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櫻空不喜歡這座城市。
    混亂、腐朽、絕望，充滿著腐屍惡臭的味道。
    與之相比，厲鬼肆虐的東京和血族猖狂的倫敦都顯得十分和藹可親。
    因為浣熊市，是純粹的人禍。
    一切都是源於人類的貪欲。
    有時候，人類要比厲鬼，對同族更具有惡意。
    惡毒的保護傘高高在上，通過T病毒掌控著所有人類。
    這座城市沒有一絲希望。
    就像她的家族一樣。
    腐朽的高層，愚昧的中堅，以及從小被洗腦當成是工具的他們。
    無藥可救。
    因此，他們“空”者，僅隻有彼此。
    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學習，一起練習刺殺技巧，一起完成曆練任務，一起歡聲笑語，一起流血流淚。
    她還記得，釋空哥哥最喜歡釣魚，在那座小島上，他自己吹噓隻用一根竹竿就能釣起肥美的石斑魚，當然後來大家發現他是跟附近的漁民買的。
    禦空哥哥最擅長擲暗器，不僅擅長甚至還能自己製作，經常拿著海灘上的貝殼練習，她很多投擲手法都是和禦空學的。
    茗空姐姐喜歡看電影，特別是愛情電影，經常為電影中主角生離死別而流淚，夢想是談一場甜甜的戀愛，趙櫻空知道，她喜歡的是陵空哥哥。
    而蕊空妹妹，是空者之中最年幼的孩子，平常一副小惡魔的樣子，最喜歡跟在她的後麵，讓她講述中的故事。
    他們本是工具，但工具也有感情，也有生活，也有夢想，也有存在過的痕跡。
    直到那一天，血色之夜，大家的一切，所有的過去和未來都被埋葬了。
    趙綴空！
    一想到那個名字，趙櫻空的無邊仇恨和殺意就再也難以壓製。
    隱藏殺意本該是一個殺手最基本的能力，但她此刻做不到。
    強化六庫仙賊後她本該感情淡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她此刻做不到。
    特別是兌換了雙全手之後，往日的記憶不斷在她腦海中翻湧，每一幀畫麵越來越清晰。
    小時候的一切，成長中的經曆，第一次摸刀，第一次殺人，第一次.
    懵懂，歡樂，鬱悶，難過，痛苦，以及——
    那個夜晚。
    每一絲每一毫，都宛如昨日發生的一樣。
    她能清晰地回憶起那一晚發生的每一秒鍾。
    隻要想到那個男人那天沾染鮮血出現在她麵前，身後是自己兄弟姐妹麵目難分的殘骸屍首。
    “你來晚了，櫻空”
    “我隻是想要測試一下，我的器量而已。”
    不知所謂的話語，令人心寒的理由。
    所有的一切，都鑄成了那個鮮血的夜晚。
    每想起那一幕，她就恨不得立刻把刀子插進他的胸口，把那顆心髒剖出來。
    看看到底是紅色的，還是黑色的。
    趙櫻空再次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激將噴吐出來的憤懣。
    雖然恨不得立刻將那個男人抽筋剝皮，但這是團戰，她必須要忍耐。
    等待，配合，最後哪怕不能親自手刃那個男人。
    隻要贏下了這場團戰，那就是值得的。
    趙櫻空搖了搖頭，把腦海中的回憶以及雜念統統拋卻。
    站在浣熊市的最高大樓樓頂，她俯視下去，十幾公裏之外，保護傘總部那邊交戰烈度已經下降了不少。
    而教堂那方，一股黑色的迷霧逐漸覆蓋了附近三個街道。
    完全看不出其中發生了什麽，零點他們在那邊麵對惡魔隊的最強者。
    她剛才聽到了主神提示聲，正一分，負一分。
    而之前的精神力鏈接已經消失了。
    她知道是詹嵐姐姐死了。
    那個一直照顧著她的姐姐，死了。
    一直很熟悉又陌生的情緒充斥著她的胸膛，讓她堵得慌。
    她忽然想起一直以來站在大家身前的莊博世說的那句話。
    “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
