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魔導工業釋放出來的力量越來越大，越來越成為這個世界發展和前進的力量，尤其是在人類社會中占據主要地位時，那麽魔法師的力量就會相對消退。”

    昆塔思考這個問題已經很長時間了，隻是作為八階魔法師，他能夠發現這個問題，但是要去改變和解決這種問題，要去重振魔法師的輝煌……他沒有這個力量，甚至不敢去想這麽做。

    直到他有希望通過佐漢，成為某一個人麾下的螞蟻，哪怕隻是無數隻用來鋪墊，用來接近神的那一隻螞蟻，隻為了讓螞蟻的王能夠高高躍起，看一眼神的真麵目，那也是值得的。

    人類這個種族，永遠懼怕絕望，永遠害怕沒有希望，但是隻要在絕望中找到一絲生機，一絲向上的希望，就會有無數像昆塔這樣的人前赴後繼。

    這也是耶夢珈德認為，隻有人類值得庇護，隻有人類才是魔法的未來的終極原因。

    “長此以往，超階的魔法師越來越少，魔法的發展不再以把人類自身變得強大為目標，而是把人類製造的魔導工業品變得越來越強大——可是力量也是守恒的，利用黑洞中的魔晶資源製造出來的魔導武器，最大的威力也不可能超過黑洞中所有魔晶集中起來爆發的能量，而這些黑洞又是神一手製造出來的，由此而誕生的魔導武器，那麽就永遠不可能對神產生威脅。”

    昆塔長篇大論後，凝視著法芙妮爾，“公主殿下，你現在能夠理解了吧。也許對你來說，魔導工業時代是新時代，但是對於我們魔法師來說，並不是。”

    塔莉莎一邊用臉頰磨蹭佐漢，毫無意識地和他挨挨蹭蹭，享受著和主人的親密無間，一邊動用自己的超級大腦思考問題。

    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吸引他人目光，尤其是要讓佐漢刮目相看的觀點“按照你的說法，神這麽在意人類的威脅，那麽它的強大肯定有限，它絕對沒有教會的《聖典》裏描寫那麽無所不能、全知全能。我懷疑，它也就是個比較強大的魔物，又或者隻是更早一步登上神位的魔法師罷了。”

    佐漢忍不住哈哈一笑，讚許地點了點頭，盡管塔莉莎隻是無意識地胡說八道，但是在這個世界裏說出這樣的話，可以說是非凡的表現。

    類似於那個牛頓和蘋果的故事裏，當蘋果砸落時，牛頓開始思考。

    塔莉莎的話，就像這個蘋果，直接砸在了昆塔的腦袋上……昆塔未必會在這個世界取得牛頓在地球上的成就和地位，但是他在這一刻產生了相似的頓悟和警醒。

    “你——你也許說出了真相！”昆塔興奮地看著塔莉莎，他差點手舞足蹈，雙手緊握成拳頭攥在胸前，眼睛裏閃爍著光芒，“我們最多隻認為，神可能沒有教會宣揚的那麽強大，我們的世界無法承載或者說誕生出那種無所不能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人去懷疑他隻是個比較強大的魔物，又或者是強大的魔法師！”

    可以說教會的本職工作就是給人洗腦，灌輸關於神的種種觀念。

    一個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的人，要在關於神的問題上思考，同時突破種種固有觀念和思想鋼印，是非常非常難的。

    有些看似一點就透的問題，平常卻沒有人敢往那個方向去思考，或者被靈魂中的桎梏控製了。

    即便是昆塔，也隻是在強大的程度上懷疑下神，這已經是超階魔法師在思想境界上突破後的重大一步了！

    “哈哈——是嗎？我就說我即便不是魔狼，如果往魔法師方向發展，也是很有前途的。你以後可以和我多多交流這方麵的學術問題，畢竟佐漢很多時候要忙別的事情。”塔莉莎狼狼得意，放開佐漢，繞著法芙妮爾轉了一圈。

    別看塔莉莎自稱自己也有八階，和昆塔平起平坐，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很把八階魔法師當回事的，畢竟鮮血羅蘭共和國的首席魔法師緹娜緹雅·索留香，也就是八階。

    這等於獲得了共和國魔法界的最高認可——差不多吧！

    要不是法芙妮爾一次次地被現在的對話衝擊靈魂，她真的想一腳把塔莉莎踹飛。

    聖鈦鎧甲最多就是抵消傷害，難道還能把所有的力量都吸收掉，讓塔莉莎連踹飛都免疫了？

    佐漢知道這段對話會讓昆塔獲益良多，他也不吝嗇給塔莉莎的話作權威注解，以增強昆塔往這方麵思考的動力，他肯定地說道“老師在我小時候，就告訴過我，她確實認為神隻是一種強大的魔法生物，而且——可以被【鑒定】。”

