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二龍相見,大儒授業(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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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讓徐階顏麵盡失的治學論(求訂閱)
書院。
前廳廂房。
光線幽暗。
朱載坖隻覺得空氣都凝固了一樣,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坐在椅子上的嘉靖,卻是麵色平靜,在兒子、兒媳以及睡著了的孫子之間環視著。
“都坐吧,今日昌平無有尊卑君臣。”
朱載坖這才茫然的點點頭,坐在了離著門口最近的椅子上。
然後才反應過來,又往裏挪了一個位子。
李妃則是微微福身,而後將懷中的孩子換了一個方向,麵朝著嘉靖,這才坐下。
嘉靖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小屁孩。
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呂芳。
呂芳臉色漲紅,打心底為主子爺高興。
他躬身上前,小心翼翼的將小屁孩從李妃懷裏抱起,然後輕輕的送入到已經張開雙臂的嘉靖懷裏。
孩子落入皇帝懷中。
忽的動了一下,兩隻粉嫩的小手輕握成拳,在同樣粉嫩的臉上動了幾下。
眼睛也微微有些睜開。
這一番動作,卻是讓嘉靖頓時心生慌亂。
但是不多久。
小屁孩便雙手縮進胸前,眼睛緊緊的閉著,又一次睡熟了。
嘉靖這才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隨後看向坐在麵前的兒子。
“今日,可都看明白了?”
朱載坖點點頭:“嚴師……讀,功德一方,利國利民,雖不合天下大製,卻治民有方,兒臣不久前聞聽嚴侍讀聖前富民裕國之論,如今親眼一觀昌平,足見嚴侍讀已經算得上陽明先生所說的,知行合一。”
嘉靖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後,才再次開口道:“你能看明白,天下不能處處如昌平,便是個聰慧的了。日後……”
忽的,嘉靖閉上了嘴,揮了揮手。
“罷了,日後的事朕也管不到。”
“但你要清楚,治國當如嚴紹庭所言,先要富民。”
這些日子。
在西苑萬壽宮裏,每每誦經之後,略感疲倦,嘉靖便會將當日嚴紹庭聖前奏對的富民裕國之說拿出來,反反複複的閱讀。
不知不覺。
潛移默化的。
尤其是當今日出宮一趟,踏足昌平,親眼看到那金燦燦的田地,那些洋溢著笑容的百姓,那一座座工廠。
嘉靖已經認同了,富民裕國的理念。
朱載坖拱手低頭:“兒臣,遵旨。”
嘉靖有些無聊的看了朱載坖一眼,然後低頭看向懷裏熟睡的孩子,臉上這才重新露出笑容。
“等孩子再大一些,也送來昌平讀書。”
這話一出。
朱載坖連忙抬起頭,麵露驚訝。
而在一旁的李妃,卻是麵有笑容。
廂房外。
一片疑惑詫異中。
嚴紹庭看向聶豹三人。
他規規矩矩的躬身合手,執弟子禮。
“三位先生。”
“諸位前輩、同僚。”
說到這裏,嚴紹庭的目光悄無聲息的,看向了今天已經沉了一天臉的徐階。
“自陽明先生倡致良知之說,天下學者知舍聞見而求知於心。”
既然聶豹三位老爺子要在昌平書院開課授業。
昌平書院,日後走的自然就是心學的路子。
這句話,算是表明了嚴紹庭對心學的肯定。
但是下一刻,嚴紹庭卻是話鋒一轉,言辭也變得犀利了起來。
“然其傳之訛也,語心體而遺工夫,則日人於高虛而無益。
其又訛也,概舉夫不待學習者以為良知,而不複究愛親敬長之本指。
則以欲為理,以任情為率性,以戒慎恐懼為戾於自然,而去道日益以遠。”
總體一句話解釋。
那就是現在鑽研心學的人,大多隻知道要率性而為,而不知知行合一。
此言一出,不少人臉色已有變化。
嚴紹庭則是繼續道:“近日傳良知之學,語知矣而不必良,語良知矣而不必能致,往往聞用功語,輒生詫訝,其弊將多於晚宋支離之失。”
“比來聖政一新,士風丕變,然多習於脂韋希寵,無誠心為上為民者。
“辯誠偽以端士習,今講學家以富貴功名為鼓舞人心之術,而聞風爭附者則先以富貴功名橫於胸中。
“銓衡一缺,則翹首而垂涎;館局一開,則熱中而濡足;司錢穀則慕秩署之清華;典刑名則思兵曹之喧赫;居台諫則羨卿貳之崇高。
以為不通其說、不究其術,則無以滿其欲而濟其私,然後剿竊浮詞,談虛論寂,相飾以智,相軋以勢,相尚以藝能,相邀以聲譽。”
等到這番話從嚴紹庭嘴裏說出。
則學堂之下,一片驚悚。
不少人更是隻覺此言是在說自己,而麵紅耳赤,麵露憤憤。
而嚴紹庭的目光,卻是再一次的瞥向了已經臉色鐵青的徐階。
對!
