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錯的祭品。”
    一對男女扭曲的屍體躺在血泊之中。
    搖籃床內，剛出生不滿五個月的孩子被一隻泛著黑色斑紋的手臂捏著腳踝提了起來。
    仿佛感受到了強烈的惡意，亦或是脫離搖籃感到的寒冷，年幼的孩子開始嘶聲力竭地哭嚎起來。
    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卻對此毫不在意，那張皺紋堆疊起來的老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種商人看到滿意貨品的喜悅。
    “這個不錯，現在還能找到這樣一個飽滿愛意生長到五個月的孩子，你很不錯。”
    “大部分新鮮的血肉，剛生下來就那群活牲自己吃掉了。”黑袍男人皺了皺眉頭：“真是浪費。”
    “但一個還不夠，至少需要五個這樣的純潔血肉。”
    “我的主人。”一個滿臉刀疤身形佝僂的男人趴在地上，嘶啞著聲音道：“城裏的新鮮血肉越來越少了。”
    “黃昏教派、死亡回響都在與我們爭奪祭品，屍王的走狗們盯著我們。”
    “這不是理由。”身穿長袍的男人走到窗前，看向了陰雲密布不透一點光亮的城市。
    “昨日，神予我啟示，有背負烈日的邪神將臨，祂會毀滅一切，終結一切，焚盡一切。”
    “祂是永夜的撕裂者，星空的掘墓人，神明權位的竊賊，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眼的無上邪術導師。”
    趴在地上的佝僂男人一抖，語氣更加驚慌了：“我們當如何，當如何？”
    “難道我們也會迎來終亡，無處可去了嗎？”
    “我們要去阻那邪神，務必不能使祂帶來災禍，毀我世代不離的家園。”
    說著說著他哭泣了起來，隻是他身邊堆滿了殘肢碎塊及鮮血，讓哭泣顯得非常詭異。
    “蠢貨，連神明都在畏懼，我們又有何能力阻祂。”黑袍男人搖著頭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祂應是為著鐵王座的老鹹肉而來，應當不會注視到我們的吧。”
    在沒有見到死者之都之前，莊博世心中的米那斯提力斯是電影中那個潔白、美麗、依山而建的聖白之城。
    但今日的聖白之城，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死者之都。
    陰雨不斷，霧氣沉沉，不見天日。
    屍王居於山巔之上，亡魂沉睡其下，邪教徒和活死人居於其中。
    最底層的，是暫時沒有被轉化，作為食物和奴隸存在的生者。
    每一天，都有十幾具看不清麵貌的屍體出現在臭水溝上，任遊蕩在其中的巨大喪屍老鼠啃食。
    他們或是混跡在底層的幫派分子，或是說無藥可救的窮苦農夫，更多的是連做亡魂食物都不夠的枯瘦奴隸。
    行走其中，死者之都，名副其實。
    今天，還下著雨。
    莊博世抬起頭，看了一眼於他頭頂蹲踞的石像鬼。
    陰雨長期的腐蝕，石像鬼麵目更加猙獰，滿是坑坑窪窪像是一百隻眼睛的麵龐眺望著黑夜的遠方，凶厲地張著嘴，無聲地咆哮著。
    他從屋簷的遮掩下伸出手去，接住了雨滴。
    短短幾秒後，手掌就感到了冰涼的雨滴，他閉上了眼睛，靈覺延伸至天空。
    黑暗、陰冷。
    悲傷、絕望。
    耳邊，甚至響起了聽不清男女的哭訴哀嚎。
    在死者之都，雨水是無盡死者的靈魂殘渣的回響。
    蒸騰，凝結，降臨，再重複這樣的過程。
    這裏死了有多少人，十萬，二十萬，還是一百萬。
    “我不喜歡這裏。”莊博世的左肩上趴著一隻白色的小奶貓。
    那隻小貓舔了舔肉乎乎的爪子，露出了相當人性化的嫌棄表情。
    “太髒了，太臭了。”
    莊博世摸了摸小奶貓的腦袋，平靜地道：“這讓我以為來到了某個被混沌侵蝕的星球。”
    “這地方，連雨水中都飽含了枉死者的靈魂回響。”
