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世界之中，末日的天空下，濃霧裏時不時傳來電閃雷鳴的轟擊聲。
    惡魔依舊屹立不倒，雲層之後的巨龍已然探出龐大的身體。
    此刻，這個城市仿佛隻剩下惡魔和巨龍的存在，他們的眼中唯有彼此。
    棋盤之上，落子越來越多。
    隨著長考時間越來越長，用腦越來越強，楚軒的頭發已經有幾根花白了，眼角已經出現了皺紋。
    雖然隻是棋盤上互相交錯的戰鬥，但背後二人進行的複雜計算堪稱天文數字，足以讓一台超算宕機。
    楚軒不斷捏著手中的白子，終於在思考了十分鍾之後。
    200手！
    一記白色橫斬在了棋盤的中央，黑色的棋筋就這樣被白棋啃咬而下！
    複製體楚軒能感受到對方算力在不斷拔高，較之一開始已經提升了十倍，但也明顯接近了極限。
    這幾手，雙方都已經進入了刺刀見紅的階段，黑棋在大盤上攻城拔寨，不斷吃掉一塊又一塊白棋的突出部。
    但白棋已經建立了鏈式防禦，通過源源不絕的對衝不斷消磨黑子的銳氣。
    眼下，就看誰率先堅持不住。
    雙方都拉開了決一死戰的架勢！
    靠、扳、扭、翻打！
    斷、長、飛、尖斷！
    在倆人的感知中，整棟大樓乃至整座城市都不安的搖晃了起來，大地在破碎，光線在消失。
    天傾，暴雨，颶風，隕石，地震。
    天災之下，也唯有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不受影響，黑與白在這個破敗的指揮室不斷起舞。
    終於，214手——
    楚軒落子，以尖頂之姿撞在了迎麵的黑子前峰。
    飛封、掛角、跳起，隻是短短幾手，戰火就在黑子腹地蔓延開來，甚至威脅到了最重要那顆“星”子。
    棋盤發出清脆的震聲，整棟大樓燈光一閃一滅，似乎光明就要回來了。
    複製體微微挑眉。
    好棋
    而且是亡命一搏的好棋
    巨龍昂起了高亢的頭顱，銳利的龍角指向了略顯疲態的黑棋眼位。
    通過接連不斷的消磨，黑棋的殺勢已經不如一開始那麽無可匹敵。
    這時候再由已經被壓迫到極限的白棋舍命一擊，就有可能正在切掉棋局上形成的惡魔之顱。
    不過，這手棋也背負著巨大的風險。
    白棋以舍棄一切的最強攻勢，也將最脆弱的中腹暴露無疑。
    隻需要一記漂亮的橫斬，便足以讓這條巨龍一刀兩斷！
    在複製體的眼中，這手棋上已經冒發出了黑色的濃火，成為了楚軒主動求戰的勝負手！
    而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不錯的回擊。”複製體楚軒誇讚道。
    “憑借僅有的力量，調動棋盤的大勢，以一顆子為核心，打出了一個眼花繚亂的配合，並且，在危險時刻進行豪賭。”
    複製體轉頭看向窗外。
    大樓崩碎，路麵扭曲，城市被惡魔和巨龍的戰爭摧毀，惡魔巨大的翅膀被巨龍撕裂，鱗甲破碎，漆黑的血液撒向大地。
    似乎已經開始落入下風。
    “但是，右邊這塊太薄了，你為了隱藏那最後一手，不得不把自己所有力量提前壓上，現在，隻要這裏斷開。”複製體楚軒指了指左上角，淡然道：“那麽整個棋局就會被這一點影響。”
    “從而，徹底失去和棋的可能。”
    他沒有說贏，因為在複製體楚軒的思考中，中州從一開始就存在贏的可能。
    即使是現在出現的絕平趨勢，也隻是他為了謀算，故意縱容的局麵。
    複製體閉上了眼睛，隨著計算的深入，一個圓圈在他身邊擴大，圓圈所及之處的陷阱都信息被他捕獲。
    很簡單，沒有錯。
    目的已經達到。
    於是，複製體睜眼，無形的波紋在他眼中凝聚。
    他將手深入棋子中，抽出了一把帶著黑色火焰的巨劍。
    刷！
    黑劍精準地擲在了白棋的要害處，這個落子的果決和殘忍，讓楚軒甚至失神了那麽一秒鍾。
    “覺醒吧，鄭吒。”隨著複製體念誦著惡魔真名。
    昂——
    悠長、古老、憎惡，那凝聚著世間一切悲憤之意的呼嘯聲由遠及近，世界末日級的惡魔浴灑著黑火聳立而起！
    宛若新生。
    平靜的僵局終於被粗暴地掀開了，惡魔被念出了真名，露出了猙獰的真容，在城市中心勾勒出了亡命一搏的姿態！
    一頂倒豎著的黑色王冠加持在惡魔恐怖的頭顱上，無邊無際的戾炎環繞著他巨大的身軀。
    死亡、凋零的氣息從他的頂端撲湧了下來，黑霧進一步向天空蔓延而至！
    遠遠望去，惡魔以燃燒的姿態，正在將整個世界握在手中，同化為煉獄。
    伴隨著惡魔的狂嘯，漫天的黑色火焰落下，幾乎要把整個世界徹底焚燒。
    火焰與閃電在整個世界交織起來，世界末日的破敗感越來越真實。
    刹那間，仿佛是切開整個世界的黑色閃電。
    黑色的天空坍塌而下，濃霧如海嘯般掀起！
