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嚴紹庭挨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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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爹……”
    徐家巷。
    徐府宅邸內。
    徐琨看向已經坐在茶桌後小半個時辰的父親,臉色擔憂的呼喚了一聲。
    一旁。
    茶壺裏的沸水已經止住沸騰。
    因為下方爐子裏的香炭早就已經燃盡。
    徐琨呼喚了一聲,不見父親徐階有任何的反應。
    隻能輕歎一聲。
    提起茶壺,將爐子裏的炭灰倒掉,再重新放入香炭點燃,而後將茶壺架上繼續煮水。
    不多時。
    壺中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徐琨也沒有心思衝泡茶水,直接沸水灌入茶盞裏,隻是過了一遍水,便重新注水,為徐階倒了一杯茶放在麵前。
    “爹。”
    “要不兒子在軍需差事上,給嚴紹庭挖幾個坑?”
    “軍需差事幹係國朝社稷,隻要這上麵出了錯他嚴紹庭就算是再如何受寵,也絕無可能繼續留在……”
    不等徐琨說完。
    徐階終於是抬起了頭。
    “糊塗!”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但徐琨卻是心中一喜。
    父親有動靜了,總比一直沉默著的要好。
    隻是徐階此刻臉上滿是愁容,他抬頭看向麵前的兒子。
    和長子相比,眼前這個二子就顯得稚嫩太多。
    在他原本的謀劃之中,徐階的將來也盡都要依靠長子徐璠,而老二和老三隻需要在朝中有一份差事,能在必要的時候幫兄長提供一份助力即可。
    隻是現在。
    徐璠已死。
    可徐家卻還要在大明繼續傳承下去。
    不論是老二還是老三,都不能再出事了!
    罵了一聲後。
    徐階微微一歎:“隻要你在軍需上做一天,就絕不能有一天出半點的錯!”
    說完後,徐階還有些不放心。
    老二平日愚鈍的多。
    徐階隻好詢問道:“懂嗎?”
    徐琨有些茫然,卻乖順的點著頭:“兒子明白,爹是要兒子走的穩一些。”
    見兒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徐階這才鬆了一口氣,搖頭道:“若非你大哥,若非……”
    話不曾說完,徐階又是深深一歎。
    徐琨亦是臉色悲痛:“兄長之事,其實也該是嚴紹庭的錯過,隻是事到如今,還請父親以身子為重,萬不能久思而致神傷。”
    徐階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你啊,性子乖張了些,往日有為父和伱兄長護著你們兩兄弟,我家又是江南富碩人家,你們便不知官場凶險,人間疾苦。如今……萬事都要小心謹慎,不可再走錯一步。”
    說完後。
    徐階卻是在心中暗暗自問。
    自己可曾走錯了?
    想了想,徐階搖了搖頭。
    他看向麵前的兒子。
    “你知曉為父今日為何如此嗎?”
    徐琨立馬麵露好奇,搖了搖頭卻又說道:“父親是因為皇上加賜裕王國子監祭酒一事?”
    徐階卻是再一次的搖了搖頭。
    心中則是生出一股無力感。
    這個兒子到底還是愚鈍了一些。
    若是老大還在……
    哎。
    心中又是一聲歎息。
    徐階開口解釋道:“當下朝堂,裕王早就是那無名有實的儲君國本了,皇上便是將內閣首輔的位子給了他,也算不得什麽!”
    徐琨麵露詫異。
    難道還能這麽幹?
    徐階則是繼續解釋:“為父擔憂的是……那嚴紹庭過去在皇上那裏頗受隆恩,如今恐怕與裕王也是交情頗深了……”
    這才是徐階真正擔憂的地方。
    而他已經是將話說的保守了一些。
    按照他心中真實的想法。
    恐怕當下裕王已經是將嚴紹庭看做是自己潛邸中人了,還是那種最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一旦裕王將來有朝一日登臨大寶?
    自己現在都能想到,等到那一日真的到來,嚴家就是一個三朝元老人家。
    而依著嚴紹庭的秉性,加之嚴家如今還受封昌平伯,更是與國同休的世襲罔替。
    嚴家將會成為比之徐家更為強盛的人家。
    皇帝當初的那句話,至今還回蕩在自己的耳畔。
    什麽叫做嚴家非大逆之罪,皆不罰?
    難道隻有出現嚴家謀逆造反,皇帝和朝廷才會處理嚴家?
