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空間，潮起潮落，星光閃爍，每一次星辰的隕滅，都意味著無數生靈的消逝。
    亞空間充滿了危險。
    但現實宇宙，又何嚐不危險，綠皮，蟲群，鈦，無所不在的海盜，生活在底巢的變種人，各種各樣的邪教徒，以及那臃腫龐大，卻動輒滅星屠戮無算的老大帝國。
    對於生存在現實宇宙中其他族群而言，帝國是最危險的存在，甚至還高於混沌。
    對於人類來說，有混沌四神的威脅，而對其他種族而言，邪神卻有五個。
    那些阿斯塔特，不就如同行走在現實中的惡魔嗎？
    尼歐斯厭棄地道：“異族，根本不值得信任，人類正是因為他們才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你所不信任的太多了，以至於最後連一半子嗣都反叛於你。”楚軒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問題。
    尼歐斯無奈地點點頭：“你說的沒錯，但這也是無奈。”
    “不，這是你布局計劃的錯漏。”楚軒言辭十分犀利：“你已經超越了凡人的智慧。”
    “但你絕不擅長策劃一個長達幾百年的計劃，更不擅長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
    大遠征期間，帝國攻破了多少個口袋帝國，無數人類自相殘殺，無論有什麽理由，帝國就是以暴政統治銀河。
    30K時期的帝國，隻能靠著一本滿是漏洞的帝國真理，以及阿斯塔特軍團的爆彈槍，強行粘合失散多年的人類勢力，論對人類整體的認同，還不如40K時期被國教洗腦成教徒的人類。
    “我低估了祂們瘋狂的程度。”尼歐斯沉重地說。
    楚軒並沒有給帝皇找借口的機會：“難不成，你本以為統治了亞空間的邪神是懦夫，是瞎子，是蠢才，看不見你的小動作。”
    “同時寄希望於祂們內部的爭鬥，給你爭取完成計劃的時間。”
    “現在看來——”
    “並不如你所願？”
    尼歐斯沉默。
    楚軒冷漠著道：“我可從不會將棋局的勝算建立對方的愚蠢上。”
    帝皇再度沉默了，祂看起來也無法回答這個話題。
    祂的計劃太過想當然，盜火之後的自信讓祂錯誤地評價了四神的威脅。
    楚軒開口道：“尼歐斯，你本不該成為帝皇。”
    如果國教在此，一定會被這句話震驚到徹底瘋狂，一個人類居然否認了帝皇！
    尼歐斯卻深有感觸地道：“馬卡多也曾跟我說過類似的諫言，我更適合做個科學院的研究員，或是大學裏的教師，又或是擅長畫山水畫的畫家，詩歌的傳唱者。”
    “但唯獨不適合成為一個銀河帝國的帝皇。”
    若是其他人指出帝皇在智謀布局的不足，那大多是在說笑，畢竟沒有一個人能在他所處的位置上比他做得更好。
    當然，做更差也很難。
    在那個位置上，能做到的極限也就這些了。
    過程的反抗再怎麽激烈，都改變不了結局。
    帝皇起碼掀起過一場即將見到希望的大遠征。
    但尼歐斯知道，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可是兩次戲耍混沌邪神的頂級智者，能從四大混沌邪神手中硬生生搶下一個世界，這是何等的壯舉。
    而且，尼歐斯隔著無盡的亞空間之海，目睹了楚軒如何第三次戲耍奸奇，甚至逼迫奸奇割舍少部分本質跑路。
    雖然借助了主神的偉力，但楚軒的智慧毋庸置疑，是祂見過的最頂尖的智者。
    這家夥說不定比奸奇還要奸奇。
    “我已經失敗了。”尼歐斯坦誠地承認：“末日注定會降臨，掀起末日狂瀾的可能是大吞噬者，可能是混沌，可能是那些死靈、獸人。”
    “亦或是，我自己。”
    “還有多久？”楚軒問道。
    “當黃金王座徹底崩潰之後，我將走向黑王的末日，帶著所有人類以及世界一同——”
    “隕滅。”
    帝皇低垂雙眼，眼底流過流光溢彩的金。
    “因此，我需要你們。”
    言語流轉，充滿了讓普通人狂熱乃至奉獻一切的魅力。
    楚軒對此並不意外，帝皇的性格在某種程度上是利益至上，對他有用的人百般容忍主動用魅力籠絡，對他無用的人則棄之如敝履。