    “他們被生吞活剝之後留下的殘渣。”
    “能在這裏活下去的，還能稱作活人嗎？”趙櫻空伸了個懶腰。
    “鮮血都凝固了，而且內髒也多處腐爛，吃的也是腐屍，除了還在動，能說話能交流，其他一點也看不出是活人。”
    “應該叫活死人才對。”
    變成小奶貓的趙櫻空打了個人性化的哈欠。
    “活死人，也是由活人轉化的，隻不過那些活人，大都生活在下水道與棚戶區，像是被養殖的豬崽，隨時被上麵的人宰殺。”莊博世往下一瞥。
    透過建築，他能看到這座城市之中的確生活著不少的活人，但也隻剩下活人這一層身份而已。
    “活死人居於地麵，生者居於地下，這地方還真有意思。”趙櫻空重新蜷縮起來，把自己團成一個球。
    雖然她見慣了死人，也在生化危機中殺了不少喪屍。
    但從沒有見過這番景象，這座城市中，活死人卻在扮演著活人。
    莊博世往前走了幾步，重新無聲地落在地上，同時他將腳挪開了一點距離，以免被鮮血浸染。
    至於鮮血的來源，就是腳邊那具胸腹大開肢體四散的屍體了。
    在這具屍體的後麵，是三十幾具同樣被開膛破肚、斬首斷肢的屍體。
    這並非莊博世想要展示自己的殘忍，畢竟他和這裏的平民和活死人並無仇怨。
    但這些活死人，並不是砍掉腦袋打碎心髒就能死去的存在，隻有砍掉腦袋、掏出內髒、斬斷四肢，才能真正停止他們的行動。
    簡直比生化危機的喪屍還難殺。
    在他們進入這個城市之後，遊走在小巷子觀察敵情的時候，就被這一夥活死人發現了。
    這些活死人似乎瞎了眼，看不清狀況，不僅沒有後退，反而還敢對他們出手。
    所以莊博世很痛快地研究起這些活死人的身體結構。
    莊博世神色平靜，隨手打了個響指，一把火焰撒出。
    那火焰瞬間化作靈動的火舌，宛如擁有生命一般，沿著狹窄的巷道急速穿梭。
    火舌在這一小方空間輕巧地來回舞動，所到之處，那些活死人的屍體瞬間被洶湧的火勢吞噬。
    在莊博世入微的控製之下，火焰燃燒時，連一絲多餘的熱量都沒有散發到周圍。
    屍堆之外，僅僅半尺之外的地麵，依舊保持著被雨水浸濕的模樣，地板上的水漬清晰可見。
    “我們再深入去看看吧。”莊博世再次打了個響指，火焰瞬間消失。
    “行吧。”小奶貓優雅地伸了個懶腰，從莊博世肩膀上從容地跳了下來。
    “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變化了。”
    說完，奇門的力量在趙櫻空身上一閃而逝，眨眼後，她就變成了一個同樣佝僂身子，散發出腐爛氣味的活死人。
    “怎麽樣，變得像不像？”活死人發出嘶嘶的難聽聲音，像是毒蛇發出叫聲。
    “不錯的樣子。”莊博世豎起一根大拇指：“連我都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看出破綻，你的風後變幻術已經越來越熟練了。”
    “七十二變值指日可待。”
    “桀桀桀”趙櫻空所變幻成的活死人，喉嚨裏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那笑聲尖銳刺耳，恰似鋒利的冰淩，直直地在眾人耳膜上狠狠劃過，足以令人渾身泛起一陣惡寒。
    莊博世額頭上的神眼陡然一閃，光芒如電。刹那間，他的身形竟也隨之急劇變化，眨眼間也化作了一個佝僂著身軀的殘疾活死人。
    隻見這活死人一隻手齊腕而斷，空蕩蕩的袖管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而本該是眼睛的位置，隻剩一個黑洞洞的眼眶，模樣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這是荷魯斯之眼的幻化之術。早在神鬼之中，他甚至還幻化成一個巨大的惡魔。
    隻不過相比於趙櫻空的變換，他這個就簡單粗暴多了，就是在自己外麵套一層極高水平的幻術，並不能擁有真實的變化。