    詹嵐姐姐是中州隊死亡的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後一個。
    下一個死亡的輪回者，馬上就會出現。
    隻要知道她在這裏，那個雙目猩紅的男人，必然會像是聞著血腥味的鯊魚一樣，不顧一切地追過來。
    這是他對她，扭曲的“羈絆”。
    對於他的追蹤能力，趙櫻空從不懷疑，畢竟他可是所有“空”者中最擅長尋蹤和隱秘的人。
    城市中血腥味道已經彌漫到這座七十幾層高樓的樓頂了。
    多少人在今天晚上死去了，變成那種惡心的怪物。
    十萬人？二十萬人？
    加上保護傘公司和惡魔隊、中州隊在城市裏麵不斷大戰，連核彈都動用了，與之相比喪屍都不算不上什麽危險了。
    這麽一天下來，這座城市裏麵已經沒幾個活人了吧。
    接下去，無非還要加上幾個而已。
    故事書中血流漂櫓、以澤量屍說的就是這種場景吧。
    可笑的是，連她這種殺手，見慣了屍體，都開始厭惡這種景象。
    太多的人死得毫無價值。
    不過，這種地方真是適合他們這種天生破壞的輪回者呢。
    十分適合作為他們的埋骨地。
    反正輪回者，也隻是被主神掌控的可憐蟲，哪怕再強大，像鄭吒那樣強大，像莊博世那樣強大。
    都隻能服從，沒有掙紮的能力。
    在不斷的試煉中死在某個世界之中，死得毫無價值，隻為了取悅那高高在上的主神。
    也許，我的埋骨之地，也會是這裏。
    她耳朵微微一動，慢慢地轉過身去。
    “趙綴空，你終於來了。”語氣平靜，但平靜之下，是難以明說的驚濤駭浪。
    指尖劃過手中的匕首，刀光還未現，殺意已然四溢。
    噠！噠！噠！
    清脆的腳步響起，每一步像是踏在人的心跳聲上。
    一個男人從陰影中緩緩走出，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一臉玩世不恭、輕佻無端。
    他就那麽一直盯著趙櫻空，目光絞纏著她。
    眉眼之中堆積著無數的情緒，喜、癡、怨、貪、欲，像是一場隱在風平浪靜海底下，急劇的、蓄勢待發的風暴。
    “成熟了呢，我的小蘋果。”他似笑非笑，喃喃地輕呼著獨屬於他的“愛稱”。
    “我以為你看到我，會迫不及待給我一個的‘痛徹心扉’的擁抱呢。”
    啪嚓——
    趙綴空側過臉龐，一把匕首插在了他身後的水泥牆壁中，齊根沒入。
    “哇——真是令人驚喜的見麵禮節，你的手法一點都沒生疏，但這稍微見外了一些吧。”
    趙綴空誇張地張開了雙手，譏誚著道：“明明是你在每條街道，刻下了獨屬於我們兩個的親密暗號，約我見麵的呀！”
    “閉嘴！！！”
    要不是經過上個世界張傑的脫敏治療，可能她會更加衝動。
    但此刻，趙櫻空反而十分冷靜。
    她知道自己不是趙綴空的對手，唯一的目的，隻是想把他引出來而已。
    “真是令人惡心的語氣！”
    她的眼神冰冷而嗜血，像是一個來自地獄的修羅，手腕小幅度一抖。
    三把匕首再次插入水泥牆壁。
    而趙綴空已經不見了身影。
    趙櫻空轉過了身體，變態刺客此刻已經出現在天台另一側的欄杆上，一隻腳懸空，一隻腳踩在纖細的鐵杆上。
    在高空的橫風下，卻像是如履平地一樣，巋然不動。
    對於這種攻擊沒有傷到趙綴空她並沒有感到意外。
    畢竟這個家夥，在惡魔隊中，也屬於最強之一。
    他微微向趙櫻空躬身致意：“許久不見，小蘋果，你的皮膚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漂亮了。”
    “不過，隻強化了肉體方麵的力量嗎？”
    “雖然是適合刺客的萬金油能力！但總覺得有些失望。”趙綴空依然親切地笑著說道，但眼中病態的偏執卻是越來越重。