    雖說銀河的形勢太過緊迫，讓他不得不成為一個利益至上的政治機器。
    但對於一個橫跨無數星球銀河帝國的帝皇來說，太過刻薄寡恩往往會失去大部分人心，即便祂本身魅力拉滿。
    即便現在是少年模樣的尼歐斯，也有著難以言說的超絕魅力，在他麵前沒有人能夠保持冷靜，但不包括楚軒。
    “我們不是你可以利用的對象，尼歐斯，若要合作，請用事實與論據說服我。”楚軒冷漠地道，絲毫沒有對於帝皇的獻魅有什麽反應。
    對於楚軒來說，超凡魅力也是一種靈能用法，與混沌四神的蠱惑，沒什麽區別。
    他能抗四大邪神的輪番惡墮，對於帝皇的魅惑，那根本毫不在意。
    尼歐斯無法看透眼前的男人，就像冰冷的、深不可測的湖泊大海，讓人捉摸不透。
    他的魅力第一次對一個人類失效。
    “這就是我的論據。”
    尼歐斯揚起手臂，露出戴著破碎腕表的手腕。
    每一個輪回者都對這塊腕表十分熟悉。
    主神腕表。
    一塊，失去了功能的主神腕表。
    楚軒深深地看了尼歐斯一眼。
    “楚軒，我曾經也是主神空間的輪回者。”尼歐斯放下了手臂，緩緩地陳述道。
    楚軒對此並不太意外，依據帝皇對輪回者的了解，以及直接能叫出主神的名字。
    祂要麽接觸過輪回者，要麽自己曾經就是輪回者。
    “早在公元前，那時的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永生者，和其他永生者並無太大不同。”帝皇臉上浮現出感懷的神色。
    “那時的我受到征召，成為了主神空間中的一個輪回者。”
    楚軒微微頷首，就目前情況而言，主神選擇輪回者不止局限於他們的世界。
    很典型的例子，莊博世就是來自平行時空或者更未來時空的另一個地球的代表，他身上的破綻實在太多。
    早在第一個世界咒怨中，楚軒就確定了這個猜想。
    無論是莊博世對咒怨異常的熟悉，還是對咒術世界非同一般的理解，還是他對強化獨有認知，亦或是隻有他能看到而其他人看不到的強化選項，都足以說明一切。
    那麽，這個來自異宇宙公元前的永生者受到征召，成為輪回者，也並非不可能。
    “那是一段刺激而又充實的時光，我遭遇了異形怪物，與厲鬼惡魔為敵，甚至直麵過所謂的神明”
    尼歐斯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但我遭受了異形的背叛。它欺騙了我們，導致我的隊友幾乎全部喪命，是我害死了他們。”
    “從那時起，我就明白，異族不可信任。”
    原來如此，帝皇對異族刻骨銘心的仇恨，必然是因為他自己也曾被背叛過。
    況且，無論是主神的隻言片語，還是修真者的論文闡述，都不乏把異族當成實驗材料那般輕蔑的論述。
    楚軒由此明白了這個潛藏的規則——人類才是主角。
    主神培養出一個以人類為尊的尼歐斯，也並不奇怪。
    “你是怎麽回來的？”楚軒問道。
    尼歐斯歎息著：“在那之後，主神發布了一個任務。”
    “傳送之後，我發現了任務世界，就是我的家鄉。”
    “就在那個任務中，我接觸到了主神空間的部分真相，也明白了我家鄉的人類將要麵對何等黑暗的未來。”
    “所以我決定回來，拯救整個世界。”
    “隻不過，想要擺脫輪回者的身份，需要十萬獎勵點和三個S級劇情，同時會被剝奪大部分力量。”
    楚軒微微挑眉，那個時代的主神對輪回者比現在更加苛責。
    尼歐斯停頓片刻，深深地看了楚軒一眼。
    “你取巧了。”楚軒說道：“你與祂們達成第一筆交易。”
    “你有著非同一般的遠見智慧。”尼歐斯悲傷又後悔地說。
    “我向他們展示了世界之外的部分景象以及多元宇宙的真實道路，觸發了一個無期限任務，留在了我的世界。”
    “交易，然後賴賬。這還真是你的風格。”楚軒冷笑著。
    “尼歐斯，是你主動將世界拖入了深淵。”
    “沒錯，是我。”尼歐斯眼眸低垂，悲傷的意韻從他身上彌漫。
    “由於我，混沌才知道了主神的信息。由於我，邪神才會順著因果回溯，找到了通往其他世界的道路。”
    “難以想象，祂們侵害了多少個宇宙。”
    “我的世界成為混亂的地獄，這是主神對我的懲罰。”