    “可以被【鑒定】——這就是耶夢珈德對神的注解嗎？”昆塔高舉著雙手，發出狂喜的笑聲，“哈哈哈，神可以被鑒定。那麽它還能夠高居在神國之上，驅動教會蒙騙世人嗎？這個消息暫時絕不能傳播出去啊……對，耶夢珈德肯定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她沒有把這樣重要的發現寫在《魔法》中。”

    說完，昆塔的嘴唇囁喏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他的認知基礎再次被顛覆，但是卻沒有出現精神崩潰的情況了。

    因為這都是他曾經的思考方向，隻是沒有發現真相，卻不是一點細微的感知都沒有。

    隻要曾經觸碰到了一點點禁忌，當禁忌顯露出真相時，就沒有那麽可怕，就不會讓他的精神無法承受。

    昆塔腦海中浮現出了遙遠的記憶，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知道了“神”這個概念。

    從那一刻起，他認識的所有人，他的父母、長輩親人、朋友，還有後來教授魔法入門的老師、第一次參加教會所接受《聖典》宣講時認識的教士長……他們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強調神是最強大的，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等到他正式進入魔法學院，開始學習無數魔法師觀察和研究積累下來的知識時，磅礴浩瀚的書籍中蘊藏著無限的思考方向，昆塔偶爾也會迷茫如果神無所不知，這種強大是我們人類能夠理解的嗎？作為魔法師，我們的力量是自己從世界中汲取，還是神賜予的？

    在隨後漫長的時間裏，他都沒有再思考這些問題，魔法世界中各種奧妙，各種複雜精密，又或者僅僅是有趣的魔法，占據了他絕大多數時間，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

    直到有一天，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的魔力已經突破了某種桎梏，同時他的思想似乎也滲入了某個未知的世界，那裏遍布迷霧，卻又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某種充滿壓製的力量在阻止他。

    這時候昆塔明白，他已經是一名超階魔法師了，他感覺到的那種阻止他繼續往未知世界前進的力量，也許就是——神。

    神為什麽要阻止人類進一步探索未知？

    昆塔對此百思不得其解，而在此後的學習和思考中，他的研究方向就開始增加了一個專屬超階魔法師的領域，讓他在那遍布迷霧的未知世界中，感知到更多東西。

    可是一直到今天，似乎終於有人幫他撥開了迷霧的一角，讓他窺視到了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他也許還沒有發現真相，可是開始懷疑，這就是偉大的一步，就是那些由某種強大力量施加在他思想和靈魂上的桎梏，開始鬆動了。

    他感謝塔莉莎，但是他當然也知道並不是五階魔狼能夠啟發他，終究是塔莉莎背後有佐漢，佐漢背後有耶夢珈德，才會讓他從重視塔莉莎的話，到認真思考，再到接受。

    這就是老師的力量，否則魔法師為什麽特別重視師承和流派？來自老師的啟迪和教導，會給魔法師帶來真正的知識和真相驗證。

    “神可以被【鑒定】，這種事情說出去，要麽毀掉外海聯合大陸的光明教會和羅蘭大陸的古神教會，要麽引起他們的瘋狂反撲，會合作耗盡所有力量，都要毀掉耶夢珈德。”昆塔能夠理解耶夢珈德為什麽不把這樣的重大發現寫在《魔法》這本魔法師的必讀書目中。

    佐漢卻搖了搖頭，昆塔的理解還是有些狹隘，不是每個人都像佐漢那樣了解耶夢珈德，“老師不寫這一點，是為了保護普通的魔法師。當一個概念被廣為人知並且接受的時候，它往往就會成為一種真理，然後被強大的未知力量感知到，從而做出一些無法預測的反饋。”

    昆塔慚愧地鞠了一躬，代表廣大的普通魔法師，對耶夢珈德的用心良苦表示感激。

    同時他也能夠感覺到，佐漢在這些領域的遣詞造句和自然的談吐，意味著其實佐漢也有了深入的理解和研究，可能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即便接觸不到耶夢珈德，但是和佐漢交流學習獲得的新知識，也足夠他消化和研究。

    光是“神可以被【鑒定】”這句話，昆塔就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進行解析和應用，這句話的影響太大了，相當於魔法師認知世界的基礎定律。

    昆塔回過頭來，麵對著顯得有些無措而茫然的法芙妮爾，“公主殿下，你現在能夠理解，我為什麽要留在羅蘭大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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