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朕已樂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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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自從徐階、嚴訥、潘恩等人相繼倒台,清流舊黨在朝中聲勢一日不如一日,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
    但如今李春芳這位當下的清流舊黨首揆,竟然會挑著這麽個日子上疏退出內閣,還要去西南那塊鳥不拉屎的地方。
    他要做什麽?
    清流又在籌謀著何事?
    大概是習慣,讓此刻殿內眾人沒有去想李春芳上疏之言的真假,而是在琢磨著這位清流舊黨首揆此舉的意圖又會是什麽。
    朱載坖更是被李春芳這道奏疏打破了腦中對東暖閣中那些個西洋女子的幻想,目光中帶著些詫異的注視著對方,似乎是要從對方的臉上探尋出答案來。
    當李春芳的奏疏被送到自己手上的時候。
    朱載坖卻確信,自己的這位內閣輔臣是真的要自請出京。
    無數的念頭在他的腦中浮現。
    就站在李春芳身後的嚴紹庭,眼裏亦是帶著些意外。
    旋即他便開始暗自思忖著對方的意圖。
    難道是因為這一次金行調控銀價,將江南清流士紳大戶洗劫了一波後,李春芳怕了?
    若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會放著堂堂內閣輔臣不做,反倒是要跑去西南那等窮鄉僻壤去。
    這不符合清流舊黨往日裏在朝中的政治追求。
    而早就已經和李春芳交惡的袁煒,則是目光不明的轉頭看向李春芳,嘴角露出一抹譏諷,輕笑著說道:“李閣老這是作甚?如今朝中用新,正值用人之際,李閣老肩負重任,何故要在此時棄陛下與我等而去?”
    李春芳嘴角抽抽,目光冰冷的看向與自己挑刺的袁煒。
    雖然自己與他在朝中皆被稱之為青詞宰相,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卻不知為何從始至終都沒有好過。
    李春芳淡淡解釋道:“袁閣老謬讚,雖時下朝廷正是大舉用人於新,但與朝堂諸公相比,本官不弱末學而已。閣中有元輔和袁閣老等人,自是無虞。”
    袁煒心中哼哼了幾下。
    他就是瞧不上李春芳這些所謂的清流。
    即便都是同為青詞出身,但自己從來都知道自己是有幾斤幾兩。倒是這位清流舊黨首揆,和他身後的那幫清流們,終日裏自命不凡,覺著就高人一等,這天下須得要他們才能治理好。
    當真是放他娘的馬屁!
    袁煒淡然開口:“李閣老當真是抬舉了。隻是那西南終究偏遠,距京數千裏路途,近來也不曾有甚亂子,李閣老便是不願在閣中理事,在朝為陛下分憂效力,也不該去那等遠。”
    說完後袁煒便目光幽幽的觀察著李春芳。
    倒是李春芳聽到這話,心中暗生憤恨。
    他在上疏前已經想到會有人出言追問自己,這裏麵可能會有嚴紹庭,也可能會有高拱,但他偏偏就沒有想過會是袁煒這般擠兌自己。
    經他這張嘴一說,倒像是自己要撂挑子不幹,枉顧聖恩,不管不顧當下朝中國事繁忙,也要舍了京師遠走數千裏,躲到西南的大山裏頭去。
    不過好在李春芳在寫這份奏疏前,就有了準備,心中早有腹案。
    他當即看向安坐上方,臉色不顯的皇帝。
    “啟稟陛下,臣以為當下國朝勢頭高升,困擾東南數十年之倭患,近年來已經蕩平,海上再無憂患。九邊各鎮,早年間雖年年都有蒙古人南下侵擾,劫掠我朝邊民、搶奪財貨,但前不久嚴少保率軍而出,大軍威武,戰而勝之,複河套,據陰山,九邊之患著眼未來,年間再無可能會有大敵來犯。新邊修築長城、城池,控扼漠南,節製漠北,時下亦有清軍之法,京營操練有方,想來不久之後我朝天師必當踏足漠北,飲馬瀚海。”
    雖然是為了自己能從這京師朝堂的泥濘之中脫身。
    但李春芳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隨著嚴係一連串的動作,大明朝的內外局勢和處境,真的和過去不一樣了。
    可以說。
    當下大明的情況,已經能直追憲宗皇帝之時。
    那時候大明在憲宗皇帝治下,大軍盡出,犁庭掃穴,國中也是銳意進取,民生安寧。
    他繼續說道:“臣自先帝點為一甲狀元,入朝為官,至今也有二十餘載。至今思來,為臣者當以天下四境安平為己任。如今微臣立於京中,放眼望去,東南安寧,九邊穩固,唯西南時有動蕩,山野之民不通王道,不知教化,常常以一族之利而成山寇。朝廷施恩多年,西南多行土官之製,卻亦無能更改其貌。臣欲以必生之力,施於西南群山,惟願朝廷得數州數府以漢化流官之製。”
