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賀玄說這話的時候，身後無端蒸騰出令空氣顫動的幽幽火氣來。
    他說這話是相當具有威脅性的。
    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半神境，打了不知多少次驚天動地的大架，想弄死顧青嵐，也就起心動念的事兒。
    話說得確實很有威懾力。
    “顧青嵐！退後！”
    一聲驚天暴喝。
    顧青嵐向身後看去，隻見守山大陣中的弟子吟唱，如山呼海嘯。
    而陣中所有的光芒都如同河流入海般匯聚到掌門身上，他飛身掠入雲海，身浮金光，功德加身。
    粗看，竟有與魔君賀玄一博生死的希望。
    這是守山大陣中的聚靈陣。
    凝聚滿山弟子的功德與靈力，加諸於一人，可暴漲靈力，毀天滅地。
    非危急存亡之時，不用此招。
    顧青嵐腰側的宗門玉符中，信息光標不斷閃爍，數以萬計的私信匯入其中，全部來自守山大陣中認識或不認識的宗門弟子們。
    【顧青嵐！撐住！我們來救你了！】
    【顧青嵐，你小子竟然敢劍刺魔君？！你小子真是好樣的，老子沒白白獻祭靈力救你！】
    【雖說死道友不死貧道是道門隱藏法則，但是你顧青嵐竟然救了那麽多人……所以散盡靈力救你，也是應該的，不用謝！】
    【別怕！一整個宗門的力量，還打不退一個魔君？！顧青嵐，別慫，我們在你背後呢！一起上！】
    【顧青嵐師姐！收徒大典上一劍霜寒，我就已將您視為偶像！有您這樣的大義之人立在我修行的前路，成為指引我前行的光芒，真是我的榮幸！這一戰，或許靈力與生命俱損，但為你，我無悔！】
    【顧青嵐師妹，從前你汙名纏身，我未知全貌時，也曾背後議論你，如今我才知，你是大義之人，若此次大陣得成，打退魔君，宗門無恙，能和你交個朋友嗎？】
    ……玉符中的信息如雪花一般，形形色色的宗門弟子都來給她加油鼓勁，玉符信息倉幾乎爆滿。
    宗門沒有放棄她。
    哪怕自己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元嬰弟子，哪怕魔君賀玄開出如此誘人的條件，宗門也依舊沒有放棄她！
    顧青嵐眼眶竟然有些濕熱。
    上一世，宗門給她的都是不愉快的記憶。同門相殘，宗門霸淩，令她活得戰戰兢兢。
    這一世，若不是有王姝，若不是有光風君，恐怕她重生後的第一時間就是離開宗門，另尋他路修煉。
    或許是因為雲蘭蘭的有意針對，或許是由於自己實在沒有交友的運氣，自己遇上的都不是什麽好人。
    原來宗門裏，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也有著這樣多的大義之人。
    算來也是，雲蘭蘭總是帶著一群垃圾人給她搞事情，所以她目之所及，大都是可恨之人。
    那些真正用心於道門的人，日日夜夜苦行修煉，又怎會摻合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恐怕連看一眼宗門玉符的時間都沒有。
    那些時時刻刻掛在宗門玉符上抹黑自己、議論自己的人，大都是修煉上無所成就、所以以貶低他人為樂的弟子罷了。
    沒有掌門準許，守山大陣的絕殺之招絕不會被放出。
    大難大義麵前，掌門沒有放棄她。
    她與掌門交情不深，沒有光風君撐腰，掌門竟然也願意救她。
    此等恩情，永記於心。
    雖然，事實上，如今她也並不是很需要別人來救命罷了。
    顧青嵐對著魔君賀玄邪肆的臉龐，無端笑了笑。
    下一刻，貓貓前輩的靈力灌注霜降劍，寒氣激蕩，她反手一刺，又一次將劍刺入了魔君賀玄的胸膛。
