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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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諾原本隻是想著和孫大夫先拉一拉關係,等到推行醫療改革的時候,好讓他幫忙。
    入境醫家,則純屬意外。
    診治完幾名病人之後,李諾站起身,離開診台。
    那位中年醫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諾的目光望向孫大夫,說道:“孫老,醫家之後應該如何修行呢?”
    他表麵上向孫大夫請教醫家的事情,實則是為了進一步拉近兩人的關係。
    醫家怎麽修行,他早就在書中了解過了。
    孫大夫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抿了口茶水壓壓驚,說道:“醫家修行,其實十分簡單,隻要做好醫者應該做的事情,治病救人就能增長修為,診療治愈的病人越多,修為增長的越多,越是疑難雜症,修為增長的越快……”
    李諾露出恍然之色,說道;“這樣啊……”
    說起來,在修行方麵,醫家和法家儒家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
    法家通過斷案增長修為,判錯了案子,修為會降低。
    醫家通過行醫增長修為,用錯了藥,醫死了人,修為也會降低。
    法家判的人地位越高,修為增長越多,醫家治的病症越難,修為增長越快。
    法家修行到後期,判普通人很難增長修為,醫家修行到後期,醫治小病也對修行沒什麽作用。
    修行醫家,先要通讀醫書,知曉醫理。
    然後用學到的醫理治病救人,時機一到,自然入境。
    這麽說來,其實在治療戶部尚書的母親時,李諾就已經在無形的修行醫家了,在回春堂治療的這幾個病人,則為他的破境,提供了臨門一腳。
    這時,又有病人走進來,是專程找孫大夫看病的。
    孫大夫暫時離開,李諾一個人感受著體內的那道新力量。
    他試著在手指上劃出了一道小傷口,然後讓醫家真氣運轉到傷口處,隻是肉眼可見的功夫,這道傷口就愈合了。
    第一境的醫家,其實能力的用處很小,真氣隻能用在自己身上,而且效果也不大。
    如果這傷口再大一些,恐怕就沒辦法愈合。
    直到突破第四境,才能用真氣為別人治傷。
    既然醫家已經入境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提升修為。
    不像法家,一紙判決,就可以砍無數人的腦袋。
    醫家一次隻能看一個病人,病人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有,修行隻能熬時間。
    曆史上,那些修行到高境的醫家,都有一定的運氣成分。
    第五境和第六境的大醫,不是在遭逢大疫之時,以一己之力,救萬民於水火,就是推動了醫學的巨大進步,功在千秋。
    正常情況下,醫家修行到第四境,就差不多是終點了。
    李諾當初和安寧組建緝盜司,並且將其推行全國時,曾經一舉破境。
    不知道,如果能推動趙國的醫療改革,醫家修為會不會有增長。
    畢竟,後者的意義,比前者還要重大的多。
    曆史上從來沒有醫家做過這件事情,不同於法家和儒家,自身擁有改革的能力,醫家真氣的特殊性,注定了他們是以服務為主,沒有能力引動大的變革。
    而儒家和法家,對於醫道一點不懂,想要促進醫家的變革,也千年萬難。
    除非有人既是醫家,有心引動變革,並且具備推動變革的能力……
    李諾想到這裏,目光忽然望向診台的方向。
    孫大夫那裏,好像遇到了一點麻煩。
    醫館內,一名中年女子看著孫大夫,咄咄逼人的開口。
    “你不是很厲害的大夫嗎,連個頭疼都治不好?”
    “開了一大堆的藥,銀子花了不少,結果吃了根本沒有用!”
    “到底能不能治,不能治的話,把診金和藥錢退給我們!”
    “啞巴了?你說話啊!”
    孫大夫被那女子說的啞口無言,想要反駁,但剛要開口,那女子的聲音反而更大。
    “怎麽,我哪裏說錯了嗎?”
    “診金收的這麽高,藥開的這麽貴,看不好病,還不讓人說了?”
    “怎麽好意思收我們這麽多銀子的?”
    女子身旁,一位文質彬彬的男子揉了揉眉心,然後扯著她的衣袖,說道:“算了,別說了,這裏看不好,我們去別的地方看……”
    女子用力的揮開他的手,大聲道:“不行,他今天必須把銀子退給我們,不然我就不走了!”
    孫大夫氣的漲紅了臉,咬牙道:“高永,把她的錢退給她!”
    醫家也不是什麽病都能治,頭疼本來就是疑難病症,發病的原因不明,哪怕是醫聖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治好。
    再說,他已經破例用醫家真氣給他治了。
    但真氣隻能管一時,在醫館不疼了,回去之後照樣疼,他有什麽辦法?