沒錯!
說的就是你這好為人師的徐老好人!
聶豹三人亦是眉頭緊皺。
他們三人這些年一直在大江南北,遊走講學。
嚴紹庭所言,何嚐不是他們有過見聞的。
王畿算是三人裏,秉性最為直率的。
當先開口道:“家師所學,天下傳之,乃我等弟子之幸。但近年天下學風,卻也如嚴侍讀所言。天下學子知致良知之說,卻不通其內,講學者功利當先,竊濟私利,空談多於實際,屬實可恥可惡!”
三人裏。
最是沉默寡言的錢德洪,在一陣思考之後,才緩緩開口。
“所以想來,這也是為何先前嚴侍讀不願昌平書院,開課授業經學科舉的真正原因吧。”
嚴紹庭看向這位錢老夫子。
這時候,就算不是這個原因,也必須是這個原因!
他臉上有些無奈,為難的點了點頭。
隨後,嚴紹庭繼續說道:“確如錢老先生所言,晚輩正是有此顧慮。
天下講學之輩,初學之士,靡然從之,一入蒲團,皆宛然有聖人麵貌,且洋洋獨喜,自負曰:吾得為會中人物耳。
晚輩不暇論其立心製行何如,試即聞聽有講學之時,其間言語色笑,變態多端,或覘喜怒於上官,定進退之秘訣;或騰毀譽於多口,發愛憎之神機;或間為堅白異同之談,各質己私,嘵嘵不相下。
有爵位稍尊、巧言雄辯者參言其間,眾皆唯唯而莫敢發,豈天爵之論以人爵而後定乎?”
這句話。
幾乎就是貼著徐階的臉,在抨擊了。
學堂下不少人似乎是已經反應了過來。
嚴紹庭最後那句,豈天爵之論以人爵而後定乎。
可不就是在說徐階。
乃以內閣次輔之高位,開講學於士林學子。
畢竟。
說起講學的事情。
朝堂之上。
可不就是徐閣老最愛講學。
這時候,即便是最愚鈍的人,也知道嚴紹庭是在借此事,抨擊起了徐階徐閣老。
於是,眾人不禁開始聯想起來。
嚴紹庭為何這樣做?
今日本是國朝士林大儒,來昌平與嚴紹庭辯論經學。
而前因,則是因為陛下當初欽定嚴紹庭為壬戌科春闈會試主考官。
隨後京中就出現了嚴紹庭將會成為心學一派宗師的言論。
然後才有了這一次並沒有發生的辯論。
那麽。
結合現在嚴紹庭的這番話。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嚴紹庭通過旁人不知道的渠道,知道了這件事可能就是徐閣老在背後推波助瀾。
所以。
今日也就同樣借著此事,當眾抨擊徐閣老的講學。
而有些人,則更是想起當日京中學子圍堵嚴府巷的時候。
嚴紹庭是上了一道奏疏給內閣,言稱奏請朝廷嚴查天下講學。
到這裏。
大多數人終於是看明白了。
這就是衝著徐閣老去的。
而現在,就連徐閣老的老師以及同門,都認同了嚴紹庭的話。
這就……有些打臉了。
至於說打誰的臉。
這就不能說了。
雖然書院堂前,一片寂靜。
但徐階卻清楚的感受到周圍視線的變化。
這時候。
徐階的老師。
聶豹開口道:“所以,山長所請之事,便是書院日後講學授業的規矩?”
