你去勢了,留在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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