    徐琨眉頭皺緊,心頭煩悶。
    過去朝廷裏還對於嚴家人人喊打,現如今當初那股倒嚴的風聲,也已經好一陣沒有出現了。
    尤其是在這一次。
    嚴紹庭提出待官生保送製,對朝廷裏那些官員們而言,那就是一個天大的人情。
    別管自家族中那些屢試不中的子弟,是不是需要到異地進入公門當差做事。
    隻要能多一個讓家中子弟擁有官身的法子,那就是好法子!
    在能擁有官身的可能麵前。
    哪還有那麽多的挑挑揀揀。
    而這份人情,隻要是個心向仕途的人家,都得要記著嚴紹庭這個情分。
    徐琨忽的心中一動,想到了近日聽到一則流言。
    他當即看向父親。
    徐階則是沉下眉頭:“有什麽話就說。”
    徐琨點點頭,小聲道:“兒子聽聞,近來嚴府巷那位老祖母身子似乎頗為不好……”
    徐階當即眉頭一挑。
    他想到了兒子要說的是什麽。
    “你是說……”
    徐琨立馬嗯了一聲:“若是嚴家那位老祖母離世,按製嚴世蕃就必須要丁憂守製。如此嚴家在朝中,就少了一個嫡係。而老妻離世,嚴嵩這麽多年隻有此一位正妻,從無妾室,恐怕也會神傷不已,到時候恐怕他將再無心思留在內閣。
    即便皇上強留於他,而依著如今來看,內閣到時候也必然會全權由父親料理,如此情形,其實嚴家在朝中也就剩下一個嚴紹庭當差做事了。”
    徐階臉色鬆動了一些。
    官場上,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不光是看身居何職,身兼何事。
    還要看這家的影響力。
    若嚴世蕃當真丁憂守製,嚴嵩再請乞骸骨。
    沒了首輔的名頭,朝中隻有一個嚴紹庭,即便有皇帝隆恩,可話語權也必然會不如當下。
    不過徐階還是有些擔憂:“隻是那個李時珍不是已經被請回京中,如今就在昌平書院裏?”
    徐琨哼哼了一聲:“他李時珍就算是醫術高明,可難道這世間還能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
    若嚴家老祖母真的油盡燈枯,一口氣咽下去。
    就算是十個李時珍。
    不!
    就算是醫聖在世,也不可能將死人變成活人!
    徐階目光轉動,歎息一聲:“如此的話……”
    徐琨則是麵露笑容。
    “隻管等著便是!”
    “父親過去便時常教導兒子們,在朝為官,便是少說少錯,少做少錯。”
    “如今大不了就諸事按下不表。”
    “坐等嚴家自己出問題。”這一刻。
    徐階終於是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不是因為能讓嚴家聲望和勢力大不如前的法子。
    而是因為兒子似乎終於是成長了起來。
    徐階麵露笑容。
    不由感歎了起來。
    “誰說我徐家子不如他嚴家子!”
    ……
    “生子當如嚴潤物!”
    “這話當初還是陛下說的,時至今日,我等倒是真真的對嚴閣老和左侍郎羨慕不已了!”
    “若我家那小子,能有嚴賓客半分模樣,老夫這輩子也就值了!”
    昌平。
    書院裏。
    隨著嚴紹庭吃飽重新出現在裕王等人麵前的時候。
    那些在場的朝中官員和前來昌平書院做客的士林中人,紛紛誇讚不已。
    就連裕王都已經表明出,嚴紹庭乃是他裕王府心腹之人,更是當眾說出待之如少弟的話,他們如何能不捧場。
    不過。
    捧場隻是一半。
    而另一半則是真真切切的羨慕了。
    聶豹卻是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昌平書院不需要有鶴立雞群的人,需要的是紮紮實實能在朝中站穩腳跟的人。
    如此。
    他們留在昌平書院的心學理念,才能伴隨著這些人擴散出去,不斷的深入人心。
    這些人的誇讚雖然都出自真心。
    但此風不可長啊!
    聶豹當即沉著臉,看向嚴紹庭:“賓客,老夫要問上賓客一句。”
    麵帶聶豹、王畿、錢德洪這三位老爺子。
    嚴紹庭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
    畢竟,這三位老爺子可不光光是士林大儒,還是自家老嚴頭的牌友啊!
    得罪不起!
    他當即拱手道:“先生請問。”
    看著聶豹突然沉著臉,連帶著裕王和周圍眾人,不由看了過來。
    不知道這位老夫子是要問什麽。
    而在眾人注視下。
    聶豹則是開口道:“老夫隻是要問一問,賓客在咱們昌平書院,是個什麽身份?”
