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張居正: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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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那道魁梧的身形,站的是挺拔不屈。
    更是站定不動如山。
    他的目光平靜如水。
    隻是心中卻是激蕩不斷。
    讓嚴訥入閣,再讓李春芳升任禮部?
    你徐閣老當真是好算盤啊!
    其實若放在過去,對於徐階這一次的謀算,高拱或許還不會在意。
    但是現在是什麽時候。
    尤其是,徐階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在籌謀之際,竟然一聲不響,繞過了內閣就這麽不聲不響的上奏了。
    雖然你徐階是次輔,而自己隻是內閣輔臣。
    但你這樣做,還要內閣作甚?
    不如我和袁煒還有首輔一起乞骸骨回家養老算逑!
    而這。
    也就是高拱為何會在今日,出乎眾人意料的,出聲反對徐階的謀算。
    既然徐階要圖謀內閣和禮部。
    那自己就順勢,反手讓李春芳入閣,而將嚴訥壓住。
    如此。
    徐階的謀算不成不說,李春芳和嚴訥兩人之間也可能會因此而互生嫌隙。
    此刻除了徐階滿心詫異,不解的盯著高拱的後背。
    便是嚴訥瞪大雙眼。
    如何也想不到,嚴家都沒說話,竟然是高拱出麵反對自己入閣。
    隻是因為這件事涉及到討論自己入閣的事情,嚴訥即便在場也不能開口。
    不然。
    他就是壞了規矩。
    更不需要其他人說話,他就立馬失去了再入閣的機會。
    不過嚴訥自己不能說話,卻不代表徐階、嚴訥這一方就沒有人了。
    畢竟在場的,可不光是內閣和六部,還有其他九卿成員。
    大理寺卿遲鳳翔當即站了出來。
    “皇上,嚴尚書在朝多年,乃是嘉靖二十年進士,進士及第便館選庶吉士,授翰林院翰林編修,在朝勤勉,執掌禮政多年,任人唯賢。而吏部左侍郎乃是嘉靖二十六年恩科進士,雖亦是在朝多年,但經驗總比嚴尚書少。
    更何況內閣乃是中樞所在,代天子執掌乾綱,而率朝堂六部五寺三法司,當以更為老成穩重之人任之,方為妥當,更合乎社稷。”
    今天對著徐階開炮的高拱,當即回過頭,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遲鳳翔。
    隻是一眼。
    遲鳳翔便心中一慌,想要低頭,卻強忍著挺直了脖子。
    然而。
    高大炮卻是當眾冷哼一聲:“大理寺什麽時候,也開始搞論資排輩這一套了?”
    遲鳳翔頓時麵紅耳赤。
    因為他剛剛那番話,其實就如高拱所言,是在搞論資排輩。
    高拱接著開炮:“國朝選賢任能,曆來都是考量萬全,若是皆以論資排輩而論,老夫是不是也要自請辭了這內閣輔臣的差事?”
    話到了這個份上。
    遲鳳翔終究隻能是低下頭,拱手抱拳:“下官並非此意。”
    高拱卻是不依不饒:“那伱說來,李春芳是否更加年輕更有精力,當下朝廷又是否更需要這樣的官員擔當重任,勞心我大明江山社稷事?”
    遲鳳翔低著頭,雙手藏在袖中握緊成拳,半天的功夫才沉聲說道:“下官的意思,嚴尚書為官更有經驗,更適合任職內閣,非是高閣老所指之意。”
    這算是不輕不重的解釋了一下。
    但高拱哪裏會放過。
    至於說今天會因為這件事和徐階交惡?
    也不看看徐階為了自己的謀算,這些日子在朝廷裏都弄了些什麽事情。
    朝廷各部司衙門,這些日子哪個躲過了徐階的斥責。
    什麽意思?
    朝廷從年初就開始整飭吏治,還是自己親自一手抓的。
    徐階這番舉動,難道是在暗指自己整飭吏治不用心以至於有漏網之魚?