    趙櫻空死死盯著他，就像是在魔戒墨瑞亞地下空間那樣，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她身體也同時發力，瞬間打開了一階基因鎖，全身仿佛炸彈般的向四周爆發了一股勁風。
    呼嘯而出，一撲而至。
    手握銀色利刃，向趙綴空猛刺！
    趙櫻空將眼前的男人恨到了極點，招招都是直奔要害，單純，淩厲，且毫不留情！
    “啊？你說的是哪件事？”趙綴空緊抿著雙唇，一幅思索的表情。
    但卻在趙櫻空淩厲的攻勢下，一把短劍輕鬆格擋了趙櫻空的所有攻擊，並且閑庭信步，如同在天台上優雅地起舞。
    “是偷了你的小內衣？”
    “還是給大家的飯菜裏加了點瀉藥？”
    “亦或者，把你寫給我的信，光明正大念給大家聽啊？”
    趙綴空說著說著，像是突然恍然大悟：“難不成，你說的是把那些廢物——”
    “隨手清理掉那件小事吧？”
    “居然，你還記得那麽清楚嗎？”
    他斜晲著她，語氣淡淡的，帶著理所應當、氣定神閑的惡劣。
    “你這個混蛋！！！”
    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趙櫻空牙關緊閉，齒痕深深刻入牙床，透露出內心難以抑製的憤慨。
    她的速度再快三分，一瞬間兩人已閃電般來回交手了幾十招，快得像是把一些片段剪掉的影片一樣，突然出現在這裏，又突然出現在那裏。
    但兩把武器卻詭異地沒有發出一次交擊摩擦之聲，師出同門，他們對彼此的攻擊路數和招式都十分了解。
    特別是基因鎖遠不如趙綴空的趙櫻空，完全破不了招。
    刺客內心有了波動固然是致命之傷，但是相比於內心激憤，感動，害怕，恐懼之類的情緒波動而言。
    真正是刺客致命之傷的弱點，卻是內心矛盾不堪，若是內心有了是與不是這樣的矛盾，那麽刺客手中的劍將永遠無法刺得下去了。
    因為武器亦如人一樣，也有了那刺與不刺之間的彷徨和矛盾了。
    趙櫻空從小被稱之為天才，無論是長輩，還是同輩，亦或是老師，都讚歎她是一個天生的刺客。
    刺客作為一門古老的職業，不乏催生了同輩廝殺磨煉心誌的訓練方式。
    同伴相殘、同門互殺，在這個行業中司空見慣。
    但是趙櫻空無法容忍，是眼前這個男人，親手做出的這一切，將所有同伴推入了深淵。
    他明明是最善良的大哥哥啊，他明明安慰大家要重視彼此啊！
    為什麽？
    為什麽！
    一切都是假的嗎！
    也是從那時起，她就立下誓言，一定要親手殺死對方，以報曾經的仇恨。
    現在這個仇人就在她的眼前，複仇烈焰仿佛能夠凝成實質，但卻並沒有任何用處。
    任憑趙櫻空的速度再快，趙綴空卻始終保持著一個固定的距離，就像是戲耍一樣，讓她憤怒又急躁。
    “主神真是太棒了！”
    趙綴空的樣子實在是悠閑極了，似乎是一個大人在陪著一個三歲嬰孩在玩鬧。
    “我第一個進入的世界是猛鬼街，那真是太有意思的一個世界了，弗萊迪能從夢中殺人，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可能成為他的載體。”
    “我當時找不到破解辦法，所以——”
    “隻好在第一個白天，就提前殺光了小鎮所有人類。”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沉醉的笑意。
    “人死光了，那弗萊迪就不能入夢了吧！”
    “你猜結果是什麽，哈哈哈哈，主神居然給了我一個B級支線劇情。”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了，主神很公平，隻要完成任務，就會得到獎勵，不管你采取什麽手段。”
    “這不就是天生為我們刺客而創造的世界嗎！”
    “我說的對嗎，可愛青澀的小蘋果！”
    雖然他的速度已經飛快，但是在如此速度之下卻依然保持著一副步行的姿態。
    但是身形卻忽左忽右，讓人完全把握不住方向，因此攻擊難免就變得滯澀、難受。