    巨龍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墜落於地上，被戾炎不斷灼燒，身體被惡魔幾乎腰斬。
    惡魔踐踏著巨龍的龍首，仰天長嘯。
    黑火，閃電，血色迷霧，踏著龍首的惡魔，像極了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惡魔。
    忽而，惡魔的雙眼看了過來。
    哢嚓！
    楚軒手中那顆棋子，突然燃燒起黑色火焰，其中傳遞而來的凶暴戾炎，甚至將他手指灼傷，讓他捏不住棋子。
    導致那顆致勝白棋，落在了棋盤上，摔成了兩半。
    隨著這一枚崩碎，棋盤上圍繞著的四枚中堅棋子也接連崩碎。
    哇——
    楚軒一口血吐在了棋盤上，將碎裂的白子全部染紅。
    他怔怔抬起頭，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更多的是迷茫和困惑。
    “我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你們失去了唯一和棋的機會。”複製體楚軒將一顆帶血的黑棋舉起。
    “全滅，已成為必然。”
    黑子重重落在剩餘白棋殘破的布局之中。
    從棋盤的右下角開始，當黑棋的厚壁與白棋的虛地相互緊貼形成時，雪崩般的浪潮就開始了，從右下角一路翻滾向了左下角。
    “結束了！”
    巨龍開始在悲鳴中走向死亡！身上的鱗片迅速灰敗暗淡，如大麵積枯萎的花圃一樣。
    一條價值二十目的龍身被切割了下來！
    幾乎宣告了本局的勝利！
    冰冷抖動
    鄭吒晃了晃腦袋，從堅硬的金屬地板上坐了起來，從迷茫中慢慢清醒，看向了周圍的環境。
    黑暗的空間，熟悉的場景，運行的車廂，還有不遠處那個蹲在地上的男人。
    是嗎，再次回到了那輛冰冷的列車上。
    一切的起點。
    “啊，傑哥。”鄭吒揉了揉臉，靠在冰冷地車廂上，表情中帶著一點釋然：“最後時刻能見到你，真不錯啊。”
    “如何，你的複製體？”張傑點著一根煙，就像鄭吒最開始見到他那時一樣。
    他回過頭笑著說道：“最後，是他渡過了心魔，進入了四階中吧？”
    “你真是不走運啊，就差一步，就能正麵戰勝他。”
    “那時候，就是你先進入四階中覺醒心靈之光了。”
    “不是走不走運的問題，而是——他真的很強。”鄭吒托著下巴感歎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強，而是全方位沒有死角的強。”
    “從信念，心誌，覺悟，戰鬥本能，交手經驗，還是對力量的理解和掌控。”
    “他太強了，遠遠超出我。”
    鄭吒看向了天花板，眼神複雜地道：“而且，我感覺他還沒有用出全力。”
    “哦？”張傑歪著頭看向了鄭吒：“就這麽長他人誌氣嗎？”
    “哈哈哈，有嗎？”鄭吒幹笑了兩聲。
    “那一刻我甚至覺得，哪怕我也同樣進入了四階中，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張傑略感意外地看著鄭吒：“沒想到他能讓你說出這種認輸的話。”
    “自從進入主神後，鍛煉的肉體力量，強化的內力血能，獲得的龍血基因，還有爆炸、毀滅、炎鎧等自創技能，甚至連心魔的力量。”鄭吒語氣中充滿了無力感：“我全部用上了。”
    “但是，我越變強，越能感受到和他的差距。”
    “那不僅是強化等級的差距，更是對自身認識的差距，以及——”鄭吒歎息著道。
    “對生死觀念的理解差距。”
    鄭吒十分坦然，甚至對於沒有能及時跟上複製體鄭吒的進化速度，感到由衷的歉疚。
    複製體，好像對自己很失望。
    張傑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其實，我感覺他很悲傷。”鄭吒抱著頭語氣深沉道：“聽到他的故事，我能對他的絕望和仇恨感同身受。”
    “某種程度上，我隻是一個比較幸運的他吧，一進入主神空間有著傑哥你引導，有詹嵐支持。”
    “第二個世界就遇到了楚軒、零點這些可靠的隊友。”
    “第三個世界，更是碰到了莊博世，他不僅沒有否定我那天真害人的幼稚想法，還認可我。”
    “並且按照大家的意願，建立了一個可靠安全強大的團隊。”
    “但複製體什麽都沒有，他進入的是真正的地獄。”
    “換成是我麵對那樣的境遇，我也可能會像他那樣墮入黑暗，為了複仇舍棄一切變成惡魔。”
    “他恨著我，我能理解。”
    “一切的因果，都是在我身上。”
    臨死之前明悟的大自在，讓他想通了很多。
    張傑說的沒錯，很可能隻要當時自己擊敗了複製體，會魚躍龍門當場覺醒心靈之光。
    但哪怕再來一百次，他還是無法戰勝複製體。