    既然事情是你徐階先做的,那就不要怪我老高反對你了。
    此刻見遲鳳翔竟然還在狡辯。
    高拱冷笑一聲:“試問,當初張居正是如何入閣?他亦是年輕一輩,亦是廷議入閣。僅此若非去歲事,張居正奉召入京,便是回閣做事,又何來今日廷議內閣新員一事?”
    這話更是攤開了說的。
    嚴紹庭也不由的在心裏給老高豎起了大拇指。
    遲鳳翔現在卻是滿心懊悔。
    徐閣老都沒開口,自己怎麽就上杆子說話了。
    誰不知道當初還是內閣輔臣的張居正,乃是徐階的學生。
    更不要說。
    張居正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
    和李春芳正好是一年的同學。
    而若按照遲鳳翔的意思,當初張居正就完全不應該讓其入閣。
    既然當初張居正入閣,遲鳳翔他們沒有反對,今天又如何能反對李春芳入閣。
    此刻的徐階心中卻是大為煩悶。
    且不說自己的謀算今天怕是不成了。
    嚴訥恐怕也會因此心中生怨,對李春芳生出嫌隙。
    而今天殿內廷議的話,想必也會傳入李春芳耳中。
    到時候遲鳳翔所說的話,李春芳難道會不知道?
    自己這一次可謂是算盡了一切,就算是嚴家出麵反對,矛頭也都會指向嚴家。
    可是現在經過高拱這麽一鬧。
    嚴家片事不沾身。
    反倒是李春芳、嚴訥這些人,恐怕會互生嫌隙,心中生怨,互有不滿。
    而在內閣中大多數時間都打醬油的袁煒,瞧著時機也站了出來。
    “皇上,臣附議高閣老所言。”
    “臣在內閣,深感當下朝政繁瑣複雜,嚴尚書雖為官經驗更為老成,但內閣之事幹係眾多。這兩年臣等在內閣當差做事,嚴閣老愈發蒼老,以致去歲身體抱恙,徐閣老更是接連染恙居家。
    於公,嚴尚書入閣無可指摘,可若因此而讓嚴尚書為國事重壓以致尚書身體有恙,卻是不妥。朝廷便是用人,也要體恤臣子之辛。而吏部左侍郎雖較之年輕,經驗不如嚴尚書,可卻也在朝中做事多年,任職吏部更是有目共睹,前番更被推舉升任吏部尚書,可見其才能乃有公認。”
    和高拱不同。
    袁煒算是做到了八麵玲瓏。
    在他這話說完,嚴訥總不能厚著臉說自己還能為朝廷再幹五百年吧?
    那就是不要臉了。
    吃相就難看了。
    更何況袁煒還巧妙的提到了去年廷議郭樸、李春芳升任吏部尚書的事情。
    既然李春芳能參與升任吏部尚書一職的競爭,就足以說明他的才能不差。
    如今廷議入閣,也是完全有資格和相應能力的。
    而在這個潛台詞下,更是指向了徐階。
    當初廷議吏部尚書人選的時候,李春芳可是你徐閣老提出來的。
    今天你也將李春芳放在了廷議入閣人選之中,現在大夥認同李春芳,你總不能說他不行吧。
    若你說他不行。
    那敢問你為何要將其放在廷議入閣的名單裏?
    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
    這時候。
    打盹好一陣子的嚴嵩,終於是緩緩抬起頭。
    “皇上,臣等意見想來便是如此,禮部和吏部左既然都是徐閣老提出來的人選,自然都是能勝任內閣差事的。”
    見到嚴嵩開口,徐階當即轉頭看向了他。
    他眉頭微皺,難道嚴嵩也要在高拱、袁煒之後,讚同李春芳入閣?
