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軒，想成為星星嗎？”
    等等，我那時候聽到的是那句話嗎？
    楚軒的思維越來越慢，像是被無數黏膩的觸手沾染。
    場景再次變換。
    這次還是在實驗室內，因為他們害怕他的智慧，想要徹底銷毀他。
    但是麵無表情的男子卻搶先用手持一把手槍，殺光了所有的研究員。
    而那個白發老人，也在最後關頭背棄了他。
    想要殺死他，卻被他無情地打碎了心髒。
    “怪物，你不應該被培育出來，你該死，該死！”白發老人最後的遺言一把如同尖銳的刺刀狠狠地紮在了楚軒的胸口。
    這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難言的悲傷和痛苦。
    楚軒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在九盞長明燈下，白發老人的屍體像是氣球一樣漲了起來。
    骨骼被無形之物撐開，風吹日曬形成的皮膚開始脫落。
    在陡然升起的漩渦中被撕碎成了破爛般的長布，在燈光的投射下在鮮血淋漓的牆壁上形成了一個巨大帶有雙翼的陰影。
    “凡人的詛咒，對於超凡之個體，都是可笑的冒犯。”
    “他們仰望你，他們嫉妒你，他們害怕你，他們要毀了你。”
    “承認吧，楚軒，你從出生起就被凡人厭棄。”
    “他們不理解你的智慧，他們更害怕你的觀念。”
    “他們甚至一直在利用你，隻想把你變成一條乖乖聽話的狗！”
    “但他們錯了，他們根本掌控不了超凡的智慧，也根本不理解那從實驗室誕生的，根本不是普通的人類。”
    “而是真正的神明之子啊！”
    祂在帷幕後不可抑製地大笑，那是一種殘酷到了極致、真實到極致的笑聲。
    他扭曲了過去，扭曲了現實，扭曲了心靈。
    他看到這個男人即將被他塑造成一個嶄新的模樣。祂為此感到由衷的開心。
    楚軒從唇齒間呼出了冰寒的空氣，太多信息塞進了他的腦海裏，他已經分不清什麽是虛幻什麽是真實。
    “擁抱這個真實的世界吧，楚軒，順從自己真正的內心。”
    無數聲呢喃從黑暗中響起，像是夢囈，又像是理性之聲的敘述。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其中都蘊含著滿滿的惡意。
    楚軒終於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他的皮肉舒展開來，肌膚滑動、扭曲，皮囊在頃刻間消散，隻餘下某種扭曲的精魄。
    但至高天的力量也並未深入多久，隻是一刹那，屬於世界的規律便龐大的壓迫而來，將祂清除了出去。
    可是，祂完成了手腳，已經將所有需要的東西攥在了掌心。
    祂心滿意足地讓自己回到了高天之上，並且在楚軒心中留下了一枚種子。
    極其隱晦，若不親手將心靈剖開，便無從發覺。
    這個世界如此虛弱，無需多久，祂就能真正將力量投射到世界之中。
    沒有人能阻擋，邁雅、維拉，已經變成了一個個掛在宇宙中的幹屍。
    他們搖晃著、哀嚎著、哭泣著，為這個世界必然墮落的終局流下眼淚、悲痛不已。
    但是，這樣就夠了。
    儀式，祭獻，名字，力量。
    至高天。
    大腦，思想，靈魂，外殼。
    聖人路。
    此刻，眼前人類的心魔被提前孕育了。
    名為知識的惡魔，名為欲望的惡魔，名為活著的惡魔，名為毀滅的惡魔。
    如此，匯聚一體。
    在至高天的灌注之下，待到心魔誕生之時，便足以將楚軒堅韌的心智徹底摧毀。
    敗給心魔，就代表楚軒徹底成為心魔的奴隸，成為祂麾下最強的奸奇大魔。
    哪怕他用盡一切手段戰勝了心魔，徹底超越了預期，那麽他便可以成為混沌八芒星的一員。
    隻要心魔在他身上孕育誕生，他便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融入混沌的既定命運。
    一切都在祂的計劃內。
    楚軒閉上眼睛，他抵抗著心靈中湧起的本能。
    無邊的禁忌知識在靈魂中躍動不休，宛如活物。
    “你到底，想要在我身上獲得什麽？”楚軒艱難地抬頭，隨後將視線投向那鼓蕩且厚重的帷幕。
    他凝視起祂，聽見了一聲再明顯不過的竊笑。
    “如果你是指你這樣獨特而有趣的靈魂的話，那麽是的，朋友。”
    那東西在帷幕後對他微笑著回答。
    “擁有了你，讓我感到非常滿足，並且沉迷其中。”
    “是嗎。”
    楚軒抬起手臂，看著自身即將要消亡的變得愈發透明的身體，嘴角慢慢翹起：“可是，我也居然感到很有趣。”
    “我居然對想要吃什麽感興趣，我居然對想要繁衍感興趣，我居然對擺弄布局感興趣，我居然對戰鬥廝殺感興趣.”
