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他一上來就開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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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的聲音不大。
但此刻的徐府巷卻很安靜。
聲音立馬就傳入兩端街頭巷口,那些離去卻也沒有完全離開的京中官員耳中。
頓時。
一片死寂無聲中,卻又震蕩起軒然大波。
人們都傻眼了。
官場上的人都知道海瑞是個倔驢秉性,也是少見的直臣。
可和他今日這樣,回京第一天就跑到當朝內閣次輔家門口堵人家,然後見麵就問人家能不能清退家中侵占田地。
這樣的事情。
恐怕舉朝上下,也就他海瑞一人能做的出來了!
本就對江南局勢憂心不已的徐階,此刻更是整個人都愣住了。
雖然他已經年過六旬,已經在朝中為官數十年,在內閣十多年,什麽樣的人和事,什麽樣的風浪都見識過。
可像今日這樣被海瑞這種人當麵當眾在家門口質問,還是頭一遭。
也正是因此。
徐階一瞬間竟然完完全全的腦袋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反倒是徐琨年輕,似乎對這種問題並沒有太過在意。
反而是因為海瑞的態度和問題,讓他心生怒火。
徐琨當即大喝一聲:“海瑞!你好膽!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你一個被召回京師尚無任職的小官,也敢如此這般當街質問國朝次輔的嗎!”
海瑞不曾假以顏色,橫眉冷對,那雙眼睛如同能刨開徐琨一樣的盯上了後者。
僅僅隻是如此一個眼神,徐琨便渾身一顫,一股不寒而栗從心底升起。
不等他強忍著不適,繼續開口駁斥抨擊海瑞。
海瑞便已經冷聲嗬斥:“徐主事在戶部管著軍需上的差事,若本官不曾記錯,今年嚴賓客南下後,交付了軍需事宜,徐主事便立即將朝廷十萬匹棉布的訂單轉去鬆江府了吧!”
他倒是沒有說什麽趁著嚴紹庭離開京師後,不能管理軍需差事,徐琨就借機貪墨。
但是這句話說出了口,徐琨也是立即臉色大變。
他當即漲紅著臉辯解道:“戶部軍需差事,在何處采買又有何問題?朝廷給的價錢並未變多,難道本官在這裏有不法嗎?”
他這純粹屬於是強行解釋了。
海瑞也不再理會於他,而是轉頭看向眼神已經恢複清明的徐階。
當著雙眼已經有些血絲的徐階麵。
海瑞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徐閣老,敢問您能為下官解釋一下,戶部今年軍需上的這筆棉布采買銀兩,最後都進了誰家口袋?”
不等徐階開口。
海瑞便再次追問:“敢問徐閣老,下官先前所問的,我大明南直隸鬆江府華亭徐家曆年所占之百姓田地,徐閣老是否清楚究竟有幾何之數?可要下官如實相告?可否能心存憐憫還之與百姓乎?”
一連三個問題。
讓本來已經冷靜下來的徐階,再一次心神震蕩。
很顯然。
通過海瑞這一連三問,就已經說明了對方是查明白徐家在鬆江府和華亭縣侵占了多少田地。
不然海瑞不會如此步步緊逼的質問。
嘎噠。
腳步聲響起,傳入耳中。
海瑞上前了一步,麵色不改:“徐閣老,還請示下。”
徐府巷,當朝內閣次輔徐府門口。
除了海瑞的質問,好一個寂靜無聲。
初秋的風,穿堂過巷,吹起了牆角的塵土。
在兩端巷口官員的注視下。
徐階竟然是後退了一步。
當朝內閣次輔,竟然在海瑞的連番逼問之下,後退了!
徐琨滿臉漲紅,怒火中燒,顫巍巍的抬起手臂指向海瑞:“海……”
一字尚未說完。
海瑞便是一道眼神,驚的徐琨閉嘴,後背驚起一層冷汗。
話分兩說。
今日海瑞奉旨回京入城後不久。
等到下衙,未曾得到消息,嚴嵩領著提前喊到的吏部尚書郭樸以及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兩人,進了萬壽宮。
內殿。
似乎是因為換季,嘉靖的臉色顯得並不是很好,有些蒼白。
殿內也飄散著淡淡的草藥味。
這讓領著人進來的嚴嵩,讓人不易察覺的抽了抽鼻子。
道台上。
嘉靖看著忽然請見的首輔,臉上擠出笑容:“見秋了,這一年也算是要過完了。今年天下無有大災大難,是嚴閣老領銜朝堂的功勞啊。”
嚴嵩坐在軟凳上,拱手抱拳,也是麵露笑意:“陛下聖君在上,行無為而治,才能有我朝當下之盛況太平。”
嘉靖笑著擺了擺手,掃眼與嚴嵩一起進來的郭樸、歐陽必進二人。
“嚴閣老今日下衙還來萬壽宮請見,想來是有事要奏?”