悄然的。
聶豹已經用山長來稱呼嚴紹庭了。
嚴紹庭拱手還禮:“先生言重,晚輩豈敢任此山長。不過,今日晚輩所言,也確實是想定下書院日後授業之規矩。”
聶豹點點頭。
王畿則是直接開口道:“學風規矩,早立為好,嚴侍讀盡可說來,我等自不會有意見的。”
嚴紹庭點頭道:“晚輩雖不能規矩天下學子,但昌平書院卻還是要有一條規矩。晚輩以為,學子在何年齡,便做何事。
“若為蒙學,隻當識文斷字,學習聖賢文章。
“若是生員,則熟稔四書五經,專心文章,不可言論國朝諸事。
“若中舉功名,參悟本經,遍覽群書,博覽眾家,可議如何富民、農桑、百業。
較之於治民、安邦、定天下,待那金榜題名日,入朝為官時,再去踐行吧。”
空談誤國。
這就是嚴紹庭的核心思想。
而當今天下讀書人,偏偏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空談天下社稷。
他們覺得,隻要自己嘴巴動一動,天下就能變好。
他們以為,自己的三兩句閑言碎語,就能讓黎庶富裕。
卻不識五穀,不知百業。
後世。
倒是有個很妥貼的詞語可以指代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也隻知高談闊論,再問其身,不說富民裕國,便是飽食己身,也是艱難萬分,卻還不思勤懇。
聶豹、王畿、錢德洪三人,在短暫的沉吟之後,異口同聲。
“此言大善!”
聶豹笑著說道:“侍讀能有如此想法,可見治學,亦是少有人能比之。在其位言其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昌平書院,日後自當遵循此等道理規矩。”
嚴紹庭麵含笑容,頷首躬身:“能得三位先生器重信任,治學昌平,亦是晚輩三生有幸,也是昌平百姓子弟之幸,晚輩今日魯莽,前輩麵前狂言治學,還請先生們見諒。”
聶豹三人卻是隨意的擺了擺手。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不論旁人如何說嚴紹庭怎樣怎樣好,他們都不會相信。
而今日,在看到昌平之後。
便是不需要旁人如何如何說嚴紹庭。
他們也能看得出,嚴紹庭是真的在為民做事,而在治國、治學之上,也是翹楚之輩。
看著此等才學驚豔的晚輩後生,三人又如何不喜。
尤其是,嚴家本就與陽明先生私交甚好。
說一句心學別家,也不為過。
而嚴紹庭所做的,也都是契合了陽明先生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道理的。
那就更讓聶豹三人,一眼相中。
這才有了他三人願意留在昌平開課授業,也願意接受嚴紹庭的治學之論的原因所在。
嚴紹庭臉上笑容純良。
“說起來,此間學生倒是想到了一句話,或可為書院日後之教訓。”
聶豹三人當即麵露期待。
嚴紹庭則是一字一句道:“榮華富貴莫入此門,功名利祿請往他處。請三位先生斧正。”
“上善之言。”
“無需更改。”
“可為書院匾額,立於門前。”
聶豹、王畿、錢德洪三人先後開口。
嚴紹庭麵有笑容,看了徐渭一眼。
兩人同時躬身抱拳,朝著聶豹三人深深一禮。
“昌平書院,願請三位先生,開課授業。”
“善!善!善!”
廂房內。
已經將孩子送還給李妃的嘉靖。
聽見外麵的動靜之後,臉上亦是露出笑容。
他側目看向一旁的呂芳。
“速回京中,擬旨。”
“今日昌平。”
“朕當為其助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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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