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皇帝都是昌平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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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壽宮內殿。
    當嚴紹庭聽到老道長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算是成了。
    自古以來。
    哪怕是當下,自家那位老小子。
    亦如此刻眼前的老道長。
    他們除了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和角色,還有著一個共同的身份和角色。
    為人父。
    而天下但凡是當爹的,幾乎都無一例外是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出類拔萃,能成才擔當重任。
    這一點,不以外事外物而改變。
    老小子都能背著自己,偷偷在工部和刑部,各種誇自己。
    更遑論老道長這個當皇帝的。
    尤其是,朱載坖幾乎就隻差一個東宮太子的頭銜。
    老道長自然是希望朱載坖才能出眾。
    朱載坖越有本事,老道長才會越加的放心。
    窺探到老道長眼底藏著的那一絲期待。
    嚴紹庭就慶幸,自己在和老道長相處這麽久後,還算是能抓住對方一點點心態。
    這天大的功勞和人情,又豈能是自己一個人擔下的?
    到時候就算老道長不忌諱。
    自己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與其如此。
    倒不如將功勞的大頭讓給裕王朱載坖。
    反正朱載坖這輩子就算是當上了皇帝,也改不了他是昌平書院山長的經曆。
    皇帝都是昌平係的!
    區區功勞,自己還有什麽可吝嗇的。
    於是。
    嚴紹庭抬著頭,滿臉笑容:“山長淳厚仁德,憂慮天下生員,至誠至善,彼時微臣困頓不知何解,若非山長所言,微臣半分不得今日之解。彼時,山長之言,至今微臣亦猶在眼前,窺山長彼時言行,微臣仿若窺見皇上聖顏。”
    誇!
    這個時候就得要狠狠地誇朱載坖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誇完還不算。
    嚴紹庭低下頭,雙手抱拳,緩緩彎腰低頭,直至雙臂高過頭頂。
    他低頭沉聲道:“微臣不敢窺探聖意,微臣更不敢居功。若今日陛下準允奏對之法,臣以為當以昌平書院山長為首功,明旨昭告天下。若陛下不允此法,則亦當降旨,褒獎昌平書院山長勤勉國事,憂心社稷。”
    嚴紹庭低著頭。
    卻麵帶笑容。
    自己不光要誇,誇完之後,還要替皇帝的兒子向皇帝討要功勞。
    而低著頭的嚴紹庭,視線裏還包含著徐階腳上那雙皂麵白底官靴。
    殿內。
    在嚴紹庭說出要為裕王朱載坖請功的話,話音落地之後,便是一片寂靜。
    道台上。
    嘉靖滿臉漲紅,布滿笑意,卻強忍著不曾發聲。
    他默默的注視著拱手低頭的嚴紹庭,心中清楚這小子這個時候是不敢騙自己的。
    而如果這件事情。
    果真是如嚴紹庭所言,經由朱載坖提及才有了這個法子,那麽首功也足以按在朱載坖身上。
    朕的兒子,替朕和朝廷解決了一樁大麻煩!
    甚至於,還能解決皇權能否下鄉的千古難題!
    社稷繼承。
    今朝可安心矣!
    嘉靖沒來由的從心底生出一股暢懷欲放的感覺。
    自己雖然這些年幽居內廷,大多數時候不問朝政,但自己的兒子,大明朝將來的新帝,卻絕對不能做碌碌無為之君!
    至於到到台前。
    張居正微微頷首低頭,目光流轉。
    這個嚴紹庭總是能給自己展現無數的奇思妙想。
    他是如何能與裕王討論這件事情,還能讓裕王說出這些話的?
    張居正不覺得裕王能自己主動說出那些話。
    必然是嚴紹庭有過鋪墊。
    但即便如此。
    他依舊覺得詫異萬分。
    裕王這一次可是和過去大為不同啊。
    至於終於聽明白待官生保送製的徐階,更是一時間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麽。
    現在自己反對的話。
    可不單單會成為天下人的敵人。
    還會成為皇帝的敵人!
    反對皇帝的兒子提出來的可行之法?
    若這個法子不可行的話,自己還可以站在為國為民的角度去反對。
    但現在。
    這待官生保送製,分明就是可以立即施行的辦法。
    自己再反對。
    在皇帝看來,那就是自己這個內閣次輔不懂事了。
    一個不懂事的內閣次輔?
