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鄢懋卿的必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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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流上下一心,同仇敵愾。
    而今再放眼,舉目皆叛忍。
    玉熙宮裏,沉默不語的徐階,心中徒然生出幾分寂寥。
    他不是不知離間之術。
    可先有太嶽,後肅卿。
    這叫自己如何分辨,人心是肉,天天如此,佛祖也要怒的。
    就如今日,嚴紹庭認同高肅卿的話。
    那明日呢?
    說不得會發生什麽事!
    徐階舉目四望,麵前都是多年同朝為官的熟人,卻又這般的看不透。
    難道大明朝除了我徐階,便都是嚴黨奸佞?
    正待徐階要開口之時。
    嚴嵩卻是忽然回頭,將目光看向了戶部尚書高燿:“子潛任戶部,曆來有良疏。今日所議,皆為時下朝廷錢糧短缺之事,陛下該問過他的意思才是。”
    “嗯。”
    嘉靖重重的嗯了一聲,臉上帶著笑容,看向高燿。
    高燿當即躬身抱拳。
    他先是看了看今日奏議的兩方,最後又抬頭看向皇帝。
    瞧著現在的局麵,大抵自己是要充當一回裁判了。
    高燿心中自然是不願意的。
    這兩邊,又有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呢?
    但話裏話外的意思,高燿卻又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眼下他戶部倉房裏空空如也,朝廷和皇帝都需要現在就將那些空蕩蕩的倉房填滿。
    所以。
    其實這也是個很容易做出的選擇。
    “啟稟陛下,臣以為當下緊要之事,便是充盈國庫。時下已至夏季,這幾年每逢此時節,地方上便必有水患。
    而今朝廷空虛,若是地方上生出災患,那時候朝廷怕是難以賑濟。
    徐閣老所奏,利國利民,卻是長遠之計。
    嚴閣老所奏之事,則可於時下充盈國庫,以備朝廷及地方之用,此番若能於鹽務、東南商稅定下成例,則日後戶部亦可有長久錢糧入庫。”
    徐階默默的閉上了雙眼,低下頭。
    其實當袁煒和嚴紹庭兩人站出來,挑明朝廷是現在就短缺錢糧的時候,他便清楚,自己的奏請大抵是不會通過的。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嚴黨竟然會對鹽務下手。
    但不論如何,自己今日奏請皇帝,這件事傳出去,不論對誰都有個交代了。
    嘉靖卻並沒有立即給出決斷,而是又看向了呂芳。
    作為內廷二十四衙門,司禮監掌印太監。
    呂芳就是內廷的代表。
    見到皇帝的眼神。
    呂芳當即躬身走出,開口道:“奴婢不懂外頭鹽務的事情,但從宮裏派出去的人,時不時也是說到過,兩淮鹽商富奢之風盛行。想來,這鹽務上得利的地方還是很多的。”
    “那就辦鹽務和東南商稅的事。”
    嘉靖目光夾起,掃過低著頭的徐階,終於是拍板子下了定論。
    “陛下英明。”
    嚴紹庭搶先輕咳一聲,隨後眾人這才緊跟其後。
    嘉靖目光幽幽,又看了一眼徐階。
    隨後才說道:“都是利國的好事,時下戶部空虛,當緊要巡鹽、查稅,添補戶部諸倉。
    既然事情是嚴閣老提出來的,朝廷此遭派何人南下巡鹽,清查東南商稅,也一並由嚴閣老提出來吧。
    徐閣老你們也一同商議,此事今日便定下來。”
    徐階是管著吏部的差事。
    見到道長又將巡鹽人選之事,交由嚴黨推舉,心中不免有些堵塞。
    可皇帝的話也說的明白,並沒有否定他今日的奏請,不過是朝廷現在就需要拿得出手的錢糧。