    接著，趙綴空更是做出了一個驚人的動作。
    他竟然轉過身來背對著趙櫻空，並且速度卻沒有絲毫減慢，腦後更是仿佛長了一雙眼睛一般，輕而易舉的躲過了趙櫻空所有攻擊。
    可惡！少瞧不起人了！
    趙櫻空凝聚全身炁，灌入匕首之中，隻見銀色利刃暴漲了三尺氣芒，猛地刺向了趙綴空的背心。
    鐺！
    毫無意外，氣芒被普通的短劍攪碎，但趙綴空也被這股勁力推出了幾米。
    “有點意思，能量等級，超過了B級了吧，是內力，還是鬥氣？”
    “小蘋果，看來你在中州隊的收獲很不錯呢——”
    趙綴空轉過頭來，笑容十分燦爛。
    一擊不中，即使在盛怒之餘，趙櫻空也保持了應有的冷靜。
    見無法威脅到趙綴空，她便再次拉開距離。
    “那個暗號.這是我們兄弟姐妹之間的暗號。”
    趙櫻空沒有回答趙綴空的提問，她聲寒如冰，似是質問：“四十八個兄弟姐妹共同的暗號！”
    趙綴空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被抽走，神色變得有些僵硬。
    旋即，手中短劍一收，直接翻身坐在了七十幾層高樓的邊緣。
    “是嗎，你還記得那麽清楚啊？”
    “我都快忘記了啊感覺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看著城市的戰亂夜景，他的臉一半被火光映地通紅，一半則被暗夜深深埋著。
    被火光照亮的那隻眼睛，竟然透露著一股難言的悲傷。
    隻是那麽一瞬間，趙櫻空都感覺眼前的男人又變成了曾經最疼愛她的綴空哥哥。
    但陡然，那副令人痛恨厭惡的笑容又掛在了臉上。
    “啊，算了，不重要。”他回頭看向趙櫻空，指著遠處的黑霧，笑得更加神經質了。
    “我的小蘋果，你的隊友快死光了呢。鄭吒那個家夥，可是比我還要瘋的。”
    “而且那犯規的基因鎖開啟速度，那凶殘暴戾的性格，是天生適合這個世界，真正的‘惡魔’呢。”
    趙櫻空握緊了匕首，聲音極淡，帶著冰冷的氣息：“我的夥伴不是弱者，而且我相信他們！”
    “夥伴.”趙綴空反複咀嚼著這一個詞，笑容譏誚，神色越發薄涼起來。
    他猛地回過頭來，用詭異地眼神打量著她：“沒想到我的小蘋果.在中州隊裏又交到新朋友了。”
    “啊，感到很嫉妒呢。”
    “不過沒辦法，誰讓你這麽可愛，這麽受歡迎。”
    驀地，趙綴空身影消失在原地，趙櫻空頓時警惕地環顧四周。
    冷不丁，一個充滿冰冷惡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知道我在這裏殺掉了你，你的夥伴，會不會傷心難受啊——”
    比聲音更快，那把不起眼的短劍貼在了少女的脖頸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金石交加的摩擦聲。
    隻要再往前一分，就能切開那如玉石光滑的皮膚，鮮紅的血液就能瞬間沾染到匕首上。
    “咦？”趙綴空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
    預想的畫麵破碎了，因為他揮動短劍的手已然被一隻巨手擒住了。
    而且，非常明顯的力量壓製，不得寸進！
    “你是？”趙綴空嘴角噙著的笑意倏然消失了，眉目間黑壓壓地透著陰沉。
    像是被突然闖入的護林員打斷了狩獵，也像是與自己親愛的小表妹約會被強行打擾。
    他心中的幽暗不停上升，殺意不斷翻滾。
    高大的男人有著一張天神般的俊臉，但爬滿了黑色詭異的咒文。
    不過那張臉上，此刻卻綻放出一個十分人性化的嘲笑。
    為了能趕上趙綴空的速度，莊博世可是一開始就受肉了索拉楊，拿出了100%的實力。
    “趙綴空，總算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