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漢對愛德絲特蓮女士產生了強烈的興趣——當然，這和對法芙妮爾產生的興趣是截然不同的。
    他想把後者作為這一種收藏品，牽在手裏。
    法芙妮爾不止是黃金巨龍血脈，還是吸血鬼的胎生後裔，盡管吸血鬼的血脈已經無限稀薄，但隻要存在一點點，她依然屬於最為稀罕的半龍半吸血鬼，很有收藏價值。
    至於愛德絲特蓮女士，因為出身和自我認同以及心有戚戚焉的家國觀念，佐漢對於這樣的共和國功勳建造者，唯有欽佩和崇敬，哪怕她拯救的並不是他的國家。
    這種於國家和民族存亡危機時的天降偉人，理所應當得到任何人的尊重。
    果然，最重要的任務還是帶著耶耶去愛德絲特蓮大墳墓，讓她成功複活。
    “魔法沒有國界，但是魔法師有……”法芙妮爾卻在呢喃自語佐漢說的這句話。
    聽起來似乎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卻有讓人瞬間清醒，振聾發聵的感覺。
    看起來從前陰吉士王國對耶夢珈德的各種追捧、向往和驕傲，也頗有些自作多情吧。
    愛德絲特蓮這樣強大的魔法師尚且有家國概念，耶夢珈德即便比愛德絲特蓮更強，但是思想境界真的能夠超脫嗎？
    法芙妮爾沒有信心……可現在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法芙妮爾依然在通過回憶，想要確定或者說想要幫助自己接受現實，“你們口中的那位愛德絲特蓮女士，釋放了一個範圍龐大到超乎想象的魔法——”
    遇到愛德絲特蓮以後，見識到了她的強大以後，便隻剩下求生的意誌在支撐，再也沒有了想要戰勝她的想法。
    法芙妮爾被時光腐蝕的記憶中，那模糊的畫麵裏，最清晰的是愛德絲特蓮釋放魔法的方式——她沒有法杖，也沒有吟唱，甚至連任何引導動作和輔助程序都沒有。
    似乎隻是她需要，所以實現。
    法芙妮爾為了節約時間，搶在其他國家的聯合遠征隊之前穿插迅速趕到，選擇了從洛捷克海峽穿過的航線。
    洛捷克海峽常年受到強勁西風的影響，風力通常在艾薩克鈕指數八級以上，形成了殺人風帶，這裏的氣壓變化劇烈，導致突發性強風暴，浪高達到了十至二十米，甚至可以更高。
    同時這裏還是環北部大陸洋流的必經之路，水流湍急而且混亂，流速高達每秒一點三億立方米，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渦，它們有的在海麵形成巨大的黑洞似乎能夠吞噬一切，它們有的潛藏在看似平靜的海麵之下，更是仿佛蟄伏的強大魔物，隨時準備獵殺。
    除此之外，這裏還有航船殺手冰山出沒，這也是致命的威脅，有些冰山隻在海麵露出一個尖角，實際上卻能夠碾碎任何巨艦。
    以往也有商船穿過洛捷克海峽，但是每次都需要聘請高階魔法師護航，即便如此事故率依然很高。
    可是隨著魔導工業的發展，最新型的大型戰列艦和運輸船已經擁有了自保和避險的能力，再加上隨軍的八階魔法師昆塔時不時施展氣象魔法保護，整個航程可以說是有驚無險。
    等到離開陰雲密布，海浪滔天的洛捷克海峽，迎來了第一縷陽光時，整個遠征軍都歡欣鼓舞，然後很快就靠近了風平浪靜的大陸海岸線，駛入了一個適合深入陸地，節約時間的峽灣。
    在峽灣最窄的位置，法芙妮爾見到了第一個羅蘭大陸的土著。
    那是一個衣衫普通甚至有些破舊的少年，但是目光炯炯，精氣十足，他有些驚奇地看著遠征隊，然後朝著注視他的法芙妮爾大聲介紹自己：“我是榛樹王偏愛的少年魯法斯特，等我長大了也要坐這麽大的船……”
    法芙妮爾哈哈大笑，既笑他的天真，也笑他的無知……她的戰列艦可是陰吉士王國最強大的戰艦之一，製造這樣的戰艦首先就需要高度發達的魔導工業，一個能夠容納萬噸級巨艦的船塢，當然還要有實力匹配的造船廠，至少需要五個戰備級軍事材料供應商，超過上百家零部件供應商，還需要魔法學院和國家魔導工業研究部的高度協同，聘請超過上千名的專家學者，擁有最優秀經驗的魔導工業改裝船工人。
    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個英明的聯合領導組織結構來協調這一切，要有強大的政府來令行禁止，要有法芙妮爾父親那樣的雄主——最重要的是，隻有偉大的國家才能誕生偉大的戰艦！
    櫻羅蘭帝國，它有什麽？
    它早已經不再偉大。
    它的皇帝保守怯懦，開拓不足，守成不足，昏庸無能。
    整個國家一年在魔導工業的研究經費投入，不足陰吉士王國的百分之一！
    這樣的國家，即便有這個少年魯法斯特充滿野心的新鮮血液和希望，卻也沒有可能誕生萬噸戰列艦！
    法芙妮爾當時心情很好，誌得意滿而對遠征的前程信心十足，於是她打算把這番話和少年說一說——盡管這種苦寒邊陲之地的少年肯定聽不懂就是了。