    李春芳的聲音,在今日的文華殿內顯得格外洪亮。
    眾人一陣沉默。
    如果李春芳不再提出別的要求,那也確實可以斷定他是真的想要離開京師前往西南。
    倒是上方的朱載坖。
    因為李春芳那連篇的說辭,早已是腦袋昏昏發沉,隻覺得索然無味。
    在他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八名極具異域風情的西洋女子。
    那白皙的肌膚、修長的雙腿,金發碧眼,一顰一笑都帶著不同於後宮妃嬪的韻味。
    更不要說這等西洋女子性格活潑大膽,個中滋味更是讓人食之入髓。
    朱載坖的眼底浮現幾分期待和笑意。
    貌似騰祥這個狗奴當時領著那些西洋女子入宮的時候,還與自己說過,這些女子在來的路上,還被人精心調教過,有極西諸國的技巧,也有中原人獨有的功法,可以說是中西貫通了。
    今日先前不過是淺嚐輒止,自己就已經食之入髓。
    那等喉舌間的勾動,當真是讓人從尾椎骨到天靈蓋都在顫抖!
    或許……
    等朝堂上的事情完畢之後,自己今夜便可以在乾清宮好生的讓那八名西洋女子挨個輪番施展才能。
    狗奴騰祥這樁事倒是辦的紮實的好。
    回頭若是等呂芳他們出宮榮養,去看守皇陵,自己倒是可以將司禮監掌印亦或秉筆的差事交付給他。
    不過還得要讓騰祥再與那柏富貴暗中接觸接觸。
    聽聞西洋人種多有不同,這等金發碧眼的如今已經有了,那黑發黑眼的定然也是有的。
    還有那些個赤發、白發的。
    倒是騰祥說的在歐邏巴諸國前來中原的海路上,有那等通體膚色黝黑的人,確實不能弄進宮裏來,此等黑膚到底是讓人覺著多有不祥。
    但若是如此的話,等騰祥和柏富貴從歐邏巴那邊弄來更多的女子,恐怕自己也不好將其安置在宮中,得要讓西苑那邊安置了。
    不過西苑那邊本就不差,各處宮殿都很齊全。
    先帝既然可以在西苑修玄。
    自己當然也可以在西苑賞景探春。
    “陛下?”
    眼看著皇帝似乎是在沉思自己所奏之事而遲遲不語,李春芳心中帶著幾分焦急,不由出聲呼喚著。
    然而。
    他的呼喚,卻並沒有得到回應。
    李春芳臉色一愣。
    高拱這時候也有些煩悶,李春芳上疏離閣的請求完全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而今天皇帝不光是朝會遲到,如今還當眾走神。
    麻煩事當真是一樁接著一樁的來。
    在李春芳呼喚不得回應之後,停息片刻,高拱眉頭皺起:“陛下!”
    他的聲音比之李春芳方才的呼喚聲要大了不少。
    不少人目光擔心的看向高拱,都聽出來首輔這語氣裏已經多了幾分不滿。
    如今高拱執掌新政,作用晉黨支持,新黨嚴係蟄伏,清流舊黨失勢,可以說他已經掌握了朝中大半的權力。
    一言一行,已經可以比擬當年的嚴嵩了。
    甚至,因為高拱那暴烈的秉性,比之嚴嵩更讓人擔憂和畏懼。
    而方才陷入遐想之中的朱載坖,在高拱的一聲冷喝下也終於是清醒過來。
    他抬頭看向喊話的高拱,臉上不見反應。
    隻是掃了一眼李春芳,便擺了擺手。
    “既然李閣老有此為國之情,朕豈能不允。”
    “一切……”
    “一切就依著李閣老所請。”
    說完後,朱載坖的心卻已經飛出了這座文華殿。
    落在眾人眼裏,皇帝的神色也是渙散不聚,顯然是沒有將心思放在眼前這件事情上。
    可得了應允的李春芳,卻是心中一愣。
    雖然皇帝允了自己離閣出京的請求,但就這麽輕飄飄的幾句話,當真是半分重視都沒有。
    一下子。
    李春芳的心便涼了一大截。
    高拱見皇帝神色飄忽,也是心中一歎。
    自己早就該清楚,朝廷就得要虛君實相。
    眼下皇帝如此,朝局如此,自己也隻能勉為其難,將有些事情提前布置上了。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
    朱載坖卻不見耳邊再有聲音,抬頭看向眾人,眼裏有著幾分不耐煩。
    他徑直站起身。
    “若是諸卿今日無事再議,便散了吧。”
    說完後他又掃向眾人。
    見無人作答。
    朱載坖倒是自己點著頭嗯了聲。
    而後側目看向殿內的太監。
    “諸官退朝。”
    隨著太監一聲高呼。
    朱載坖已經是有些急不可待的拔腿先行離去。
    看著皇帝就這麽徑直離開。
    反倒是讓殿內眾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又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麽了。
    難道是被李春芳給氣到了?