    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難。
    那種隻有普通人才能感受到的情緒起伏，此刻紛紛在楚軒身上湧現，那種強大的情緒波動，直接讓他麵容扭曲、眼淚橫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了！我成了！我終於感受到情感啦！”楚軒張狂放肆大笑著。
    他的身體越發扭曲，像極了一個要孕育而出的怪物。
    “沒錯，孩子，讓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建立起一座真正的殿堂吧。”
    帷幕之上，尖銳的譏笑聲不停響起，那是惡毒的笑聲。
    諸多大魔們在關注這個世界，這個即將淪為他們後花園的世界，以及這個即將墮落的人類智者。
    恐虐的大魔在摩拳擦掌，他們要在大陸上建立一座座決鬥場。
    色孽的大魔們春潮起伏，他們對於和靈族極為相似的高等精靈已經是垂涎欲滴。
    納垢的大魔們自顧自打理著小花園，想要在這個單調的世界種下一顆顆種子。
    至於奸奇的大魔，每一隻眼睛都在看著那個男人。
    那種如淵如海的智慧，以及深刻在靈魂中對於知識和真理的追逐，都讓他們奸笑不停。
    以後陰謀的亂局中，又有擅長擺弄變局的才能者即將加入。
    不過，在這樣的注視下，楚軒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
    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鏡，露出了那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眸。
    “感謝你，讓我體驗到了普通人的情感。”這是一句真話。
    “可惜，你小看我了，奸奇。”這也是一句真話。
    大魔們的笑聲都漸漸停了下來，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帷幕後，隻有為首的那個巨大身影，像是發現了什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感到極為驚喜。
    這個世界，是祂們無意中追隨主神的痕跡找到的世界。
    祂們驚喜地發現，這個世界的創世神不見了，剩下的神明單純、無知、善良，似乎是沒有見過宇宙間的黑暗。
    故而，奸奇凝聚了一個沒有多少力量的化身，自稱奇士，裝作世界流浪者，進入這個世界。
    麵對單純的土著神明們，奸奇隻用了一點點手段，便獲得了所有維拉的信任。
    然後，根本不需要什麽侵蝕洗腦，隻是憑借一些簡單的陰謀詭計、謊言真相，祂便讓維拉們產生內亂，分裂自相殘殺，逼得其中一員主動施展儀式，引入了混沌的力量。
    何其愚蠢，何其天真。
    既然打開了大門，那麽饑渴許久的混沌便衝進了這個世界，大快朵頤起來。
    幾個維拉便毫無意外地被混沌力量侵蝕囚禁，慢慢享用。
    但邪神們顯然低估了伊露維塔的力量，在祂留下的大結界和世界意誌的作用下，混沌很難再深入世界，甚至被一點點排斥出去。
    所以，混沌需要一個載體，來延伸至高天的觸手，徹底錨定這個世界。
    這個載體是索倫。
    他那種追求永恒的野心，讓他成為了邪神們的棋子。
    於是，邪神們通過索倫，一點點注入混沌力量，滲透著代表本土力量的高位者。
    這個時候，輪回者們出現了，讓邪神們在驚駭的同時，也欣喜不已。
    對於多元宇宙的至高存在，祂們無法理解主神，更不敢觸怒主神。