    他現在有變身，有額頭上第三隻神眼，有一把一尖兩刃槍（審判之矛），還有一條寄養在神鬼埃及的黑犬，再加上【無限】帶來的偽金剛不壞。
    cos楊戩已經有了八分模樣。
    他們一前一後走出巷道，現在理論上是白天，隻不過在這座城市，白天和黑夜並無多少分別。
    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黑暗中倒是有不少窺伺的眼睛，用饑腸轆轆的眼睛看著這兩個披著鬥篷行走的影子。
    剛鐸的死者之都就是這樣，或者說，剛鐸和洛汗大地上的任何一個城鎮都是這樣。
    遲鈍、可悲、充滿腐爛的惡臭，擁有永遠也化不開的陰沉烏雲，永無止境的陰雨和濃霧。
    活死人厭惡陽光，喜歡在黑夜中出沒，而真正的陽光早在很久以前就離開了這片土地。
    他們一路往前走，走過黑暗的橋梁，走過惡臭的小水溝，走過狹窄的棚戶區。
    在經過這裏時，他能聽見棚戶區裏的人們在休息時所發出的不安呢喃。
    在呼吸之間，莊博世聞到了一陣濃鬱的鐵鏽味。
    雖然這種氣味一直縈繞在這座城市之中，但現在的味道卻是十分濃鬱。
    幾個身上長出奇怪肢體的邪教徒押送著十餘個麵黃肌瘦、神色麻木的活牲，往一條小巷子裏走去。
    那股難忍的鐵鏽，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氣味彌漫在他的口腔裏，使他的感官敏銳的鼻子，有一種不上不下的遲鈍感。
    又有大量生者在這裏被殺死了。
    莊博世有些不解，他們來到這裏沒多久，怎麽活人好像牲口一樣被隨地宰殺。
    按照這個消耗速度，難道死者之都的人類，是和苦境的百姓一樣定時刷新的嗎？
    目前看來，活死人、邪教徒分割了米那斯提力斯大大小小的地盤，用鮮血代替了規則，控製了一切。
    而在他們之上的，就是從屬於屍王的亡魂大軍。
    還好亡魂一般不會進入活死人的地盤，除了某些“用餐時刻”。
    活死人其實也隻是亡靈們的食物而已。
    亡魂們將生者的靈魂禁錮在活死人身體之中，讓他們日夜忍受肉體不斷腐爛的痛苦。
    這個過程，被他們稱作聖祭，而那些殘存的生者，則被他們稱作活牲。
    當活牲飽經數年折磨的靈魂，從腐爛的軀體上被吸食而出的時候，那是亡靈們難得獲得愉悅和快樂。
    莊博世凝視著那群邪教徒，他們似乎在這裏已經習慣了猖狂，毫不顧忌那些活死人猩紅的眼光。
    他們走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前，一個同樣裝扮的邪教徒已經等在門口，看到後低聲說道：“隻有這幾個嗎？”
    以莊博世和趙櫻空現在的感官，哪怕隔了半條街，他們的聲音都能聽得十分清晰。
    “主祭在要把所有傳播預言的人，都抓出來！”邪教徒發出嘶嘶作響的聲音，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而是某些動物。
    “魔戒的預言都已經傳播了那麽久了，主祭為什麽還要這麽在意。”帶隊之人不懷好意地說道。
    “這是神的旨意！”門口的邪教徒輕點完幾個活牲之後，嫌棄地挑出了兩個死人：“都已經死了，還帶來幹什麽！”
    “拿去喂奴隸吧。”
    說完，就走進了深不見底的通道。
    剩餘的邪教徒暗罵幾句，然後將那兩具瘦小的孩童屍體直接扔了出去。
    無人在意之中，幾隻漆黑的手從黑暗中伸出，迫不及待地將兩具屍體拖了進去。
    在這裏，屍體，同樣是寶貴的資源。
    哪怕莊博世見多識廣，但也被這種老鼠吃人、活死人吃人、亡魂吃人、人也吃人的景象惡心地夠嗆。
    “怎麽樣，我們要行動嗎？”難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莊博世發出低沉的聲音：“當然。”
    “我們運氣不錯。”
    “看來魔戒的線索，就在這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