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讓愛卿受委屈了(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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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紹庭一聲哀吼。
卻是讓嘉靖猛然一震,滿臉詫異。
而在一旁一直負責記錄的呂芳,亦是放下墨筆,舉目看了過來。
而在兩人的視線裏。
抬起頭的嚴紹庭,已經滿臉漲紅,一副大明優秀青年官員代表,滿腹憋屈,無處發泄的模樣。
嚴紹庭默默的吐出一口氣。
這一口氣憋的。
自己差點沒暈過去。
嘉靖亦是神情不斷變化,深吸一口氣。
“說!”
“有朕在!”
嚴紹庭拱手頷首:“回稟陛下,我中原之地,自古以來便屢有革新,春秋戰國,商君變法、李悝變法、吳起變法、鄒忌變法、申君變法、樂毅變法,唯變法之國而得成一霸。
“而後有漢文景、漢武三朝休養生息、勵精圖治得大漢四百年基業。
“再至前唐開元革新,方得盛唐之名。
“而前宋僅一家王朝,便有慶曆新政、元豐改製、熙寧新政、哲宗紹述、天眷新製、正隆官製。
國家若要得長盛基業,唯有不斷革新,革除積弊,推新而為。八百年周室,井田不複當今,天下無有萬年之法,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若是按照科舉八股。
嚴紹庭這番話便是開篇切題之言。
說完之後,趁著換氣的機會,嚴紹庭看了一眼角落裏。
呂芳依舊在奮筆疾書。
看來是要將今天嚴紹庭在這萬壽宮中一切言語,皆記錄在案。
嘉靖是愛讀書的。
不光是道門課業,更多的是曆朝史家之言。
嚴紹庭所說的這些革新,他自是知曉。
但唯有最後那句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好詞!”
“好句!”
嚴紹庭這時候便繼續說道:“臣方才失聲之語,不敢言陛下所問,實乃微臣讀史,閱遍春秋,深知國家革新之不易。”
說到這裏。
他停頓了一下。
因為他要對某宋點名鞭屍了。
嘉靖亦是投來期待和讚許的目光。
他對如嚴紹庭這等年紀的官員,總是抱以寬厚的,像這些年輕人,就該多一些銳氣。可若是不知國家不易,整日在朝堂之上嚷嚷著革新,卻又是不好的。
能知曉國家革新不易。
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嚴紹庭則是開口道:“前宋慶曆新政,範文正公,嘔心瀝血,韓琦、富弼、歐陽修等人一初同心協力,新政頗有成效,而後卻為舊黨攻訐。
“範文正公更是被誣陷以朋黨而論,新政風風火火,不下經年,便戛然而止。
“再有熙寧元年開始,王安石屢屢上述奏請革新,奏明富國之法、強兵之法、取仕之法,雖其中多有弊端,卻也開一時強盛,朝野煥新。
“然而熙寧新政一起,便引發前宋新舊黨政,朝堂之上傾向碾壓,相互攻訐。至九年,王安石辭官歸降,新政停罷。
再至宋哲宗即位,司馬光執宰天下,熙寧新政之法盡數廢黜,自此無疾而終。”
對。
就是那個砸缸的司馬光!
嘉靖亦是漸漸沉默了下來。
千古範文正,那是多少君王期望能得到的臣子。
嚴紹庭則是深深一歎:“臣於朝堂,得陛下幸,但終究人輕言微。革新之法,必當是貫徹朝野,士農工商,無不涵蓋。
“臣今日放言兩淮鹽政餘鹽一事,便有徐閣老等人以祖宗成法而壓之。
“臣讀宋史,恍恍惚仿若王安石,直麵司馬光亦以祖宗成法而攻之。
“前宋無論範文正公,亦或王安石,皆掌權朝堂,同誌者無數,亦是艱難萬分。臣不過雙臂之力,猶言一事,便臨駁之於觸犯祖宗成法。
“臣惶恐!
“臣非經年老吏,為官得幸,滿腔報國之心,以報陛下隆恩。
“臣惶恐!
不敢言革新諸事,動蕩朝野,乃至牽連家人,累及陛下聖明。”
鞭完了前宋和司馬光後。
嚴紹庭再有言語,已經是滿麵漲紅,雙眼無盡憋屈。
此刻落到嘉靖的眼裏。
是什麽?
這就是一個一心一意為報君恩,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的大明朝五好青年官員,卻因為朝野積弊,而無能為力啊。
多好一孩子。
每天都想著如何報效自己。
卻又無可奈何。
已經記錄完畢的呂芳,更是放下手中墨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嚴侍讀公忠體國啊!
就和俺們這些閹人一樣,滿心都是為了主子爺,可身在朝堂,卻又不能隨心而行。
主子爺這麽多年默默承受著憋屈。
嚴侍讀如今亦是如此。
嘉靖無聲一歎。
目光中帶著幾分複雜,看向了嚴紹庭。
“至誠至孝。”
“當是朕之潤物!”