    要不是盜火者曾是從屬於主神所謂“輪回者”的一員，祂們甚至無法察覺主神存在。
    祂們是在發現了主神痕跡之後，才明白盜火者的力量來自哪裏，他是如何憑借一介永生者，能占據八芒星之一的位格，甚至壓製祂們。
    但主神再宏大，終究因為規則限製，沒有辦法直接懲戒他們這些跟著主神入侵這個世界的“外來物種”。
    於是混沌便難忍心中的貪欲，把觸手放在了這些輪回者身上。
    若是能入侵一人，或許就能夠窺探偉大、無垠、至高的多元宇宙主宰的神秘麵紗。
    而最珍貴的財寶，就是眼前的男人。
    他是天選的奸奇大魔，不，或許比奸奇本人更加適合奸奇的神位。
    他們把所有混沌的力量，都傾注在楚軒的身上。
    希望通過他，孵化一個堪比混沌邪神的存在，成為他們踏足多元宇宙真正的先行者。
    但是，過多的混沌力量被注入了心魔之中。
    男人的心魔以超出想象的速度成長著、變化著，不斷汲取帷幕後的力量。
    隻是眨眼間，就突破了世界的限製，成為一頭難以想象的邪魔。
    “追逐知識，終將被知識所吞噬。”楚軒單調地笑了。
    提起皮膚，扯動嘴角，恢複了從前的模樣。
    “追求變化，但是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
    邪魔仰天咆哮，誕生於至高天的心魔想要吞噬更多混沌力量。
    而在這個世界，所有混沌的力量，都依賴於高天之上。
    故而，帷幕的支撐開始破碎，至高天和魔戒世界的鏈接開始斷裂，再加上世界意誌和伊露維塔大結界的反擊。
    混沌就這樣，一點一點，被擠了出去。
    失去了鏈接和通道，他們不得不暫時離開這裏。
    楚軒繼續平淡地道：“我喜歡看星星，是因為從地麵的視角看上去是如此神秘和瑰麗。”
    “人們賦予了群星任何美好的詞語，寄托的是最為壯麗的夢想。”
    “因為是人類，紮根於大地，仰望於星空。”
    “楚軒，你是在賭，你利用了心魔，他吸收了至高天力量，將變得更加難以抑製。”奸奇戲謔聲響起。
    隻不過斷斷續續的，似乎正在遠離。
    “當然，你賭贏了，我不忍你就這麽被摧毀，我會幫助你壓製心魔。”奸奇珍惜地說著。
    於是正準備毀滅世界的邪魔，被至高天的力量壓製，在不甘的怒吼聲中，一點一點被壓回了楚軒的心靈世界。
    “幫我？”楚軒嗤笑著，但是笑容越來越僵硬。
    隨著心魔的壓製，那股來之不易的感情，也慢慢消失在他的身上。
    他並未在意，而是抬頭看著巨大的藍色陰影。
    “你們想要繼續鏈接這個世界，那麽必須要壓製心魔，不能讓他把你們所有的支撐和痕跡吞噬幹淨。”
    奸奇歎息道：“太有趣了，你也拯救不了這個世界，也許再三年，也許再五年，我們會回到這個世界的。”
    “那時候，沒人能拯救這裏。”
    “而且，被混沌注入太多力量的心魔會徹底摧毀你，那時候的你一定會回歸至高天，而我非常非常確認這件事。”
    隻有祂知道，這個人類已經被迫覺醒了本質，真正走上了那條多元宇宙最頂層的成聖道路。
    也是最難的一條道路。
    被提前孕育的心魔之關，隻有他自己才能渡過，沒有第二個他能夠承擔心魔的反噬。
    故而，他必然無法擺脫心魔的影響，走上成為混沌一員的道路。
    楚軒再次恢複了那幅雲淡風輕的樣子，推了推眼鏡：“這一次我贏了，下一次我也會贏。”
    “可是，你真的贏了嗎？”漩渦中的智慧之聲並不動怒，隻是好奇地詢問。
    楚軒指了指大腦，並不回答。
    祂輕笑著離去。
    雨滴落下，亞空間開始退潮，洪水褪去，徒留一地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