    按理說,他藥也開了,甚至還動用了醫家真氣,這筆錢不應該退。
    但他實在是不想和這潑婦計較。
    醫館外麵,已經有人在看熱鬧了,這潑婦丟得起人,他丟不起。
    中年男子顯然也覺得丟人,看向那女子,說道:“算了吧……”
    女子雙手叉腰,怒道:“算什麽算,他今天必須退錢,不然老娘跟他沒完!”
    男子聞言,長歎一聲,再次捏了捏眉心,沒有再說話了。
    這時,一道身影走過來,看向那男子,問道:“頭疼多久了?”
    男子還沒說話,那女子見又站出來一位年輕人,立刻調轉矛頭,說道:“你是誰,我告訴伱,不管今天誰來,我們的錢都得退給我們!”
    “閉嘴。”
    李諾看了她一眼,女子見這醫館的夥計竟然敢這麽說她,氣的正要怒罵,卻發現她怎麽都張不開嘴了。
    不僅張不開嘴,就連動也動不了。
    她全身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珠。
    中年男子見這年輕人一開口,妻子竟然真的不說話了,心中大為意外,這可不像是她的脾氣,換做往日,她現在肯定已經撒潑打滾了。
    李諾再次看向那男子,問道:“頭疼多久了?”
    男子道:“好幾年了,看了很多大夫,也吃了很多藥,但都隻能管一時。”
    李諾為他把了把脈,從脈象上看,他的身體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但脈象也不能代表全部,許多病症,通過脈象判斷不出來。
    他又觀察了一下男子的臉,他麵容憔悴,眼睛裏麵布滿血絲。
    李諾繼續問道:“你是做什麽差事的?”
    男子道:“我在衙門做文書。”
    做文書之類的工作,如果經常用眼低頭,眼睛疲勞以及頸椎方麵的問題,也會導致頭疼。
    李諾問道:“文書工作很忙嗎?”
    男子搖了搖頭,說道:“不太忙。”
    李諾也並不意外,如果是眼睛或者頸椎方麵的問題,孫大夫也不至於治不好。
    李諾的腦海中,開始在無數案例中搜尋。
    他的記憶中,有那些禦醫一生遇到的所有病例。
    或許某一位禦醫當時對某種病症沒有辦法,但經過法典的整合之後,集所有人智慧,重新回顧,可能會有一些新的靈感迸發出來。
    某一刻,李諾再次看向這名男子,問道:“你一般什麽時候頭疼?”
    男子想了想,說道:“一般是下衙之後,到睡覺之前。”
    “在衙門不疼?”
    “不疼。”
    李諾思忖片刻,問道:“休沐日是不是也疼?”
    男子微微一愣,隨後點頭道:“是。”
    李諾繼續問道:“中秋端午,除夕上元,是不是也會疼?”
    男子吃驚的看著李諾,再次點頭。
    孫大夫也呆呆的望著李諾,他號脈還能號出來這些?
    這可不是醫家,而是陰陽家才有的本領……
    再說,這是什麽奇怪的病,發病還挑日子的?
    李諾沒有再問,迅速的寫了一個方子。
    孫大夫忍不住探頭望了一眼,目光有些詫異。
    這是一個安眠的藥方,而且他用藥量極其之大,雖然吃了對身體沒有什麽害處,但會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昏睡過去,而且至少會昏睡六個時辰。
    若非是極其嚴重的失眠症,醫家是不會開這種方子的。
    他總不能想的是,睡著了頭就不疼了吧?
    寫完藥方,李諾解除了對那女子的禁錮。
    女子瞪大眼睛看著他,驚恐道:“你,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麽?”
    李諾看了她一眼,說道:“沒什麽,隻是讓你安靜一會兒,免得影響我診脈。”
    女子氣急敗壞,伸長脖子,下意識就要怒罵,但一想到剛才的情形,臉上露出一絲懼意,又將腦袋縮了回去。
    李諾將藥方遞給那男子,說道:“按照此方,先抓三天的藥,三天之後,再看看效果。”
    男子看向孫大夫,孫大夫看了李諾一眼,說道:“就按照這位大夫說的吧。”
    不能隨意的對別人的診治指手畫腳,是醫家的規矩。
    況且,這方子吃了也沒有什麽危害。
    隨後,李諾看向那婦人,說道:“你記得,從今天開始,每天酉時準時喝藥。”
    婦人微微一愣,問道:“我?”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就是你。”
    他解釋道:“這服藥需要以女子體內的陰氣為引,才能激發出藥效,你服藥之後,他晚上睡在你身旁,會自然吸收從你身體裏散發出的藥力……”
    女子狐疑的看著李諾,說道:“我不懂醫術,你可不要騙我……”
    孫大夫同樣疑惑的看著李諾,他懂醫術,也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啊,難道,這是大夏醫家的獨門秘方?