    “是嗎.”張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給他遞了一根煙。
    “詹嵐再一次死在我的麵前，夥伴們一個個死在我的麵前，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和絕望。”鄭吒將煙叼在嘴裏，深吸了一口。
    “讓我也深深恨著自己。”
    “為什麽如此無能，為什麽如此貧弱。”
    “為什麽想要保護最珍視的人，卻總是差一步。”
    張傑吸了一口煙，吐出了一個煙圈，向上飄去，充滿憂思地是緩緩說道：“人生，總是有著各種遺憾。”
    “你我，都隻是普通人，被迫卷入這場死鬥。”
    “而且，把一切賭在隊友身上，也是一種無奈選擇吧。”
    鄭吒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釋懷的情緒。
    “那句話怎麽說，雖然計劃充滿了種種變數。”
    “但我相信莊博世，他每次都會把失控的局勢，強行拉回正軌。”
    咒怨中突然出現的惡魔，神鬼中突然出現的賽特，以及霍比特人中突然出現的混沌邪神。
    包括現在的四階中複製體鄭吒。
    種種絕境，在當時看來，無疑都是十死無生的絕境。
    但不管多麽離譜強大的BOSS，莊博世總能想辦法解決。
    他看著手中已經打開了的錦囊，裏麵是一個十字架形狀的道具。
    鄭吒摸索著十字架的表麵，一臉感慨地道。
    “他讓我等5分鍾，那就等！”
    “雖然複製體進入了四階中有些意外，但一切就交給他吧。”
    列車停了下來，鄭吒站了起來，向車門外走去。
    他看了看腕表，朝著南方走去，他不知為何往南，隻是遵循著本能而去。
    在先天八卦中，正南是乾卦，象征火，代表著純陽，謂之萬物之始，開天辟地。
    正北是坤卦，象征水，代表純陰，謂之萬物之終，宇宙終結。
    “走吧，傑哥。”
    “這條路，我就陪你走五分鍾。”
    “臭小子。”張傑笑著說了一句，跟著鄭吒一起走出了車廂門，進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戰場中的鄭吒，滿身傷痕的躺在地上，雙眼正在快速失去色彩，一攤鮮血在他身下蔓延。
    而下半身，還矗立在原地。
    複製體那樸實無華的一斬，不僅斬掉了鄭吒的身體，也將他最後的生機一同泯滅。
    【惡魔隊死亡兩人，中州隊死亡六人，累計得四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主神提示，複製體鄭吒的笑容根本止不住了，笑了十幾秒鍾才停了下來。
    “我的本體啊，真是感謝你，沒有你，我怎麽能這麽快從仇恨中解脫，從而進入四階中啊！”
    進入了另一片天地，複製體完全擺脫了過去的一切，開始和自己的對手，進行最後的告別。
    “真是厲害啊，你剛才那一招，實在太超過我的想象了。”
    “把正反兩種能量融合後爆發出來，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是炸彈衝過去和對手自爆，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真是夠亂來的啊，但卻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複製體一臉愉悅的表情仍在回味著之前的戰鬥。
    “大概，我應該很長時間不會忘了你吧。”
    說完，他轉頭向北。
    並沒有正麵看莊博世一眼，而是輕鬆欣賞著城市毀滅的風景。
    “我現在心情不錯，你，別讓我太掃興了。”
    莊博世幾乎臉色沉到了極限，眉眼微微眯起，死死盯著這個恐怖的男人。
    哪怕已經做好了預案，但是壞情況出現了。
    複製體鄭吒進入四階中了！
    而他原本埋在教堂附近的詛咒標記，已經被大戰徹底摧毀了，光憑肉身，哪怕速度再快，他趕到時候，隊友就已經死完了。
    隊友接連死亡的局麵，讓他有了一種難言的沉重。
    不過，沒有時間為鄭吒的死亡而哀傷。
    下一個，趕到戰場的是。
    中州隊第一強者。
    莊博世！
    PS：回收封麵！
    這章向南雖然大部分為了這口餃子，但也不是硬凹。
    鄭吒向南接受死亡，卻走向新生。
    複製體鄭吒向北新生，卻要麵對死亡。
    咒術的向南向北來自佛教中的寓意，向南是回歸傳統，向北是開辟新路。
    八卦的向北向南則是不同的意義。
    正南是火，開辟新景，象征鄭吒。
    正北是陰，容納萬物，象征複製體鄭吒。
    還有一種解讀，混沌八芒星，正南是貪婪溶解，正北是侵蝕毀滅。
    也可以象征鄭吒和複製體鄭吒某些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