    楚軒冷漠地吐出了一句話：“你違反了規則，主神隻會懲罰你個人，並不會連座整個世界。”
    “尼歐斯，你別太高看自己了。”
    “謝謝你的指正。”尼歐斯應承下楚軒的嘲諷。
    “無論你做了什麽，你的反抗最終還是失敗了。”楚軒看向了懸於亞空間的冰冷太陽。
    “是的，一切掙紮都失敗了。”尼歐斯歎息。
    “為了修建網道，匆忙之間發動了大遠征，並讓那二十個孩子被迫加入了這場席卷銀河的大戰，卻從不關心他們到底需要什麽。”
    “我原以為這個計劃能徹底終結混沌對現實銀河的統治。”
    “但正如你所說，我的計劃布局出現了重大錯漏。”
    荷魯斯的背叛讓銀河重燃戰火，十八個神子在宇宙星海互相廝殺。
    最終，在四神加持下，荷魯斯打進了泰拉，帝皇不得不手刃愛子，並且為了不讓自己升神，坐上了黃金王座。
    這一坐，就是一萬年。
    楚軒麵無表情，沉聲似是質問：“為了獲得能夠抵抗混沌的力量，你不得不使用在主神空間中得到的信仰成神法。”
    戰錘宇宙像神皇這樣特殊的神明的確少見，要麽是獸人部落搞毛二哥、靈族萬神殿這樣的種族神，要麽是鈦瓦女神這樣的純粹信仰神，要麽是像混沌邪神這樣誕生於亞空間本質的神明。
    而像帝皇這樣以一介人類之軀，集聚信仰成神，並與混沌至高的黑王一體兩麵。
    獨一無二。
    簡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在他身上煉蠱了。
    “你低估了信仰的惡念，你被洪流徹底撕碎，隻剩一些殘破的人性碎片。”
    理論上，信仰成神有著避免被混亂雜念影響的方法，但或許是尼歐斯沒有掌握這種方法，或許是戰錘宇宙的信仰太過惡毒。
    導致祂現在隻是一個沒有多少自主意誌的恐怖神明。
    尼歐斯淡淡地笑著看著楚軒：“你是想確認此刻的我是否還值得合作。”
    楚軒毫不避諱：“我們的合作夥伴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惡人，但絕不能是一個思維混亂，沒有理智的神明。”
    “我們需要評估你的合作價值，尼歐斯。”
    尼歐斯微笑著：“數萬年來，我一直在等待有一支輪回小隊能夠進入我的宇宙，但主神似乎遺忘了我們。”
    “直到現在，我終於看到了希望。你們有能力撕破混沌的迷障。”
    楚軒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在嘲諷：“你還真是天真。”
    “尼歐斯，我不得不提醒你，有些時候輪回者帶來的不是救贖，而是會帶來更加恐怖和混亂的災難。”
    “事情的發展可能不會如同四神預想的那般絕望，但也很有可能不會如你所想象，向好的方向發展。”
    “難以預測的結局。”
    “輪回者，是一把有毒的雙刃劍。”
    尼歐斯目光灼灼，眼神如同黃金：“我明白。這是絕路之下的賭博，成功率恐怕不足百分之五十。”
    “但我必須要這麽做，不然等待人類的，永遠隻有黑暗絕望的未來。”
    遠處，亞空間的電閃雷鳴烏雲密布，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開始逐漸響起。
    “祂們察覺了。”
    尼歐斯麵色平靜：“時間差不多了，楚軒。”
    “這裏不是你的家園，你該回去了，我需要將你送回阿爾達宇宙，主神會接引你回去。”
    “不過你的狀態不太好，你已經將心靈之光無限透支，可能會沉寂很長一段時間。”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楚軒推了推眼鏡。
    “我的隊友們，會解決剩下的事情。”
    尼歐斯微笑：“真是可靠的夥伴們，我曾經也有過一群可靠的同伴，隻可惜”
    “大多數都是沒有腦子的蠢才.”楚軒皺著眉：“但有些時候，也算是可靠的隊友。”
    尼歐斯輕笑一聲。
    “我們會再見的，希望那一天並不遠。”
    “中州隊的朋友。”
    “下一次見麵，我會送你一件禮物。”楚軒淡然道。
    “是嗎？”尼歐斯語氣輕快地道。
    “我可真是太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