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需要看主人。
    打兒子需要看爹。
    這兩句話其實單拎出來沒有任何的毛病，可合在一起，就顯得有點過於……父愛如山崩地裂了。
    至於崩到什麽程度。
    看顧寒的表情就知道了。
    輕風悄然劃過，落在了場間，化作了一道身影，白衣如雪，黑發如墨，隻是身形卻隱隱有些模糊，似乎來的不是真身。
    看相貌。
    赫然和顧寒隱隱有幾分相似，不是旁人，正是蘇雲。
    烏郢瞳孔一縮！
    他在輪回長河中藏伏了太久太久，自然是不認得蘇雲的，隻是這絲毫沒有減少他心中的忌憚。
    正如先前顧寒看不透他是怎麽來的，如今的他，也根本看不透蘇雲是怎麽來的，仿佛……對方天生就該存在在那裏一樣！
    “這位道友，你……”
    “你剛剛叫他什麽？”
    蘇雲瞥了他一眼，雙手一負，笑嗬嗬道：“你再叫一個試試？”
    烏郢眉頭大皺。
    蘇雲很強，蘇雲很自信，而且蘇雲來者不善。
    隻一個瞬間。
    他便判斷出了這些，沉吟了半瞬，他稍稍壓住了心中的忌憚之意，拱了拱手，自報家門道：“老夫烏郢，出身太虛神闕……”
    蘇雲突然揚了揚手。
    “老子讓你叫，沒讓你自報家門！”
    衣袖拂起，帶起一絲輕風，悄無聲息間落在了烏郢身上，烏郢表情一僵，身形一滯，難以置信的看了蘇雲一眼，張口剛要說什麽，身體突然崩散在了當場！
    一擊！
    隨手便打滅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道無涯修士的駐世身！
    不論在哪裏。
    這都是一樁打破所有人認知的戰績。
    可……
    蘇雲卻不以為意，就仿佛撣去了身上灰塵般從容，一回身，看向了他的好大兒顧寒。
    “抱歉。”
    “為父遲來了一步，讓我兒吃了苦頭了。”
    顧寒嘴角扯了扯。
    他和蘇雲見過了數次，深知對方的性情風格，對這種隻有慈父才能說出來的話……反著理解就行了。
    “有一說一，你來早了。”
    “早麽？”
    “那可太早了！”
    顧寒皮笑肉不笑：“我還沒被他們弄死，你來了給誰收屍？”
    蘇雲眉頭一挑，“我兒似乎為父有很大的誤解？”
    顧寒麵無表情。
    “終究是父子一場，我哪能真的對你不管不顧？”
    蘇雲突然歎了口氣，幽幽道：“若真的如此，剛剛你殺那個雜魚的時候，會那麽輕鬆？那麽愜意？”
    顧寒沒說話。
    他當然明白，剛剛烏郢突然原地踏步，動用不了絲毫的無涯之力，自然便是蘇雲的手段。
    “你把他殺了？”
    “那倒沒有，隻是給他一個教訓。”
    “他是道無涯。”
    顧寒突然認真道：“你也是道無涯，怎麽差距那麽大？”
    “簡單。”
    蘇雲淡淡道：“滅道之上一步，叫道無涯，滅道之上十步百步千步，還叫道無涯，懂了麽？”
    顧寒若有所思：“就像是本源一二三步的區別？”
    “有點像。”
    蘇雲點頭道：“不過差距可比那個大多了。”
    顧寒沉默不語。
    “怎麽？擔心他背後的勢力？”
    蘇雲突然走了過來，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不用擔心，他說會給你一個強大的後台，可再大的後台，都沒有你老子大！”
    顧寒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你，早就來了？”
    “別問。”
    蘇雲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問多了，會傷害到咱們父子間的感情。”
    沉默了半瞬。
    顧寒再問，語氣加重了幾分，“你，到底什麽時候來的！”
    “……”
    “是不是很早？”
    “……”
    “殿主他們的遭遇，你也都看到了？”
    “……”
    不論他怎麽問，蘇雲就是不回答，就那麽看著他，目光平靜而又深邃，像是一方深不可測的寒潭。
    顧寒突然知道了答案。
    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格外久，直至半晌之後，才最後問道：“為什麽？”
    “……因為不能打草驚蛇。”
    蘇雲突然歎了口氣，道：“我若現身太早，他們便不會出現，那我這次的現身，也就沒了任何意義。”
    “他們？”
    顧寒抬頭看了一眼，麵無表情道：“上麵的那些存在？”
    他知道。
    蘇雲又在算計，而且是比針對原始魔那次更大更廣泛的一次算計。
    換做平時。
    他或許會有興趣問上一問，甚至參與一下。
    可如今……
    “你算計我，你謀劃我，甚至你讓我自生自滅，我都理解，我也接受，可……”
    說到這裏。
    顧寒的語氣突然變得無比認真：“你難道不知道，殿主他們對我的重要性？”
    “我知道。”
    蘇雲眉頭皺了皺，“可你要明白……”
    “別跟我提那種你幫不了我一輩子的話！”
    顧寒打斷了他，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怒意：“我不用你幫，我也不需要你幫，打不破輪回印，那是我自己沒本事，死了活該！”
    “可……”
    “你明明知道老姐不知所蹤，你明明知道殿主他們被困在這裏，生命危在旦夕，要不是……你真覺得，為了自己的謀劃，為了自己的大計，可以眼睜睜看著所有人去死？”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
    因為他不理解，為何蘇雲變得越來越冷血，越來越無情，無情到……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了！
    從頭到尾。
    蘇雲都是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聽完了他的抱怨和憤怒，而後才微微一歎，聲音裏罕見地出現了幾分蕭索和無奈。
    “那些人對你很重要，可你有沒有想過，什麽人對我很重要？”
    “什麽？”
    顧寒聽得一怔。
    蘇雲看著他，亦是認真道：“你有你的兄弟，你有你的朋友，你有你的長輩，你不想，你也不願意看到他們深陷囹圄，不想看到他們遭遇危機，我理解你！”
    “可……”
    “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出生入死兄弟，我那些和我從那片小世界一起殺出來的朋友，那些曾經愛我，護我，給我撐腰的長輩……他們去哪了？”
    沒等顧寒回答。
    他一字一頓道：“死了！他們都死了！一個個地……死在了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