    見今日一切都如大孫子當日在家中所言的一樣。
    皇帝確確實實更關注能否用最快的速度得到銀錢。
    嚴嵩臉上便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容。
    他側目看了眼身邊的大孫子,隨後才緩緩開口道:“都察院左副都禦史鄢懋卿,自嘉靖三十五年,他由大理寺少卿遷任左副都禦史,便會同戶部總理兩浙、兩淮、長蘆、河東鹽政,熟悉鹽務,此時朝廷巡鹽追繳鹽課、清查東南商稅,鄢懋卿最是合適不過。”
    鄢懋卿巡鹽,兼查東南商稅。
    這是嚴家內部早就已經通過的統一意見。
    反倒是嚴世蕃在知道嚴紹庭的最終想法後,對此大為肯定。
    不過此時是在玉熙宮。
    見嚴嵩說出要讓鄢懋卿去東南巡鹽、查商稅。
    高拱眉頭一跳。
    他先前亦是察覺出了老徐情緒變化,這時候還是要幫著老徐說話為好。
    高拱上前一步,抱拳開口道:“陛下,嚴閣老,鄢懋卿此人雖熟悉鹽務。但其人卻秉性奢侈,傳言以文錦被廁床,白金視溺器,常與妻妾成行,製五彩輿,領十數名女子舁之,道路傾駭。
    當初鄢懋卿總理四地鹽務,禦史林潤便尚書彈劾其索要屬官吏,饋遺巨萬,濫受民訟,勒富人賄,置酒高會,日費千金,虐殺不辜,怨谘載路,苛斂淮商,幾至激變。
    臣以為,此次東南巡鹽,清查商稅,乃是幹係社稷之事,充盈戶部之計。
    鄢懋卿其人不端,怎可擔此重任?”
    高拱就差將當初禦史林潤彈劾鄢懋卿五大罪的時候,就是首輔嚴嵩袒護,這才沒有得到皇帝的追究。
    涉及到過往的內閣爭鬥,袁煒和高燿兩人齊齊閉上嘴,低下頭,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嘉靖則是淡淡的看了眼高拱,未曾出聲。
    嚴紹庭見此,卻是臉色平靜,抬頭看向道長:“啟稟陛下,臣有話要說。”
    見到嚴紹庭要說話。
    嘉靖的臉上立馬露出一抹笑容。
    “準了。”
    似乎是覺得這樣回複太過公式。
    嘉靖又笑著說道:“卿在玉熙宮,無有限製,但說無妨。”
    嚴紹庭麵上含笑:“臣近來讀大明律日久,深知國朝萬事皆需有法可依,若是微臣沒有記錯的話,當初林禦史彈劾左副都禦史之時,有司並未會審,也無查證。如此,高閣老說鄢懋卿品行不端,便是無根之說。”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向臉色憋得漲紅的高拱。
    高拱憋著一口氣,卻難發泄。
    因為大明律確實如此規定,而當初也並沒有查證鄢懋卿在總理四地鹽務的時候,所犯的事情到底是否為真。
    可是,那還不是因為當初有你嚴家庇護,所以皇帝才將這件事留置不發。
    麵對啞口無言的高拱。
    嚴紹庭繼續說道:“陛下,此次朝廷巡鹽地方,清查東南商稅,乃是幹係充盈國庫。左副都禦史南下巡察,想來亦是困難重重,此等得罪各方之事,必不得好。
    若是稍有不慎,便會激起地方變動,或會萬般罪責加於左副都禦史之身。而地方或為引起朝議,更會鼓動地方百姓抗議朝政。
    正因此,嚴閣老與微臣商議之時,便覺得,此時為左副都禦史鄢懋卿最為合適!”
    說到最後,嚴紹庭雙眼露出冰冷寒芒。
    這就是在為朝廷和戶部解決當下短缺錢糧的同時,為鄢懋卿設下的一個必死的局。
    嚴紹庭持身之正,目光清明,默默的注視著上方的道長。
    嘉靖則是眉頭微凝,目露深思。
    良久之後,他抬眼看向嚴紹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明白了這小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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