    或許高肅卿很樂意接手內閣次輔的位子。
    正當徐階猶豫著,自己該如何在這件事情裏將自己的手插進去的時候。
    嘉靖卻是抬頭看向了徐階。
    “徐閣老。”
    聽到皇帝呼喚。
    徐階肩頭一震,趕忙拱手抬頭:“微臣在。”
    嘉靖麵帶笑容,揮手指向嚴紹庭:“方才徐閣老也在場,昌平書院山長提出的這個待官生保送製,徐閣老身居內閣,操辦國事多年,在朕看來最是穩重,不知徐閣老對此法意下如何?”
    徐階瞳孔收縮。
    皇帝當著眾人的麵說自己多年操辦國事,最是穩重。
    這明顯是希望自己同意這件事情。
    而且不光是同意。
    還要為這個法子找一個更為妥當且必須要立即推行天下的理由。
    徐階嘴裏不由生出一絲苦澀感。
    這是要自己給皇帝老爺子的兒子坐實了功勞。
    徐階沉吟片刻,不敢停頓太久。
    方才轉頭看向嚴紹庭。
    他笑著說道:“嚴賓客。”
    嚴紹庭當即側身看了過來:“徐閣老。”
    徐階則是麵帶笑容的詢問了起來:“賓客與山長所議此法,似是要明旨天下,征辟天下功名生員入官府衙門操辦公門差事,以待官生而稱?”
    嚴紹庭點點頭,心中卻稍稍警惕了一些:“確實如此,不知徐閣老有何疑慮?”
    一個坑,又一個坑。
    在這萬壽宮內殿被徐階和嚴紹庭兩人挖出。
    徐階當即搖頭擺手:“疑慮不敢說,隻是若征辟天下功名生員,秀才可使之、舉人亦可使之,如何區分?何地往何地,何人決斷?取用之後諸待官生俸祿如何供給?”
    反對是不可能反對的了。
    如今隻能給嚴紹庭增加些難度。
    若是嚴紹庭沒法解決,那麽或許還有機會將這件事情暫時按下來。
    隻要不是立即推行。
    那自己就還有機會插手這件事,這天大的功勞和人情,自己就能同樣分潤一份。
    隻是不等嚴紹庭開口。
    張居正卻是搶先道:“陛下,臣以為天下兩京一十三省,京師、陪都各司衙門,取舉人用之。一十三省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同取舉人用之。諸府舉人、秀才並取,諸縣隻取秀才用之即可。”
    如同徐階的心思一樣。
    此刻眼看著待官生保送製,在有了裕王加持之下,幾乎無可阻擋的要推行下去的時候。
    張居正自然也希望能插手其中,至少是能沾一份光。說完之後。
    張居正倒是不忘轉頭看了一眼嚴紹庭。
    畢竟。
    他這個時候開口,算是搶了光的。
    嚴紹庭對此倒是沒在意。
    最大的功勞自己都讓給朱載坖了,這點沾光的事情,老張想沾就沾吧。
    而原本隨著徐階提出疑問,同樣是沉眉深思的嘉靖,當即嗯了一聲。
    “這主意不錯。”
    說完之後,嘉靖深深的看了一眼張居正。
    他對張居正的能力倒是無有懷疑。
    若不是因為當初張居正回京就急匆匆提出要變法革新,他還是自己的內閣輔臣。
    嘉靖旋即又說道:“叔大析事穩重,諫言如往,甚妥當。”
    見皇帝終於是又呼喚自己的字,張居正臉上一喜。
    自己沒壓錯寶!
    這份光,自己總算是沾到了!
    張居正立即又說道:“至於徐閣老所問何地往何地,何人決斷?微臣以為,既然是取天下功名生員而用,自然是以兩京一十三省學政提學官並府縣教諭考評推舉,將此事列入諸官考成之法中,防備徇私而舉薦功名生員。
    兩京一十三省舉薦之人,匯總至京師國子監,再行二審該生過往,防止錯漏。兩京用京外之人,各省三司衙門用別省之人,各府用別府之人,各縣用別縣之人,則足可杜絕所用之人再與地方勾結。”
    當張居正這番話說完之後。
    嘉靖亦是再一次拍手叫好。
    “好!”
    “此法不錯!足可行之!”
    而嚴紹庭則是心生疑惑的側目看向張居正,生出幾分懷疑。
    難道老張不知道自己還是國子監司業嗎?
    若是按照他這麽說的話。
    自己往後也能插手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官府胥吏之首的任免權了……
    而國子監若是能掌握這等權利。
    想來日後就是個小吏部的別稱了!