    魔君賀玄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兩次？！
    她一個元嬰弟子，竟敢連刺自己兩次？！
    嗬嗬……她不知道，元嬰期的靈力對半神境造成的傷害，就如同螞蟻咬人一般不痛不癢麽？
    魔君賀玄嘴角也勾起一個弧度，神力浮動，試圖當場愈合傷口，給顧青嵐一個大大的驚嚇。
    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胸口的寒氣竟然揮之不去！
    汩汩流淌的血色提醒著他，這絕不僅僅是一個元嬰期能造成的傷害。
    魔君賀玄整張臉完全陰沉下來。
    魔族率直，喜怒遍形於色。
    若是魔族將士們在前，恐怕已經嚇得退避三舍——這是魔君動怒，抬手之間，便要伏屍百萬、血流千裏的信號。
    “魔君好威風！”顧青嵐唇角一勾，眼中閃爍著自信和篤定，“若我根本不打算逃呢？”
    “犧牲我一個小小元嬰，換魔君元氣大傷，是不是有些太劃算了？”
    顧青嵐在賭。
    她在賭魔君賀玄不會在這個時候真的傷害自己。
    係統001此前給她繪聲繪色地描繪了，魔君賀玄趁她昏迷時候，與謝霜的對話。
    魔君賀玄不願意讓自己的身體受到任何傷害，但是他要自己瘋魔，要自己的精神力極度虛弱。
    她大概能猜到魔君賀玄要幹什麽。
    在顧青嵐不愛修行的五年裏，她也不是什麽都不幹。
    昆侖藏書閣浩如煙海，她在那五年裏，幾乎看遍了整個藏書閣的書。
    那些正統的修習法術的枯燥功法，她全部不看，專看那些神神叨叨的、記載宗門秘史和秘術的雜書。
    “魂術強大者，可施行奪舍之術。以我壯碩之靈魂，奪舍虛弱之靈魂，奪其形體，為我所用。”
    恰巧，她看到過這段話。
    恰巧，奪舍之術，需保全他人身體，而攻擊他人靈魂。
    魔君賀玄大費周章，周旋在她身邊。
    又是裝小孩，又是為她屠城，又是挑戰光風君……
    他想剪除自己身邊羽翼，他想讓自己被最親近的人背叛。
    今天榮婉拿出留影珠在宗門麵前告發顧青嵐，未必沒有魔君賀玄在背後推波助瀾。
    怪不得今天魔君賀玄挑戰光風君，而光風君一走，所有的糟心事兒就跟趕鴨子上架一般，全都上來針對她。
    試想，師尊被殺害，自己被宗門冤枉驅逐，辛辛苦苦得來的寶物被截胡，還被自己信任的弱者背叛……
    試問哪個人突然經曆這一係列的變故，不會精神震動，懷疑自己，懷疑世界？
    要是此刻想不開或者自我懷疑，而導致精神力虛弱，恰巧是奪舍的最好時機。
    多虧貓貓前輩替她用搜魂術。
    也多虧表演性人格的係統001，一人飾演兩角，幾乎全方位無死角地還原那場對話。
    顧青嵐聽到了原話。
    他說，“姐姐的容器，不能有任何閃失”。
    也就是說，魔君賀玄不是為了她的先天道骨，想自己奪舍她，而是想替別人的靈魂奪舍她。
    這個“姐姐”，另有其人。
    魔君賀玄還想打著男女之情的名義，將她騙去魔宮。
    笑話，當真以為她這樣好騙？
    男人的甜言蜜語，就如同裹了糖的砒霜。這種滋味兒，沒有比她這個上一世的戀愛腦更熟悉、更排斥。
    顧青嵐在賭。
    賭自己今天，哪怕令魔君賀玄命懸一線，他也絕對不會傷害自己一分一毫。
    賭贏了，是替光風君掰回一城，哪怕光風君身受重傷，也令魔族不敢小覷昆侖。
    要是賭輸了，無所謂，爛命一條，直接就死！
    不服就幹，反正，又不會死，大不了死，死了正好。
    霜降劍寒氣逼人，顧青嵐下了死勁兒。
    眾目睽睽之下，她將魔君賀玄捅了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