    女子雖然不懂醫術,但剛才見他準確的說出了丈夫的病情,對他的醫術還是認可的。
    她收起醫方,說道:“你的方子最好有用,不然,我們還會回來的……”
    李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道:“這次就不收你們診費了,如果此方有效,你們再回來補上診費……”
    看著這兩夫婦離去,孫大夫雖然心中無比好奇,但還是忍著沒有問。
    對於醫家來說,藥方屬於機密。
    他剛才偷偷看秘方的行為,換做別的醫家,可能已經和他翻臉了。
    再問的話,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
    他也不急著發問,此法到底有沒有效,三天之後,自會見分曉。
    對此同樣好奇的,還是那名頭疼的男子。
    他是趁著中午下衙過來看病的,抓好了藥之後,妻子回家去了,他還要去衙門。
    衙門酉時下衙,他大約酉時三刻的時候回到家。
    本來想問問妻子藥的事情,卻從丫鬟口中得知,妻子酉時喝了藥,感覺困倦無比,已經回房睡下了。
    聽聞此事,他莫名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他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又看了一會兒書,度過了一個無比愜意的夜晚,準備上床休息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今天晚上,他的頭好像沒疼過?
    他回頭看了眼在床上休息的妻子,許久才回過神。
    那年輕的大夫果然厲害,妻子喝了藥,他的頭就不疼了,而且隔著這麽遠也能起效……
    舒服了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他起床上衙的時候,發現妻子還沒醒。
    他楞了一下,伸出手指,小心的在她的鼻間試了試。
    活的……
    他舒了口氣,放心的起床洗漱。
    在他離開家之前,床上的女子悠悠醒轉,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問道:“什麽時辰了?”
    男子見她醒了,最後的一點擔心也隨之消失,說道:“馬上辰時,我要去衙門了。”
    女子愣了一下,難以置信道:“我睡了六個多時辰?”
    昨天喝完了藥,她就昏昏欲睡,沒想到一覺居然睡了這麽久。
    回過神之後,她又問丈夫道:“對了,你的頭還疼不疼?”
    男子笑道:“還真是神了,從昨天離開醫館到現在,我的頭就沒有再疼過……”
    女子臉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那個年輕的大夫,比那個老家夥有本事多了,難怪敢不收診金。
    她此刻對治好丈夫的頭疼病,又多了幾分信心,看來,今天還得按時喝藥……
    ……
    回春堂。
    李諾這兩天,中午給書院的學子上課,下午在回春堂坐診。
    隨著那些學生在六藝上的提升越來越大,李諾每天教授他們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書法,繪畫,樂道,還有騎射這些,不是簡單的上上課就能提升的,李諾隻能給他們大方向上的指導,更多還是需要他們自己練習。
    他這兩天坐診的感悟隻有一個。
    那就是醫家是真的賺錢。
    以回春堂的兩位醫師為例,找他們看病的診金是一兩銀子。
    也就是說,不管他們能不能治好病,這一兩銀子是必收的。
    事實上,也不存在不能治病的情況。
    就算是沒有把握治好病,補藥總會開吧,反正補藥吃了對身體也沒什麽壞處,而且還貴,隨便開幾服藥,就是幾十上百銀子。
    這還隻是兩位醫師的診費。
    想要讓孫大夫親自出診,診費要十兩銀子。
    此外,如果主要按摩正骨,針灸治療之類,又是另外的價錢。
    幸好這個世界沒有高科技的醫療設備,要不然,一圈檢查做下來,再用醫家真氣調養調養身體,有錢人也得返貧。
    好在這裏的醫家不坑窮人。
    高額的診金,就將普通百姓拒之門外。
    一個店鋪的夥計,一個月的工錢,大概二兩銀子左右,就算是看得起病,也買不起藥。
    典籍上說,醫家是濟世救民的。
    但事實上,醫家早已脫離了百姓。
    頂級的醫家為皇室服務,次一級的為權貴服務,普通百姓,根本享受不到什麽醫療資源。
    這也更加堅定了李諾在趙國試行醫療改製的想法。
    如果此法可行,等以後回了大夏,就能直接效仿。
    李諾在思索的時候,孫大夫在藥櫃前怔怔的看著他。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他深深的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除了修為不如他,這位二十歲的年輕人,什麽都比他強,他天生就是為醫家而生的。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兩道身影大步走進來醫館。
    那名女子徑直走到李諾的診台麵前,高興的說道:“神醫啊,我丈夫的頭這幾天都沒有再疼了!”