    一道道目光暗暗的看向李春芳。
    高拱目光淡然的看向了李春芳,微微張嘴,最後化作一聲輕歎:“既然子實所請已被陛下允準,近來也不必忙於離京,歇息幾日將閣中差事交接完,好生仔細收拾了家中細軟,再行離京赴任。”
    李春芳點了點頭,還在想著皇帝方才為何能那麽不假思索的就點頭答應了自己。
    袁煒則在一旁撇撇嘴。
    上疏請求離閣出京任職的是你李春芳。
    如今皇帝答應了,心事重重的還是你。
    左右高低你都不樂意是吧。
    倒是趙貞吉在旁笑眯眯的說著:“子實此去西南,既然陛下一切照準,那便是督撫一方,內閣也會盡快處理好行文,到時候子實出發前便會發出。隻是等子實進了貴陽城,還需注意早早備上幾名大夫,畢竟西南崇山峻嶺,林深迭嶂,瘴氣最是害人,須得要謹防些為好。”
    李春芳朝著趙貞吉拱了拱手。
    胡宗憲則在一旁補充道:“兵部亦會行文西南,督促貴州都司、廣西、雲南等處衛所兵馬,及湖廣西南諸州府兵馬聽從子實調遣。隻是兵事還需慎重,待我與兵部、五軍都督府商議之後,自會奏請陛下派遣善戰知兵的勳臣前往坐鎮,協助子實整治西南。”
    和趙貞吉的提醒不同。
    胡宗憲更多的是劃分權責以及警告。
    畢竟西南這幾年也算是太平,李春芳這個時候非要去西南實在是讓人想不通他要做什麽,若他隻是尋個清閑之地倒也無妨,可一旦他要擅動兵戈,如今便要給對方上一上禁錮,免得因為他一人而導致西南大亂。
    此中提醒和警告明明白白。
    但李春芳依舊是拱手還禮。
    隨後便無人再言。
    高拱觀望一圈,輕咳一聲:“既如此,便都散了吧。”
    眾人魚貫而出。
    而已經從文華殿出來後便上了步輦的朱載坖,一路催促著宮人趕回乾清宮。
    早就等候在東暖閣外的騰祥,遠遠的瞧著皇帝回駕,趕忙就迎了上去。
    “萬歲爺。”
    朱載坖色急情切的下了步輦,便三步並著兩步到了騰祥跟前,低聲問道:“宮裏頭尚不知曉吧。”
    騰祥點了點頭:“萬歲爺放心,等到了明日奴婢就將她們都安置到西苑去。”
    朱載坖立馬滿眼賞識的拍了拍騰祥的肩膀。
    這個狗奴當真是懂事,自己此前才想到西苑那邊,他就已經準備好了。
    旋即,他便低頭湊到騰祥麵前,低聲詢問了一句。
    騰祥也是老老實實的回答著。
    朱載坖琢磨了片刻,方才點頭表示明白。
    不多時。
    朱載坖便已經是站在了東暖閣門口。
    雙手按在門框上,輕輕一用力,便已推開屋門,刹那間屋中積存的香氣便一股腦的撲麵而來。
    朱載坖更是眼前一花,隻見屋中可謂是百花齊放。
    那八名西洋女子也不知是得了授意,還是本就如此,竟是個個姿勢不同,卻又盡都是衣衫不整的等候在東暖閣中。
    朱載坖一時間食指大動。
    眉頭一挑。
    大明的皇帝陛下已經是背身關上屋門,卻有一道聲音從屋中傳出。
    “lovely……”
    “i" he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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