“皇上聖明一如既往,臣下所想全然都瞞不過皇上。”
嚴嵩麵色輕鬆的解釋著。
嘉靖笑嗬嗬的搖著頭,臉上倒是因為這一番吹捧,而變得紅潤了些。
他說道:“既然是有事那就說吧,能讓首揆這個時候請見,想來也是要緊的事情,朕如何能耽擱了。”
嚴嵩點了點頭。
這時候站在後麵的吏部尚書郭樸才躬身開口道:“啟稟皇上,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兼應天巡撫海瑞,今日已經奉旨回京,與吏部、都察院交接了文書。”
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也開口說:“海瑞當時是以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南下應天巡撫任上,如今回京,微臣請奏皇上,是否要將他留任都察院,亦或是皇上另有任用?”
兩人先後開口。
嘉靖便已經大致明白了嚴嵩領著這兩人請見的目的了,他目光落在嚴嵩身上:“此前召回海瑞,也是因為朝中官員對他多有讚譽。朕想了想,這個海瑞雖然性子似乎有些執拗,但對朕和朝廷也曆來都是忠心耿耿。加上如今外麵都說他才能顯著,便也同意了將他召回京師委以重任。”
嚴嵩默默頷首。
皇帝這番話算是解釋了為什麽會同意徐階等人當初請求召回海瑞的緣由了。
至少從皇帝的解釋裏分析,皇帝不過是因為一直覺得海瑞忠心,剛好又有人吹捧海瑞的為官才能,這才順勢將其召回。
至於說海瑞在江南應天巡撫任上的留任和離去,所帶來的影響,皇帝當時是沒有考慮的。
當然。
至少在明麵上,皇帝的解釋是如此。
嘉靖又說:“既然首揆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想必對如何任用海瑞也是有了想法的?”
嚴嵩當即再次拱手頷首:“朝中官員任用,除開吏部遴選考察,便是皇上裁決了,老臣不敢妄議。”
這是例行的臣子本分。
嘉靖也是照例搖頭開口:“伱是首揆,是內閣的首輔,朝中如何用人,用什麽人,該有想法的。”
有了皇帝這話。
嚴嵩才緩緩說道:“既然皇上如此說,老臣倒是覺得,海瑞的性子執拗便是皇上也知曉,那便不能放在四麵八方的位子,如此恐怕是做不好事的。”
對於這話,嘉靖立馬便是點頭認同。????嘉靖之所以能在這四十年裏將大明朝堂掌握在指掌間,靠的就是辨識人物,用人。
嚴嵩又說:“既然他已是都察院右僉都禦史,臣以為不如就讓他在都察院繼續幹著。”
嘉靖目光下沉:“隻如此?”
嚴嵩立即解釋:“順天知府一職自從張居正轉任海務總督便空缺至今,倒也可以讓幹過一年應天巡撫的海瑞兼上,隻不過如此倒是顯得朝廷不夠重用於他了。”
從邏輯上來說,將海瑞召回京師,那是朝廷因為他有才能和功勞所以召回的,那麽按照道理來說便是要重用的。
雖然順天知府乃是京畿府尹,可從指掌應天巡撫衙門治下十二州府變成管理一府,怎麽看都是不受重用。
而這其實也是徐階等人的想法。
將海瑞弄回京,給他一個都察院的高高在上的虛銜,然後按死在順天知府的位子上困住。
郭樸立馬跟進道:“按理,海瑞這一次奉旨回京,可升任都察院左右副都禦史,受正三品銜。剛好如今北直隸按察使司臬台一職空缺,可讓其一並兼上。”
提刑按察使司衙門主官乃是按察使,俗稱臬台,剛好就是正三品的官職。
而按察使司衙門,也正好就是主管一省刑名的地方。
對於海瑞來說,屬實算專業對口了。
這樣的安排,也算得上是真正的重用了。
領著都察院的官職,兼著北直隸按察使司衙門和順天府衙門。
隻要海瑞不出錯,下一步就可以爭取六部、三法司掌印堂官一職了。
當然這是常規操作。
非常規的還有嚴紹庭那種,突然就能年紀輕輕,執掌江南六省。
對於這樣的安排,嘉靖心中倒也是認同的。
真要是讓海瑞主政一方,他倒是也有所擔心。
以都察院的官職去主管北直隸一省刑名事宜,再仔細治理順天府,這樣的安排就很好了,非常得體。
但嘉靖還是看向嚴嵩:“首揆以為呢?”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陛下既然深知深讚海瑞刑名一道之才,吏部給出如此任用諫言,臣以為應當是合乎陛下心意的。”
嚴嵩給出了一個不偏不倚的回答。
嘉靖輕輕一笑,轉頭看向一旁的呂芳:“聽到閣老的話了嗎?”