    那男子的精神狀態,看著明顯比三天前好多了。
    女子從懷裏取出一百兩銀票,雙手放在李諾的診台之上,說道:“小神醫,這是你的診金,請你一定收下!”
    李諾將那一百兩退還給他,說道:“我的診金是十文錢,你們給我十文就好。”
    那女子道:“不不不,這一百兩您一定要收下,這幾年,我們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都沒能治好他的頭疼,剩下的錢,就當是我們報答神醫的……”
    李諾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規矩。”
    女子還想再說什麽,男子卻抓住了她的手腕,說道:“既然神醫有這樣的規矩,我們出去換些銅錢吧。”
    兩人身上最小的,也是散碎的銀兩,隻好先出去換銅錢。
    孫大夫怔怔的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不是,真治好了啊?
    他學了一輩子醫,那明明就是蒙汗藥,怎麽還能治頭疼?
    還不是病人自己服用的!
    什麽陰氣為引的……,他覺得他學了幾十年的醫理,遭到了徹底的顛覆。
    李諾知道孫大夫在想什麽,笑著說道:“孫老是想問我,我是怎麽治好他的吧?”
    孫大夫連連點頭,隨後又搖頭道:“如果這涉及到你們門派的醫道秘密,李大夫還是不要說了。”
    醫家的流派不同,醫治的手段也不同。
    比如藥王穀一脈,更擅長開方,他們的很多藥方,都是不傳之秘,平時會將湯藥煉製成丹藥,即便是損失一些藥效,也不能讓別人得到藥方。
    上次他登門詢問,已經是很冒昧了。
    同樣的事情,他哪裏有臉做第二次?
    李諾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什麽秘密不秘密的,醫術就是要互相交流才有進步,若是孫大夫能用它去救更多的人,對我也是功德一件……”
    孫大夫聞言,不禁肅然起敬。
    這是他對一位醫者由衷的敬意。
    一開始,醫家的先輩們也是這麽做的。
    但後來,不知道為何,醫家逐漸發展成現在的樣子,包括藥王穀在內,所有的醫派,都開始藏私……
    許多珍貴的醫術,甚至因此而失傳,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李諾看著孫大夫,笑道:“其實我的治療方式很簡單,沒有什麽陰氣為引,那幾服藥,也就是厲害一點兒的蒙汗藥而已……”
    孫大夫愕然道:“那為何……”
    李諾笑道:“為何他的頭痛症會好是吧?”
    孫大夫連連點頭。
    李諾開口道:“在那對夫妻來看病的時候,我注意到,每當那女子喋喋不休的時候,他的丈夫就會緊皺眉頭,而當我禁錮住她的那段時間,他的眉頭則舒緩了開來,所以我猜測,他的頭痛症,應該是他的妻子引發的……”
    他繼續解釋道:“後來當我得知,當他隻有在下衙回家,或者休沐日和假日的時候才會頭疼,我就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因為這些時候,他都是和他的妻子在一起的……”
    孫大夫愕然道:“所以,你讓那女人服用安眠藥,這樣她就不會在他丈夫耳邊吵鬧了?”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衙門是酉時下衙,所以我讓她酉時喝藥,當她丈夫回家的時候,她已經因為藥效發作而昏睡了,而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的丈夫也該起床上衙了,因此,在這段時間裏,她是沒有機會在他耳邊嘮叨的……”
    孫大夫整個人愣在原地。
    原來病還能這麽治?
    戶部尚書母親的病,他也是另辟蹊徑……
    這種治病之法,自己想一百年也不會想到。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問道:“那如果他的頭痛,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呢?”
    李諾看了一眼醫館外麵,笑道:“其實以前我也遇到過這樣的病例,通過問他的那幾個問題,已經可以確定他的病因,萬一是我診錯了,也不過是讓那女子多睡兩天而已,反正我也沒有收診金,不怕她讓我退錢……”
    醫館之外,夫妻二人聞言,愣在原地。
    那男子一臉的難以置信,女子則是滿麵羞愧。
    醫館內,孫大夫喉嚨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出來,最終隻是對李諾抱了抱拳,說道:“老夫受教了……”