    根據前方情報，櫻羅蘭帝國的國防大臣，對魔導工業的發展現在都一無所知，哪怕是陰吉士最普通的魔彈槍和魔彈大炮，都能夠讓這個“帝國”從上到下感到震懾！
    可是法芙妮爾剛剛準備開口，那個少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後，轉身就跑掉了。
    隨後遠征軍就遇見了那個女人——覆滅法芙妮爾野心的愛德絲特蓮。
    現在想想，愛德絲特蓮當時可能根本沒有留意到遠征軍，而是得到了那個少年的通知。
    如果不是那個沒有見識而顯得愚蠢的少年通風報信，法芙妮爾的遠征軍何至於覆滅？
    可是現在想有什麽用？愛德絲特蓮出現，短暫的交涉後，她就失去了耐心，釋放了一個覆蓋整個遠征軍的魔法。
    那是一個規模前所未見，複雜程度匪夷所思的回路結構，由於對方的階層太高，法芙妮爾難以真正理解和感知其底層理論係統，也就是無法判定魔法的屬性和效果。
    可是她看得懂昆塔的臉色，這位八階魔法師的表現，和現在一模一樣，也是基礎認知被摧毀，精神世界崩塌的模樣，好在岡布茨發動了人類戰士的守護技能，穩固了昆塔的狀態。
    昆塔這才脫離了僵直的狀態，發動魔法反擊，而法芙妮爾則指揮士兵開槍，並且啟動魔彈大炮好不吝嗇軍備地狂轟濫炸！
    這就是新時代魔導武器對魔法師的克製，無數的子彈和炮彈攻擊，攜帶的魔力能夠讓敵人魔法師的魔法回路結構受損，削弱甚至最終瓦解對方的魔法效果！
    可是愛德絲特蓮的魔法還是瞬間完成了，明明是一個規模龐大到無以複加，需要海量的魔力支撐實現魔法效果，再加上耗費全部精神力來維持其啟動到運轉過程的細節，結果愛德絲特蓮隻需要一瞬間——
    似乎她已經成為神明，她想到，所以世界執行命令。
    “海平麵在傾斜——”監控海況的水手驚叫道。
    “方位！角度！”
    “所有方位！角度在持續加大，海水會傾斜倒灌！”
    “怎麽可能，這邊也在傾斜！”
    “是漩渦——是無邊無際的漩渦！”
    法芙妮爾發現，所有的船隻都處於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在這裏魔力狂湧，盡管魔彈槍和魔導武器沒有失效，但是準確度卻大幅度下降。
    當這些武器向愛德絲特蓮集火時，這個仿佛神明的女人才露出一絲絲的訝色，她沒有大咧咧地硬抗火力以彰顯強大，而是隨手一招，就搶走了許多魔彈槍和魔彈大炮。
    這時候昆塔的魔法終於生效，岡布茨的守護結界也覆蓋了船頭包括指揮室的範圍，然而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當漩渦中央出現一道白光時，法芙妮爾的遠征軍瞬間被全部吞沒——
    “愛德絲特蓮的魔法，把我們送到了一片全新的大陸，那裏的自然法則似乎既然不同，生長著我們這裏見所未見的奇怪動植物。魔物進化的路線也十分詭異，那裏很多的魔物強大而陌生，即便是昆塔這樣的八階魔法師也未曾聽聞過一星半點、甚至是魔力都給人感覺有細微的差別——”
    說到這裏，法芙妮爾短暫地停頓，她的理智和城府終於伴隨著回憶逐漸找回，不再那麽茫然無措，開始思考現實的應對問題：“你想知道我們遇見了什麽，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嗎？”
    “你別跟我嗶嗶梆梆的，趕緊說，不然我踹飛你。”塔莉莎搖著她的狼尾巴大聲怒斥，她正聽到有趣呢。
    誰聽到自己偶像大展身手，大殺四方的故事不會激動而期待？那簡直就像是塔莉莎在耀武揚威一樣的代入感。
    法芙妮爾沒有理會塔莉莎，作為王室繼承人，她看人還是有幾分能力的，早已經識別出來了盡管塔莉莎穿著更加華貴而強大的傳說級裝備聖鈦鎧甲，但真正的核心卻是眼前除了一張俊臉還沒有顯示其他能力的年輕男子。
    法芙妮爾嘴角微翹，瞳孔外圍的金環收縮了一下，似乎有一些魅惑的氣息。
    佐漢對這種小手段熟視無睹，目光清冷地回瞪了她一眼。
    法芙妮爾隻覺得有一根針，直接紮入了她的瞳孔中，隨後便像攪拌棍一樣開始轉動，要把她的腦子都給搗成一團碎裂的腦花，法芙妮爾慘叫一聲，抱著頭蹲了下來。
    一陣陣冷汗滲出，法芙妮爾更加感覺恐懼的是，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疼痛，卻沒有失去理智。
    這不是她擁有什麽抵抗力，而是對方在刻意讓她保持清醒，故意讓她感受到更多的痛苦。
    法芙妮爾的視線略微有些模糊，看向冷漠而安靜的佐漢，卻在恍惚間想起了那個女人愛德絲特蓮看著整個遠征軍被吞噬時，似乎也是這樣一種平淡的姿態。
    這兩個人，可能同樣強大……這個念頭讓法芙妮爾幾乎要陷入無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