    隻不過。
    嚴嵩卻是說了與徐階此刻所想完全不同的話。
    隻見嚴嵩笑著開口道:“都是朝廷的能臣,所謂手背手心都是肉,但內閣人選卻終究要定的。而到底該是誰入閣,老臣以為還是陛下聖裁為好。”
    一句話。
    嚴嵩便將這一次入閣人選之事決定權,送到了嘉靖手裏。
    他如此說話,徐階卻是眉頭更為皺緊。
    反倒是嚴訥心中微動。
    最可能反對自己的人,卻沒有反對自己入閣。
    雖然嚴訥此刻心中已經知道,在高拱和袁煒旗幟鮮明的支持李春芳之後,皇帝大概率會選擇同意這個人選。
    嚴訥也隻能是對此深表遺憾。
    隻能說。
    當下朝局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已經讓自己看不清了。
    嘉靖則是麵露笑容。
    高拱、袁煒爭論,推舉李春芳目的為何,他其實並不在意。
    徐階看似隻是提議,卻首推嚴訥,又是為何他也不在意。
    這一次。其實從一開始,嘉靖就打定主意隻要是徐階推上來的人,他就同意入閣。
    雷禮推辭了。
    如今隻剩下嚴訥和李春芳。
    而徐階首選是嚴訥。
    但高拱和袁煒卻力主李春芳。
    徐階不說話。
    那麽自己如何選,就如同首輔所言,皆由自己聖裁。
    在眾人注視下。
    嘉靖看向了徐階,緩緩開口:“徐閣老,這一次廷議入閣人選,吏部左侍郎李春芳亦在徐閣老推舉之中,而徐閣老也在內閣兼管吏部事,想來正是因為對李春芳深為了解方才舉薦。”
    這話一出。
    徐階低下頭閉上了眼。
    嘉靖則是朗聲道:“諸卿為國朝舉薦才能幹臣,皆是心係我大明江山社稷,朕自無有不從。”
    嚴紹庭心中樂嗬了一聲。
    若老道長你當真是無有不從,那麽就該順著徐階的意思,讓嚴訥入閣。
    不過從道理上來說。
    李春芳也是徐階推薦的。
    便是現在定下李春芳入閣,那也是順了徐階的意。
    李春芳入閣這個人情,自然還是要承徐老狗這個恩的。
    不過至於李春芳知道今天萬壽宮大殿內的事情之後,心裏到底如何想。
    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隨著幾番話出口。
    嘉靖終於是說道:“擬旨,傳召吏部左侍郎李春芳即日起機預內閣,當盡心勉力當差做事。”
    “臣等領旨!”
    眾人拱手出聲。
    就在眾人以為,今天已經到了要散場的時候。
    高拱卻是再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輕咳一聲。
    徐階眉頭一挑。
    往日都是嚴紹庭和嚴家與自己作對,不斷搞事。
    現在難道成了你高拱要和自己搞事?
    在他目光不解中。
    高拱開口道:“皇上,今日廷議內閣新員入閣一事,乃是為了朝廷政務計量。值此之際,臣以為當議刑部尚書久空一事,刑部執掌國朝刑名,不可久無堂官。而工部左侍郎嚴世蕃近來愈發勤勉,本部差事不錯分毫,更是心係國本社稷,臣以為其足可勝任刑部!”
    說完之後。
    高拱終於是今天頭一次的側目掃了徐階一眼。
    自己不光是要壞了你徐閣老今日的謀算,還要再惡心你一次。
    而隨著高拱的開口,當眾舉薦嚴世蕃升任刑部尚書,殿內卻是響起一片詫異之聲。
    當真是活見久了!
    高拱竟然會推舉嚴世蕃!
    而對高拱來說,心裏卻是另一番計量。
    如他剛剛舉薦嚴世蕃時所說的。
    他今天之所以會推舉嚴世蕃,隻因為那一大段話裏的心係國本社稷。
    嚴世蕃心係什麽國本社稷?
    自然是當初旗幟鮮明的奏請冊立裕王為太子的事情了。
    而他高拱呢?
    可是裕王侍讀啊!