    嚴紹庭一愣。
    不知這老爺子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事。
    當著眾人的麵。
    嚴紹庭也隻能是低聲道:“晚輩在書院,逢休沐便有幾節算術課、海外風土人情課要教授諸生……”
    昌平書院如今的課業很多。
    有專攻科舉的經學課,也有那些專門招收窮苦人家孩子的百業課。
    當然也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課業。
    諸如嚴紹庭此刻說的海外風土人情課。
    另外還有最近剛開的由李時珍擔任教習的急救科。
    聶豹則是嗬的一聲笑:“既如此,老頭子是不是可以認為,賓客也算是我昌平書院的教習?”
    嚴紹庭點點頭:“自然是的。”
    得到嚴紹庭的回答。
    聶豹當即臉色一斂,話音一沉:“既然賓客是我書院教習,今日前來書院,雖是為陛下傳旨山長,可嚴教習為何全然忘了該給山長的禮節?諸事不加解釋,便無視山長與眾人?”
    嚴紹庭當即愣了一下。
    在場眾人也是一陣錯愕。
    誰能想到,聶老夫子竟然還在拿著這件事說話。
    朱載坖也是張了張嘴。
    隻是不等他為自己這位少弟開口辯解。
    嚴紹庭卻是已經反應了過來。
    他當即在眾目睽睽之下,轉身朝著朱載坖躬身彎腰,抱起雙拳:“山長,今日在下失禮,還請山長見諒,多多包涵。”
    說完後。
    不等朱載坖反應。
    嚴紹庭便又轉身朝著眾人抱拳作揖:“在下今日因在朝中奏對,錯了時辰,以致腹中空空,忘了與諸位的禮節,還請諸位見諒。”
    說完之後。
    嚴紹庭心中全然沒有對聶老爺子多事的怨恨,反倒是生出一絲後怕。
    或不是老爺子這會兒為自己找補。
    恐怕自己真就要失了禮節了。
    瞧著嚴紹庭竟然如此乖順,附耳聽命的致歉。
    眾人當即麵露敬佩。
    心中對嚴紹庭的評價反倒是更高了幾分。
    眾人也不敢受了嚴紹庭這個禮,紛紛擺手,而後拱手回禮。
    朱載坖這時候終於是開口,為眼前這位被自己視作少弟的嚴紹庭辯解:“聶老夫子,聖賢曾說,民以食為天。潤物雖然在朝為官,在書院為教習,可也是活生生的人。
    俗話道皇帝不差餓兵,打仗不趕年節。潤物今日在朝中也是忙了一整日,好不容易回了書院,自當是以肚子為先。這一次就算了吧,您看可好?”
    裕王都開口為嚴紹庭解釋了。
    在場眾人,也是紛紛為其求情。
    “山長說的在理啊,民以食為天。”
    “這餓著肚子,哪裏還能顧得上旁的,不過是些虛禮而已。”
    “賓客向來待人處事禮節備至,這一次也是事出有因,老夫子也不要再責怪嚴賓客了。”
    “對對對。”
    “我看,既然賓客現在已經飽了腹,不如就讓賓客為我等解釋解釋,今日這道旨意的緣由如何?”
    眾人一陣解釋,然後順勢就將話題拉回到正題上。
    畢竟。
    聶豹、王畿、錢德洪三位老夫子,那是真的純靠名聲,就可以不懼任何人的存在了。
    加之這三位又和嚴閣老是好友。
    真要是教訓起嚴紹庭來,那誰也說不得什麽。
    這可不是看彼此官職有多高的。
    既然是在昌平書院裏,那就得按照士林的規矩來。
    除非嚴紹庭不想混了。
    而見到眾人紛紛為嚴紹庭解釋求情,聶豹這才心中鬆了一口氣。
    名聲何等寶貴。
    自己既然在場,既然受了這昌平書院的首席,又豈能讓嚴紹庭這個被他們三人看中的小子走錯了路。
    朱載坖亦是上前拉住嚴紹庭,將一直握在手中的聖旨晃了晃。
    “潤物啊。”
    “今日皇上這道旨意,到底是何緣由,你可得與我好生仔細的說明白了。”
    “不然……我今晚可是睡不著的了!”
    或許是在書院待的久了。
    這裏又都是先生和學生,環境單純,朱載坖反倒是比之在裕王府裏更加的從容輕鬆。
    也學會了開起玩笑。
    眾人亦是紛紛開口,一個個都表現的抓耳撓腮的模樣。
    嚴紹庭則是麵露笑容。
    剛好有這幫人在,自己也算是能幫老道長替他兒子揚名了。
    自己這差事,總算是能辦妥了吧?
    回頭老道長可得欠自己一個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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