呂芳立馬笑著點頭:“回主子爺,都聽見了。閣老在朝數十年,為陛下掌管內閣,才是最人盡其才了。”
嘉靖嗯了聲:“既然如此,就按照剛才說的,擬旨頒發吧,也不用讓海瑞等的太久。他那個性子,朕猜他也是閑不住的,不如就讓他快點上任,操辦起差事來。”
呂芳遵旨。
嚴嵩三人則是躬身作揖:“皇上聖明。”
嘉靖則是擺了擺手,提著道袍站起身,走下道台到了嚴嵩麵前。
“朕聖明與否,全乃閣老在朝辛勞。”
說著話,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嚴嵩的肩膀上。
郭樸和歐陽必進兩人看在眼裏,記在心中,都清楚皇帝現在還是以嚴嵩為重,恐怕真要應了當初皇帝說的那句話,要全君臣情誼,肉眼可見不會更換首輔的。
嘉靖這時候又笑著轉口道:“朕聽說你們家那個小福孫至今還沒有取名?鬧得你和書院那三位老夫子吵個不停?”
嚴嵩麵露尷尬:“四世同堂,家族開枝散葉,臣心中難免喜悅,三位夫子亦是一片拳拳之心,這才鬧得如今都沒個名字。”
說到這裏,嚴嵩心中一動。
皇帝難道是起了要給自家重孫兒取名的心思?
果然。
不出嚴嵩所料。
嘉靖當即哈哈大笑著說:“既然都到這個時候還沒個想法,那朕就給定一個名字吧。”
嚴嵩當即彎腰:“此乃臣之重孫福氣。”
嘉靖愈發高興:“想來各處經典你們也都找了無數,孩子取名取個吉祥,朕也不引經據典了,就賜個無憂之名如何?讓這孩子一生無憂無慮,快活一世!”
嚴無憂?
倒卻是沒有引經據典,就直接字麵意思。
嚴嵩卻立馬是抬頭麵露笑容:“有陛下今日賜名,這孩子此生定然是能無憂無慮一輩子。”
嘉靖一陣大笑。
這就是當皇帝的眾多好處之一。
他笑著揮了揮手:“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等什麽時候,朕領著朕的孫兒,去尋閣老的重孫兒耍,讓兩個孩子相互也有個伴兒。”
皇帝的期望很高啊。
嚴嵩心中平靜,應下此事。
唯有郭樸和歐陽必進兩人心思轉動。
而隨著海瑞的最新任用定下,嚴嵩等人離開西苑。
旨意也很快就擬定好了。
不多時,西苑出來傳旨的人就尋到了徐府巷。
這時候也正好是海瑞接連質詢,當眾逼的徐階後退一步的時候沒多久。
“海禦史!”
“皇上旨意!”
太監的喊話,讓徐階頓時鬆了一口氣。
自己早已深知海瑞為官秉性,可自己何曾想到有有朝一日,自己和海瑞正麵相對的時候,對方竟然會是一上來就開大。
這他娘誰能受得了。
自己又如何能作答?
連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出招就是大招,貼臉就開大,自己半生宦海也扛不住啊。
太監的到來,總算是給自己解了圍。
麵對聖旨,海瑞也隻能是退後兩步,跪拜在地。
“臣海瑞,恭請聖旨。”
太監上前,心中帶著一絲疑惑。
先是朝著徐階行禮,而後才打開聖旨對海瑞宣讀旨意內容。
當旨意被爆出,徐階的臉卻又是一沉。
海瑞的任用似乎一切都如自己計劃的一樣。
可是卻又全然不同。
首先就是自己還沒有讓人上奏諫言,皇帝的旨意就下來了。
其次就是自己原本隻計劃讓海瑞在都察院打轉,再兼一個順天知府的官職。可現在,卻偏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又多了一個北直隸按察使。
“臣謝恩,領旨。”
這時候海瑞已經起身,手捧聖旨,再次看向徐階。
而那名傳旨的太監,似乎也知曉海瑞的名聲,未曾討要賞錢就要離去。
但海瑞卻是已經開口出聲:“這位公公還未曾拿到賞錢,還請稍作留步。”
這可是嚴閣老推舉的人,又是主子爺看重的官員。
傳旨太監不敢不聽,便顯得有些緊張,尷尬的站在原地。
而海瑞卻是看向徐階,麵露笑容。
“下官方才入京,諸事未定,尚無居所,囊中羞澀。”
“但徐閣老富有一府之地,受十數萬百姓供養,想來家中定是錢財如山,不知能否替下官給了這份賞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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