    他不能說的話,被嚴世蕃說了,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嚴世蕃到底還是在國本這件事情上旗幟鮮明的站隊裕王府。
    那就可以在這件事情上算作是自己人了。
    讓嚴世蕃升任刑部,日後對裕王府的事情上,也能有個幫手。
    嘉靖心裏自然也記著這件事情。
    當初嚴世蕃第一個站出來奏請冊立裕王為太子。
    今日高拱將這件事拿出來說。
    嘉靖當即笑著點頭:“嚴世蕃近來當差做事,確實勤勉,刑部也如高閣老所言,不可久無堂官。”
    兩句話分開說倒是沒什麽。
    但現在放在一起說,那就是皇帝認同了高拱的提議。
    但是不等嘉靖將最後那句升任嚴世蕃為刑部尚書的話說出口。
    嚴嵩便立馬站了起來。
    老嚴頭拱手抱拳,沉聲道:“陛下,工部左侍郎為官以來,秉性浮躁,雖近來有所磨練,卻不可為一部尚書,尚有欠缺,老臣以為不可使之任用於刑部!”
    對於首輔的反對。
    眾人倒是沒有覺得意外。
    畢竟老首輔如今看著,是真的有了退位讓賢的心思。
    壓著兒子,或許也是為了等他真的退下來,才可能鬆開那層捆綁。
    見嚴嵩這麽說,嘉靖還想反對。
    畢竟在他看來,就算嚴世蕃如何,但對自己兒子冊立為太子一事,卻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
    朝堂用人。
    自己取的不就是一個忠字。
    不過想了想。
    嘉靖已經到了嘴邊的勝任嚴世蕃為刑部尚書的話,卻是改了口:“高閣老所言有理,首輔所說的話也有理。所謂知子莫若父,首輔有此言,想來嚴世蕃還需磨練方可擔當重任。
    不過……”
    說到這裏。
    嘉靖微微一笑。
    “嚴世蕃在朝多年,前番自己也力辭刑部尚書一職,如今高閣老舉薦,可見其所作所為也有公論。”
    說著話。
    嘉靖目光滿是笑容的看向嚴嵩:“敕令,工部左侍郎嚴世蕃,轉任刑部左侍郎,主辦刑部差事。”
    從工部左侍郎轉任刑部左侍郎。
    這就不算升官。
    隻是轉任。
    但在刑部沒有尚書的情況下,嚴世蕃卻已經是刑部衙門第一人了。
    嚴嵩深深一歎。
    卻也知曉,事不可為。
    隻能是拱手低頭。
    “老臣謝恩。”
    雖然他常言朝堂之上無父子,可嚴世蕃轉任刑部,到底還是皇恩。
    而這皇恩也是對著嚴家來的。
    他謝恩,理所當然。
    嘉靖則是笑著揮了揮手。
    “朕還是那句話,諸卿和朝堂大小官員當差做事,隻需勤勉盡心,朕自當看在眼裏,賞罰分明。”
    眾人紛紛拱手抱拳。
    “陛下聖明無雙,國朝盛世可期!”
    一番君臣互相吹捧。
    今天這場萬壽宮廷議,方才算是真正了結。
    而在這西苑皇城之外。
    順天府衙。
    知府公廨內,卻是傳來一聲低沉的驚呼。
    “糟了!”
    看著麵前剛剛送來的一道訴狀。
    張居正滿臉陰沉,眉頭夾緊。
    訴狀是順義縣呈上來的。
    說的事情也很小。
    隻是因為這一次開挖運河之事,順義縣有百姓不滿官府征辟,狀告順義縣衙書吏貪墨舞弊。
    這等案子往日裏,其實根本上升不到知府衙門。
    但現在偏偏就送來了。
    這就說明順義縣知縣等人,已經無法處理這件事情。
    而這一樁小小的隻是涉及順義縣胥吏貪墨舞弊一事,卻讓張居正看到了一絲危險。
    張居正麵色凝重。
    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恐怕就會有一場大亂等著自己了。
    他心思愈發沉重。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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