過往種種,在嘉靖腦海中一一浮現。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一日,從湖廣安陸踏進北京城的他,也是銳意昂揚。
可是後麵所發生的一切,也讓他如同此刻的嚴紹庭一樣,滿是憋屈,無處可說。
但是呢。
嘉靖也想到了嚴紹庭剛剛所說的前宋熙寧新政,一等宋哲宗上位,重用司馬光,便新政全無。
嘉靖心中不由的多了幾分感慨。
自己如今又剩幾載歲月。
便是自己如今尋了改製革新,可等大明朝的新帝即位,自己所行革新,又能否存留下來?
若到時候一紙廢黜。
豈不是在說,自己所行革新,實乃荒唐事?
便是自己那時已經駕崩就陵,卻也要背上一個罵名。
嘉靖的眼裏閃爍著幾道精芒。
他看向嚴紹庭,長長一歎。
“讓愛卿受委屈了。”
“起來吧。”
嚴紹庭雖然明知結果,但聽到這句話,終究還是心中暗暗一歎。
老道長終究還是不敢改製革新。
在他看來,自己如今言及革新,是為了忠君報國。
那委屈,自然就是他嚴潤物受了。
嚴紹庭拱手起身,頷首低頭:“臣不委屈!臣隻是不願陛下受辱,不願我大明江山,祖宗社稷,陷入絕境。”
嘉靖擺了擺手。
“愛卿所做亦是甚好,不必自責。”
“朕……”
嘉靖有些猶豫,目光在殿內掃過。
隨後,他才接著開口出聲。
“方才你多有言及曆朝變法,引之本朝,雖……但於改製革新之事,想來心中定是已有腹稿。”
好奇。
嘉靖雖然不願意推行革新,但終究還是好奇,想要知道嚴紹庭所準備的革新改製,又到底有哪些。
嚴紹庭也是愣了一下。
怎麽著。
你老道長不願意革新,還要聽一下我的革新之法?
這不是白嫖嘛!
但自己這些時日在朝中所經曆的,加之一點點整理出來,加之借鑒後世之法,所總結的那些革新之法,卻還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但嚴紹庭卻不打算說。
甭管是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火耗歸公,還是文武吏治、重整京軍、開海行商,更不要說取消功名優待、取消宗室特權、改革選官製度。
哪一條現在說出來。
自己和老嚴家,都可以準備好打包行囊,一起滾回江西老家了。
不過自己今天在老道長這裏大演一番,除了訴苦,可不就是為了能弄點好處。
嚴紹庭覺得自己剛剛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就看老道長有沒有這個覺悟了。
但現在老道長又想知道革新之法,總不能什麽都不說。
嚴紹庭三思之後,方才緩緩開口,以求能稍稍滿足一下老道長修道之餘的好奇心。
“回稟陛下。”
“臣在朝為官時長,可當差做事日短。臣不敢在聖前胡言通曉天下萬事萬物利弊,更不敢言臣一人便可盡言革新改製。”
“陛下問策於臣,臣隻能答,若行改製革新,首在吏治。不論今歲浙江、南直隸增產絲綢所生諸事,亦或京中軍需貪腐事,再或今日所生兩淮巡鹽之變,都在吏治。”
“吏治清明,則新政革新之法,方能上行下效,無有阻礙,可得政通人和。”
嚴紹庭想到了老高當上內閣首輔後,便揮動手中大棒開啟的吏治整頓,而後延伸到老張登臨首輔之位,推行的考成法。
不過這玩意的核心,是在督促地方官員完成朝廷製定任務的。
最重要是征收賦稅。
法子可行,但卻忽視了百姓。
若是再加上民生事項,將地方百姓生機水平加入到考成法之中,方才能算是完善的。
嚴紹庭抬頭看了一眼老道長。
這事似乎是可以說的。
但是。
老道長不配!
嚴紹庭當即轉口道:“吏治清明,而後方可推行新政。如行經濟,富裕國家,當穩固百姓農耕,更要重於商賈之術。
“百姓錢糧能有幾何,蓋之於商賈,皆為富可敵國。我朝初定之時,乃是為了憐惜天下百業,方才農商賦稅甚低於前宋。
“而今我朝國祚已有二百年,民間商賈無不豪奢,在外粗布麻衣遮掩,在家便是綾羅綢緞。若是為一方豪強,則麵官府,亦是僭越橫行。
“朝廷勵商賈,雖不能強奪其資,斷其根基,毀於商業,卻定要嚴查商賈,以巨稅終之!
“臣有估量,若重之商稅,上下貫徹,假以時日,國庫取之商賈之財稅,定是遠超於百姓農耕之財稅。”
有明一朝,真的就是一個畸形的經濟製度。
原本開國的時候,確確實實是為了休養生息,大多行業都是無稅或是少稅的。
商業僅僅隻有三十稅一。
到後來甚至就連這三十稅一都無法征收上來。
錢到不了朝廷手裏,軍隊短缺錢糧。
國家滅亡了。
那些士紳商賈,也不過是轉身一句頭太癢。
割發而跪。
依舊富貴。
可謂無恥至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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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