    那自己是不是得給老高的國子監祭酒官職弄到手?
    嚴紹庭不禁聯想了一下。
    若是將國子監祭酒的差事弄到手,那……
    不敢想!
    不敢想!
    不過很快的。
    徐階便當即開口道:“兩京一十三省並諸府縣提學官學政教諭推舉生員,自是職責所在,然若歸於國子監審查任用,是否會導致吏部職權偏移?”
    嘉靖眉頭一挑。
    這樁事自己倒是沒想到。
    他不由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卻開口道:“國子監祭酒如今正由高閣老兼任,而高閣老當下除戶部差事,還另辦整飭吏治事。如今歸天下官府待官生任用之事於國子監,想來高閣老定能盡心竭力操辦此事。”
    徐階徹底啞然。
    因為張居正說的沒錯。
    高拱現在就是國子監的祭酒。
    這件事等同於直接掌握在內閣手上。
    嘉靖亦是點頭認同。
    嚴紹庭卻是掃了一眼張居正,終於是反應了過來,老張為何要在提議之中加入國子監了。
    看來老張是將自己重新入閣的希望,放在了老高身上啊!
    自己總算是看明白老張的意圖了。
    而嘉靖這時候卻是忽然開口道:“叔大此言屬為妥當,不過……所用之人,俸祿如何算之,何處出之?”
    說到這話的時候。
    嘉靖的目光已經看向了嚴紹庭。
    幾乎是下意識的。
    就連嘉靖都沒有反應過來。
    當他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看向嚴紹庭。
    張居正和徐階兩人察言觀色。
    這對往日的師徒兩人,不由再一次默契的心中齊齊一歎。
    果然。
    一旦涉及到錢糧問題上,皇帝現在已經會下意識的等待著嚴紹庭的回答了。
    如今在皇帝看來。
    大明朝沒有人比嚴紹庭更懂錢糧之事。
    這對於嚴紹庭來說自然是好事。
    但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是大大的壞事。
    因為往後但凡是朝廷錢糧之事,皇帝都會保持這一份習慣。
    嚴紹庭也沒有讓老道長久等。
    “過往如何發往俸祿,往後便如何發給。”
    “不過……”
    嚴紹庭聲音停頓了一下。
    畢竟現在是要整批那些秀才和舉人進入官府當差做事,那頂替的自然就是官府中原本胥吏之首的位子,那一份錢糧不過是換一個人發給罷了。
    但他卻還是留了個懸念。
    果然。
    嘉靖幾乎是沒有思考的就詢問道:“不過什麽?你可是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說罷。
    嘉靖目光審視的盯著嚴紹庭。
    嚴紹庭則是麵露笑容:“不過微臣以為,天下功名生員皆為天子門生,這份錢糧微臣估算也不算太多,若是能從內帑另出一份,則天下凡被整批用於官府之生員,必當銘記陛下皇恩,日後更為勤勉當差做事。”
    徐階幾乎是下意識的瞪大雙眼。
    嚴紹庭竟然要從皇帝內帑夾帶裏往外掏銀子。
    不過很快他就低下了頭。
    若是放在過去,或者換個事,皇帝定然是不會允許的。
    但這件事,雖然是裕王和嚴紹庭得了人情。
    但皇帝同樣也可以拿下這份恩情。
    皇帝格外開恩,從內帑另外單出一份錢糧發給,試問那些被征辟用之於官府的生員們會如何想?
    就連當朝命官的俸祿,也都是戶部出的。
    但他們不是!
    他們是拿著皇帝的錢糧在當差做事!
    嘉靖亦是瞬間明白了這裏麵的差別。
    到時候恐怕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天下生員願不願意進公門做那名為待官生實則就是胥吏的差事。
    而是個個都要瘋搶這個能進公門做事的名額了!
    一句天子門生。
    一句內帑領錢。
    就是莫大的殊榮!
    嘉靖深深的看了嚴紹庭一眼。
    當著徐階、張居正,以及呂芳和黃錦的麵。
    嘉靖臉上漸漸露出濃鬱的笑容。
    “朕當真是一日不能無潤物在朝!”
    “此事朕允之!”
    就在眾人目光震驚之中。
    嘉靖話鋒一轉:“昌平書院山長此次諫言有功,朕甚欣之,擬旨加國子監祭酒銜。”
    嚴紹庭三人頓時一愣。
    然後瞬間反應過來。
    旋即。
    三人心頭齊齊一震。
    大明朝要變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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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